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广的嗓音很平静, 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就是那样的嗓音,却让博安背脊骨发起凉来。

  他仰着头,眸子有点失神, 喉咙被男人指腹摩挲着, 仿佛每一丝颤动都在掌握在男人手掌心里。

  莫广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一向寡淡没有血色的唇色此时却赤红得厉害,他手指重重地摩挲着博安同样殷红的薄唇, 轻声重复道:“为什么要躲着我?”

  “如果莫霄不去医院, 不说医院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

  “……”

  博安带着点狼狈偏头道:“不是……”

  他不看向莫广,眼神努力落在被单上绞尽脑汁找借口道:“一开始霄总让我来保护您,也是因为地下生物实验室那边的生化人……”

  “如今地下生物实验室那边的事也处理好了,您身边也有秦总给您找的秦卡。”

  “我是时候也要回到霄总身边了。”

  他浑然不知这样的借口会让旁人想到什么,博安只偏头望向莫广,难得放软了语气假装镇定道:“霄总那边也是这么说的。”

  房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让博安心里有点发慌。

  半晌后, 莫广忽然笑了一声。

  他弯唇对博安柔声道:“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一开始你从莫霄来到我这里,你就盼着等着那一天对不对?”

  “所以我无论怎么折腾你,你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你迟早都是要回到莫霄身边的。”

  “至于我这样的人,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博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巴巴道:“不是……”

  从前的莫广不管怎么样都很好顺着毛捋。

  哪怕是阴沉着脸周身戾气深重, 周围人都被吓得不轻时,博安也能顺着面前人哄, 脸皮厚一点嘴甜一点, 跟哄大型犬一样。

  只要顺着毛捋几下, 就能很快地将人哄好。

  但是此时此刻,对着弯唇柔声对他说话的莫广,博安明显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好像不能像之前一样随便就能哄好了。

  察觉到不对劲后,博安下意识偏头想挣脱开男人的束缚,最脆弱的喉咙被人攥在手心里的感觉太过于让人不安。

  但是没想到这个挣脱的举动却像是摁下了什么开关,顷刻间就将莫广情绪从失控的边缘推下万丈深渊,裹挟着理智骤然疯狂坠落。

  莫广气息沉沉,他望着似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的博安偏头愣怔看着他,浅金色的额发散在眉眼上,殷红的薄唇微微张开,身上披着的被单也松散滑落。

  他巴巴望着他,浑然不觉得面前人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他。

  甚至还偏头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教不乖。

  莫广居高临下地掐着博安的喉咙,漆黑的眸子里沉沉,用了一条黑色的绸带将博安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感官一旦被束缚,从人形变成兽态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博安被黑色绸带蒙着双眼后,甚至还茫然地微微张着唇,像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直到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被莫广调高,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时,博安才倏然觉得不对劲。

  下一秒,八百年没给打过的地方被下了掌,被打得发颤起来,不疼,却硬生生让博安愣住了。

  他涨红了脸想挣扎,却被男人用着不大的力道压住哑声道:“我伤口快裂开了。”

  “……”

  故意的。

  但博安鼻尖确确实实嗅到了几丝血腥味,他涨红脸颤颤巍巍叫莫广先放开,有什么事好好说。

  他语气当真是急了起来,几乎是从牙缝里颤颤巍巍挤出那几个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大腿以上那块皮肤全红了,像个熟透的桃子一样。

  连条裤子都没给他穿。

  博安试图奋力抗争,他嗓音飙高好几度哆嗦着叫莫广的名字,却毫无回应。

  几分钟以后。

  博安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他耳尖全红了,手指将被单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皱褶,呜呜咽咽地死活不肯抬头。

  他从时候开始才有点发怂起来,浑身僵硬不敢动。

  好像这时候的博安才开始意识到,莫广跟萧平他们不一样。

  甚至就连跟莫霄那老狐狸都不一样。

  变小豹子这一招的路子都给断得死死的。

  到了最后,博安甚至连莫总都不叫了,他气急了开始叫莫广全名,开始涨红脸哆哆嗦嗦骂莫广有本事单挑。

  打人屁股算他娘什么本事。

  单挑他让他一只手一只脚,闭着一只眼跟面前人打都行。

  说完后又被打了一巴掌。

  因为骂了三句他妈的,又多被打了三巴掌。

  最后学了乖,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莫总,换来了一条短裤。

  “什么时候走的?”

  手指上缠绕着黑绸缎的男人盯着床上的青年,没有什么情绪问道。

  博安头发蓬乱,他裹着被子,眼睛上的黑色绸缎被人解了下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昨天中午。”

  “怎么走的?”

  “我打电话叫霄总过来,变成小豹子挂他身上跑出去的。”

  “……”

  “为什么要走?”

  博安很悲伤地将被子裹紧,没说话。

  “上次你走,是因为在抗排斥反应中失去理智。”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莫广嗓音越来越哑,他跪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到了病态,他嘶哑重复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过很多可能。

  可能是博安觉得索然无味了,又或者是博安实在是厌烦了跟他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喜怒无常,脾气大,偏执又阴郁,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处优点,着实是让人厌烦。

  更何况他还在博安面前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同意药剂研究项目的提案。

  莫广呼吸开始带着几分急促,他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会离开?”

  喃喃的嘶哑嗓音中什么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哀求。

  但他面前的博安只是更加悲伤地裹紧了被子,朝他小声道:“因为怕你要守寡。”

  “你知道什么是守寡吗?”

  莫广愣了愣,他看着博安格外难过道:“就是你以后都要穿黑衣服。”

  “说不定还要出家,剃光脑袋,在脑袋上点几个疤。”

  “还要天天去敲大钟。”

  “天天都只能吃豆腐萝卜和白菜。”

  “……”

  最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莫广没说话,他怔了好久好久,似乎都没有想清楚博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一切都很清楚了。

  他调查了生化人那么久,都能知道博安变成兽态的前提条件是需要感官正常,只要封闭束缚住其中的一个感官,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加深变成兽态的难度。

  他怎么可能想不清楚博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他一直都不愿也不敢触碰调查的那件事罢了。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被博安摆了出来。

  莫广脸色苍白起来,他看到博安抬眼望着他,蓬乱的头发软软地贴在脸颊边,朝他难过小声道:“你还是不要守寡。”

  “你跟秦总他们不一样。”

  对面男人太疯狂偏执了,连带着他的手捅往自己胸膛上捅刀子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莫广才沙哑低声道:“守就守。”

  “反正我现在也是天天穿黑衣服。”

  “出家了我就把那破寺庙买下来,让别人给我敲钟。”

  博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就听到男人哑着嗓音道:“给你守三十四年都不是问题。”

  “但是你得在下面等我。”

  “你要是下面屁颠屁颠跟别人走了或者是跟别人鬼混。”

  “你隔天就能见到我下去收拾你。”

  “……”

  博安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然后又被男人薅了出来。

  莫广跪在床榻上,红着耳根子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男人抿了抿唇,垂眸用手指抹了抹博安的薄唇道:“知道我喜欢你。”

  博安浅金色头发翘起了一撮,他昂着脑袋道:“早就知道了。”

  “……”

  莫广舔了舔唇低声:“怎么确定的?”

  博安脑袋上的小金毛晃了晃,他认真道:“不用确定。”

  “我,豹子,漂亮。”

  “你,喜欢。正常。”

  他可是实验室里最好看的那一批,所有的数据都是上乘完美的,从小到大都被人撸着毛长大。

  那么漂亮的豹子,吸引人类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你要看我的真身吗?”

  博安裹着被子神秘道:“给你看一眼。”

  “说不定你会更喜欢。”

  莫广:“……”

  说完,博安还挺讲究地钻进了被子里变起真身,几秒钟后,被子里突兀地隆起一个庞然大物。

  一只拥有着鎏金色兽瞳的雪豹从被子里走了出来,庞大而四肢矫健,带着猎食者特有的森冷,漂亮得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凶猛至极的掠食者。

  跟被拎着尾巴的小豹子一个天一个地。

  那雪豹舔了舔爪子,然后歪着脑袋望着莫广,想了想,又伸头蹭了蹭莫广。

  好像……也不是跟小豹子一个天一个地。

  有点地方还是很像的。

  被蹭着脑袋的莫广有些怔然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辣来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