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而清新的林荫道间, 载着月城理世、工藤新一和诸星秀树的马车碾着石子路,一路轰隆轰隆到了圣塞缪尔大教堂。

  圣塞缪尔大教堂是皇后区最大的教堂,在伦敦也排得上前几位。几人还在远处时, 圣塞缪尔大教堂哥特式的高耸塔尖就能映入眼帘, 而等到真正慢慢行至教堂门口, 仅仅是门庭就足以月城理世仰着脖子朝上看。

  “真厉害……”她啧啧惊叹,“能在圣塞缪尔大教堂举办婚礼, 真符合查理先生的作风……”

  这次还真是她占便宜了。

  伦敦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穿上金线缝制的私定婚纱、在圣塞缪尔大教堂举行婚礼的。

  嗯, 虽然她这也不完全是“婚礼”, 新娘新郎也只是冒牌货, 但——

  他在破案方面总有着格外的专注,时而点头,时而比划, 在他微蹙起眉毛时,她听见少年正道:“不行, 我换礼服的时候你得跟着她, 她今天是最危险的角色,不能落单。等我换完就来找你。”

  ——但, 即便这是场“戏剧”, 月城理世心里却依旧泛起一丝涟漪。

  月城理世收回目光, 淡淡的扬起嘴角, 抿出一个轻柔的笑意。

  “月城, ”工藤新一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和诸星商量好了, 一会儿我换礼服的时候他会带着警员陪着你, 所以放心……喂喂,你还笑,真的不害怕?”

  问是这么问,但工藤新一的语气都不由自主的带上笑意。

  月城理世索性也直接耸肩:“当然不怕。我有预感,我们今天一定会超——成功。”

  工藤新一扑哧笑出声,诸星秀树在旁边轻嗤:“我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失败’。”

  “是是——那就麻烦诸星大局长了。”

  月城理世拉长声音,她现在也学会像工藤新一一样敷衍这个本质还像个小孩似的警局局长了。

  三人简单谈笑了两句,几名修女就匆匆跑了过来。

  “请问是凯撒先生、查理小姐和诸星先生吗?”

  工藤新一点点头:“对。”

  “好的。请往这边走,我们会带着三位去更衣间。礼堂内部应诸星先生的要求,进行了简单的‘装饰’,如果三位想要见神父,他就在二楼的祈祷室。宾客们会在一小时后陆续来到这里……这边上楼,更衣间在三楼……”

  月城理世踩着礼堂侧堂旋转而上的楼梯,边欣赏内部精致、华丽而古典的装饰,边听着修女对教堂的结构以及今天的安排做了详细的介绍。

  显然诸星秀树也已经和礼堂打好了招呼,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一切进行的相当自然。

  修女带着他们去到了三楼,工藤新一的男士更衣间在右侧,而月城理世的女士更衣间在左侧。

  “我去换礼服,很快,换完就过来。”工藤新一站在楼梯口朝两人开口,目光从月城理世身上挪到诸星秀树那里,“你看好她,进去的时候检查一圈是否有人。”

  诸星秀树摆了摆手:“知道了,啰嗦死了。我会保护好你的‘新娘’的。”

  “喂!”工藤新一脸一下子红了点。

  “怎么?凯撒先生?”

  “……你真是……”

  “不用夸奖。”

  “……”

  诸星秀树幼稚的挑了挑眉。

  而月城理世看着两人的斗嘴,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新娘。

  你的新娘。

  她抿了抿唇,心里一悸,但脸上还是扬起一个自然的笑意:“放心吧,我相信诸星君,而且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工藤新一挠挠头,轻声应了一声。

  -

  女士更衣间。

  说是更衣间,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大的高顶房间,光是侧壁就接近五米高——看得出来虽然楼层在三层,但实际高度远比普通楼层高——天花板绘制着色彩艳丽而对称的图案,墙壁则是奶白色的涂漆、金色的镶边。

  月城理世数了数房间内的结构。独立的更衣间、盥洗室、化妆台、壁炉、烛台、写字台……甚至一张床!床边还站着六名女仆——都是查理家的,为了帮助月城理世这位“查理小姐”更衣和化妆。

  “这床比我房间里的还大。”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把视线转到窗外。

  那嵌在墙壁上那两扇三米高、两米宽的窗户能望到教堂外美丽的景色,包括他们来时走过的林荫道,以及再往外的泰晤士河。而另一侧的窗户是圣塞缪尔大教堂后面的教堂,中间隔着偌大的草坪和喷泉。

  她舒了口气,半开玩笑半羡慕道:“我有办法一直住在这里吗?”

  本身家里就是贵族,不像月城理世这没见过大世面似的诸星秀树检查完六位女仆,确认她们没有危险,这才勾起嘴角:“如果嫁给的是工藤新一,那肯定不行。”

  月城理世:“……”

  呸。

  这帮可恶的贵族小子。

  她矜起脖子:“确实,毕竟有些人的财富是他们拿智慧换的,殊不知其实智慧才是真正的宝藏。”

  “……哈?!喂喂——月城理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

  “啊啊、我要去换衣服了。”

  月城理世根本不给诸星秀树说话的机会,扬声就打断了他,带着房间里早已到达的查理家的女仆一起进到房间里真正的换衣间。她还在关门前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不管诸星秀树气急败坏的样子,“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不过一会儿,她刚在女仆的帮助下套上婚纱,就听见房间外传来诸星秀树的声音。

  “……喂,我刚才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工藤那家伙虽然没钱,但人还不错。”

  那当然。月城理世在心里接上话,然后边在女仆的指示下伸展胳膊,边回应道:“当然,工藤君可是很优秀的人……哦不,侦探。很优秀的侦探,福尔摩斯先生的助手!”

  “月城,你比我了解他。你觉得我把他从夏洛克·福尔摩斯那里挖、不,要过来怎么样?我给他的薪水一定比福尔摩斯多多了。”

  “怎么说?”

  “福尔摩斯先生是侦探的代名词,是侦探的意志。”

  月城理世吸紧腰腹,让后系带尽可能的多扯出来一点。

  “同样,对于工藤君而言,侦探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从‘侦探’延伸出来的词汇是凶手、作案手法、真相、谜团、智慧、人性……而没有薪水——或者占比太小,不足以提及,诸星君。”

  “如果你想要吸引他,与他合作,就应该找能够让他感兴趣的案件,而不是提高薪水。”

  “哦,对了,也可以是助人为乐的地方。工藤君很善良的……”

  叩、叩、叩。

  外面隐约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她听见诸星秀树离开的脚步,估摸着是工藤新一来了,诸星秀树正去给他开门。

  月城理世低头看了看还在身后为自己整理婚纱的女仆,只得感叹工藤君换礼服真的好快。而且看样子他还不用化妆。

  果然,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工藤新一的声音。这声音朝气蓬勃,少年味道十足,却还是有细微的紧张。

  “月城,我来了。”

  还有种故作轻松的感觉。

  月城理世这么想着,眉眼弯了弯,应声道:“好的。”

  -

  工藤新一这么快来,无非就是想要亲自守在月城理世旁边,防止开膛手杰克从那个角落里带来危险。

  不过男士换礼服也的确快很多。

  工藤新一和月城理世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诸星秀树坐在另一边,眼神望着窗外安静流淌的泰晤士河。

  他撑着脑袋道:“每每看到泰晤士河,我就觉得伦敦也该是这平静的样子。”

  工藤新一:“……”

  要不是他知道诸星家的孙子自小在京都长大,而这只是个游戏,他就真信了。

  “为了这份平静,你要不要来警局上班?”

  “……?”

  “报酬另说,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你在意的是侦探,是真相、谜团、作案手法……所以我会把最有挑战性的案件交给你——当然,是我们合作侦破。而且作为警方的助手,你会拥有更多机会帮助伦敦居民。”

  “……”

  “你不用着急回答,今天结束之后,你可以慢慢考虑。”

  语罢,诸星秀树起身,系上西装扣子,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阔步离开了房间:“我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全程沉默的工藤新一:“……”

  怎么说呢。

  感谢诸星秀树这有点搞笑的操作成功缓和了他穿上礼服后心里止不住的紧张。

  这小子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不符合人设的台词的?他如果想要招揽自己,难道不是应该直接甩上英镑?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就像此前无数次相处中月城理世向他询问时的样子。

  太熟悉了。

  还没从诸星秀树那里回过神的工藤新一轻笑着摇摇头,这才站起身,揣着裤兜慢慢转过视线:“没什么。诸星忽然说了什么侦探啊真相之类的话,真没想到这小子还能说出这种——”

  剩下的话忽然消失在了工藤新一的嗓子里。

  他愣在原地,对上了对方同样怔在原地的视线。

  偌大的教堂房间里,身穿白色婚纱和黑色西装的两人相对而立,仿佛天生合该这么一对。

  -

  “咳。”工藤新一坐在椅子上轻咳一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看向另一边梳妆台前被女仆围着整理发型的月城理世,正巧从镜子里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

  蹭的一下,他眼神瞬间错开,却在错开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蠢。

  错开才是不自然的样子吧?!刚才就应该对上视线,然后很自然的笑一下,展现出自己的冷静!而不是现在这样,脸上还有点发热……不是他说,他昨天不是已经看到月城理世穿婚纱的样子了吗?!怎么还这么不争气?!

  笨蛋笨蛋笨蛋!

  “咳。”

  他又轻咳一声,抿了口茶水。

  直到女仆结束了月城理世所有的妆容,工藤新一的茶杯也见底了。然后女仆们退后两步,安静的、面无表情的离开房间,很有眼力劲儿的给两人留下了私人空间。

  门合上的那一刻,没有了女仆小声询问月城理世意见的声音,偌大的房间当即安静下来。

  他抿了抿唇,再次对上月城理世的视线。

  客观来讲,少女的确比昨天还要漂亮,麦穗式的小辫子和松散的长发在女仆灵巧的手里被挽成了宫廷式造型,如果可以的话,工藤新一觉得搭配上一顶银色的皇冠会更配。

  她朝他眨眨眼,然后弯眸一笑,嘴角抿起来,涂上口红的粉嫩双唇饱满而晶莹。

  “我觉得还可以。”她开口,“比我在剧场里的妆容要精致好多。”

  工藤新一挠挠头,也跟着一笑:“不是‘还可以’,是‘很好看’。”

  少女眼睛亮了亮:“真的?那和昨天的我比呢?”

  “……喂喂。”

  工藤新一无奈的笑起来,他可没忘昨天自己说的就是“最好看”,月城理世分明是在给他挖坑。

  “……谢谢,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他失笑,紧接着忽然一拍额头,手伸进了西装裤口袋,“啊,对了,这个给你……”

  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今早取出来的相片,然后递给了月城理世。

  少女满怀疑惑的接过,在看到相片上的画面后一怔,随即慢慢的,她勾起嘴角,戴着蕾丝长袖手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相片。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

  虽然相片没办法在游戏过后保留住,但如果能洗出来,让月城理世以上帝视角看见她和父母同处在同一空间的模样——特别是她还穿着婚纱——他相信月城理世一定会记住的。

  即便出了游戏,她的脑海里也会拥有那张照片的印象。

  而这就是他唯一尽力能做的事情了。

  “我昨天送婚纱时正好经过那家相片馆,就想着顺路洗出来送给你。”工藤新一语调轻松,并未表达出自己的本意,仿佛就真的是路过,“很漂亮,是值得留下来的记忆。”

  月城理世闻言并未立刻开口。她依旧看着相片,指腹抚摸过相片上每个人的脸,眼中神色除了欣喜,还隐约的、缓慢地浮现出了些许别的情绪。

  工藤新一一顿,他读出了感激、珍惜、以及细微的……不舍?

  等等。

  为什么会不舍?!

  设定上与父母朝夕相处的月城理世为什么会不舍?!是看他吗?不、不不——就算他们因为这场案件相识,但按照常理,结束后他们依旧可以联系,就像诸星秀树说的“不着急答复,等结束后慢慢考虑”一样。

  那……她对什么不舍?

  [诺亚方舟,诺亚方舟!你确定你只保留了我一个人的意识?!]

  【是的。】诺亚方舟的声音冷静中也带着些许疑惑,【我的系统依旧能够读取月城小姐的数据,我确信她意识尚未觉醒,但‘不舍’的心态也的确存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此刻读取她的心理想法。】

  [……不,这倒不用。]

  工藤新一抿了抿唇。

  与此同时,月城理世的目光终于从相片上挪了出来。她温柔的黑眸看着工藤新一,然后弯了弯。

  “工藤君,谢谢。”

  “……不客气。”

  他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月城理世的话说下去。

  而她整个人此刻仿佛也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了,少女表情轻松起来,甚至有些狡黠——工藤新一诡异的觉得此刻她就像面对着自家老爸的老妈工藤有希子。

  他看着月城理世,看见她长舒一口气,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泰晤士河,用闲聊般的语气开口。

  “工藤君,其实我前天遇见你后,忽然就开始想一个问题,一个我前十七年人生里一直从未想过、也没有觉得它是个问题的问题。”

  有点绕,但不难理解。工藤新一点点头:“什么?”

  “工藤君,毛利小姐的父母是毛利小五郎先生和毛利英理夫人、吉田小姐的父母是吉田刚次[1]先生和吉田小百合夫人,查理小姐的父亲是查理先生,她嫁给凯撒先生后会改名叫奥德丽·凯撒……”

  月城理世说话的语速很慢,直到这里她才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下,轻松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茫然,但却并无好奇。

  就像她面前是一道门,她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东西,但她却也并不想推开。

  她慢慢道:

  “但……为什么我叫月城理世,而我的妈妈叫黑池千璃,爸爸叫北川镇?”

  少女温柔的声音轻飘飘落在了安静的房间里,落在她手里的相片上。

  “!”

  工藤新一怔愣在原地,大脑宕机了一瞬,随即高速运转起来。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昨天在看月城理世穿婚纱和父母聊天时,自己在台下听侍者说吉田家和月城理世他们家的八卦后那一闪而过却未捕捉到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就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