余心乐又被欺负哭了。

  来时, 他打算得很好,看过赵酀,他要立即回家, 到家刚好赶上吃晚膳呢,他想念他娘亲手做的平江菜。

  哪料,赵酀太欺负人。

  等他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帐子里暖融融的, 余心乐舒服地打着哈欠,缓缓睁开眼, 赵酀自然已不在,此时他正在崇政殿里忙着朝政呢, 余心乐在床里打了几个滚, 翻身抱住身边赵酀的枕头,将脸埋在里头。

  帐子里还有昨晚遗留的味道, 枕头上更全是赵酀的气息,想起昨夜的事, 余心乐的脸不禁微红, 他攥起拳头, 将枕头当作赵酀, 用力捶了许多下, 又抱回怀里,平躺回去, 看着帐子顶傻笑。

  直到帐子外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恐怕是宫女姐姐来瞧他醒了没。

  他才开口叫人。

  余心乐用过早膳, 便带着西园、刘小武出宫回家, 没许人去告诉赵酀。

  走前, 他留了张纸笺。

  他听说有几位办事不力的蜀地官员今早已被押解至京, 赵酀此时肯定很忙,怕打扰赵酀干正事,不许人告诉,可是又有谁敢真的不与赵酀说一声呢?

  这几人犯了大事,蜀地地动,是为天灾,然而后续无论是开粮仓发粮,抑或对百姓的救助,没一个能够做到及时,甚至因为他们的拖延,多死很多人,这便是人祸。

  毕竟是大事,赵酀哪怕心里早有主意,肯定也要与这些近臣商量一番。

  座下大人们则是战战兢兢,陛下登基几个月,他们这些几乎每日都与陛下相见的人,基本上也将陛下的性子摸了个□□成,说好听点,那是气势威严,说直白点,陛下就是个修罗性子啊!

  遇到这种事,陛下如此生气,还要他们说处置办法,他们谁敢说?

  说错了可怎么办?

  然而陛下在上头虎视眈眈,大家再害怕,也只好颤颤巍巍地说想法,恰好先帝的时候也发生过地动,当时也处理过一批当地官员,他们想着,拿先帝的做法来说,总不会有错吧!

  于是就有人建议,摘了他们的乌纱帽,流放三千里。

  其实这已是很重的罪,先帝在位二十年,从未处死过任何官员,最严重的不过流放三千。

  哪料赵酀怒极,赵酀将奏章狠狠掷落地面,不等大家下跪请罪,他已是冷冷道:“朕五岁时,贼人诬陷,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亦是三千!”

  尊贵如他,这样无辜,都能贬为庶人,流放三千。

  多少条人命在那些官员手上,又不知还贪了多少银子,就这样,焉敢提流放三千?

  大家都听懂其中的意思,吓得纷纷跪伏地面,个个颤抖不已,求饶都不敢,殿中安静至极。

  赵酀冷眼看着这些人。

  他知道,依旧有许多人不服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太子,也有许多人阴奉阳违,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世家、士林、皇族,哪个都不好办,若不是这几个月,他作风过于严厉,恐怕这些人还有的闹。

  这次也是个契机,他非得要叫这些人知道,如今到底是做主。

  更何况,那些官员草菅人命,不把百姓的命当作命,他岂能轻易放过?

  赵酀又道:“天|朝上国,人才济济,最不缺的便是人,若是没本事,就给朕趁早滚!”

  这些跪着的二品、三品官员,从前还自诩高贵,如今却觉得,陛下是说真的,若有不好,他们恐怕真要被摘了乌纱帽先滚蛋!

  赵酀还要发火,却见殿外有小太监的身影一闪而过。

  很显然,那小太监刚来便发现气氛不对,已是想要溜,赵酀立即认出他是长乐殿的人,不悦道:“进来!!”

  小太监抖着腿走进来,跪下给赵酀行礼。

  赵酀瞧见他手上的纸笺,深吸口气,示意身边的大太监下去拿。

  大太监腿肚子也在发抖呢,轻手轻脚地拿来,弯腰递给赵酀。

  赵酀打开薄薄纸笺,上头是余心乐张扬欢乐的字迹——

  我回家啦!

  忙完来接我,我们去见太后娘娘!

  仅是字迹,赵酀便能想到余心乐写纸笺时的表情,想起那沐浴在阳光下,满脸皆是温软甜蜜的笑意,赵酀不觉也跟着翘起嘴角。

  一旁的大太监瞥到陛下陡然变化的情绪,先是松了口气。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余少爷留的纸笺!

  谢天谢地,谢谢神佛余少爷亲自降世!!

  否则,他还真怕,今天这殿里的官员,陛下真要杀几个,方才陛下确实动了杀心!

  说也奇怪,赵酀也没再说什么,那些趴在地面的官员们更不敢抬头,看不见赵酀的脸,偏就是觉得殿中气氛已然改变。

  赵酀已是将纸笺小心放在桌面,又冷笑一声,道:“朕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议!都给朕滚!”

  “是!”官员们慌忙爬起来,打算去隔壁侧殿好生商议一番,万不能再惹怒陛下。

  赵酀又开口:“吴懿留下。”

  吴懿是新任礼部尚书,是赵酀的人,然而此时,留礼部尚书作何用?

  大家心中诧异,却也不敢久留,后退离开。

  赵酀留下吴懿,是问一些大婚事宜。

  既然小祖宗松口愿意跟他去看母后,想必他很快就能见到余家夫妇,其实他恨不得此时就奔到余府去,好立即确定他的女婿身份,这不是小祖宗不让么。

  余心乐并不知道,母后到底有多喜欢他,这样也好。

  见过母后,小祖宗彻底放下心,到时候母后也能与他爹娘相见。

  这么一算,大婚当然就不远了!!

  如今是十月,赵酀刚登基没几个月,年号尚未正式更改,正待正月初一。

  若能在正月初一那日大婚,便是最好,这么一算,时间已经很紧迫,赵酀越想,面上笑意便越足。

  吴懿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陛下在高兴什么?

  方才还那样吓人。

  这边厢,余心乐近一个月未归家中,虽也没少了见面,爹娘亦是非常想念,程清晖果然亲手给余心乐做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

  赵酀在宫中处理那些蜀地官员的事,余心乐知道他没空出宫来找自己,便在家悠悠哉哉的,顺便想想见了太后娘娘要说些什么。

  悠哉没几日,他便发现爹娘有烦恼。

  他爹娘素来把他当作孩子,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实在是余心乐不得不知,很少与他说家中难事。

  西园的娘亲本也不敢说,被余心乐一忽悠,便实话实说,为的还是皇商的事。

  原先,余安和是打算走那位魏郡王的路子,只是好像是那位明珠郡主还真的去了蜀地,方状元却不想娶他们家明珠郡主,总之这件事闹得挺难看,魏郡王府上情绪不佳,如今已不见客。

  关键时候,他爹没抢到皇商的名额。

  皇商的事是由六尚局负责,最终名单尚未公布,但他家已然是没了希望。

  还是那句话,也不是真的就差这个名额救命,余安和却也为此付出许多,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夫妻俩心里都不是滋味。

  余心乐知道此事,心里也不舒服。

  这事儿还是拼背景,大言不惭,余心乐认为他才是背景最大的一个,毕竟他能直接通天!

  倘若还以为赵酀是状元郎,他好意思拜托赵酀去找皇帝陛下。

  如今赵酀自己就是皇帝,余心乐反而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朝中事情那样繁忙,皇商这种小事,估计也只有最后确认时才会与赵酀说一声,赵酀哪里会在意,余心乐怎么能拿这种小事去麻烦赵酀呢。

  而且——

  余心乐自己也是男子,虽是活得肆意烂漫,却也不是那种只愿依赖他人的无用之人。

  余心乐这些天都沉浸在甜蜜中,都没顾得上思考这些。

  如今面对这些现实,余心乐觉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余心乐从来自信,他亦是觉得自己极为优秀,没有什么配不上赵酀的,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他亦没有很强的功利心。

  只是,世人有那么多张口,他还是希望在外表现出来的自己能够更优秀一些。

  他希望,即便没有赵酀这个背景,众人提到他的名字亦是赞扬与敬仰。

  他自己便想成为一棵可供人依靠的大树。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呢?

  爹娘疼爱他多年,他要如何才能帮爹娘拿下这个皇商资格?

  余心乐暂时还想不到好法子,不过他专门去跟父母提了这件事,得知明年年后才会定下最终名单,他松了口气,笑道:“还有两个多月呢,不一定就轮不到咱们家,我也会想法子的!”

  儿子既已知道,夫妻俩自然不会泼他冷水,乐呵呵地表示相信他。

  但余安和还是道:“你还是个孩子呢,爹娘只盼你高高兴兴的。对了,何时打算回国子监读书,前几天在街上碰到章公子,人家还问起你呢。”

  国子监,余心乐是不打算再回去,不过赵酀说带他去看其他书院!

  找到心仪的,他好好念书就是,不论如何,进士还是要考的!

  琢磨着自己的人生大事,没几日,余心乐没想到,他尚未见到太后娘娘,倒是先见到真正的方状元!

  赵酀使人到望吉书斋递消息,说还在桂花胡同的那间小宅子里等他。

  多日不见,余心乐自是无比想念,立马出门。

  他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赵酀,立马跳起来,直接跳到赵酀身上,双腿盘住赵酀的腰,就连赵酀也没想到。

  余心乐话还没说上一句。

  “哈哈哈哈哈!”

  他便听到小院里的笑声,余心乐僵住,赵酀笑着摇头,已有名年轻男子从赵酀身后走出,朝余心乐拱手,笑道:“在下方博,见过余少爷!”

  “…………”余心乐不禁脸红,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哈哈!”方博又笑,“余少爷不必如此,其实那日你来客栈时,我就在墙里头的密格里躲着呢!”

  “…………”

  意思就是,人家方状元也知道他冒冒失失的么。

  余心乐更脸红了,悄悄低头,将脸藏到赵酀的脖颈里,赵酀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直接抱着他进屋,方博摇头晃脑:“哎~这样的情意,当真是羡煞方某啊!!”

  余心乐本来差不多缓过来了,听了这话,更是不好意思。

  赵酀不悦地看了方博一眼,方博这才又拱手:“余少爷千万别恼,只是我听闻余少爷大名已久,如今终能一见,心中着实澎湃不已!”

  余心乐真没想到,方博原来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与他想象中的状元可真不一样。

  方博不拘小节,余心乐很快从赵酀身上跳下来,不一会儿就与方博聊得热火朝天,余心乐问了许多蜀地的事,哪怕赵酀亲手给他做饭菜,叫他过去吃,他也顾不得吃,只拽着方博听。

  后来是方博主动告辞,余心乐才回过神,即便如此,他也非拦着方博不让走,要留他吃饭。

  方博看着他们陛下那黑黑的脸色,心道,皇帝老爷亲手做的饭,他可没那个福气与胆量吃!

  他到底是再三拱手,笑着离去。

  今日能来见余心乐一面,也是求了陛下许久呢。

  能不好奇么?

  能把这位陛下给制住,那当真是奇人啊!

  也是赵酀顶着他的名头用了这么久,方博勉强算是媒人,赵酀才答应让他们见一面。

  说着说着,余心乐发现,他一直在唱独角戏。

  他扭头,赵酀正在沉默地剔着碗中鱼肉的刺。

  是他上次说过好吃的松鼠桂鱼,赵酀今日又给他做了。

  他亲眼见过的,可难做了!

  他立即笑起来,嘴巴张大:“啊——”

  就等着赵酀喂啦!

  结果赵酀剔好鱼刺,只是面色淡淡,将鱼肉用调羹舀到他碗中,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后便继续沉默地剔鱼刺。

  余心乐心里一个“咯噔”。

  赵酀从来没有真正与他生过气,但他就是觉得,赵酀生气了!

  他立即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啦?”

  赵酀声音更淡:“没什么。”

  那就绝对是有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