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景回来的时候, 发现简辞难得安静,正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认真低头看着什么。

  简辞腿长,坐下时显得小小的, 金红色的夕阳散落在他身上, 倒是还真像一只乖巧的小狐狸似的。

  但小狐狸此刻似乎心情不佳,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在面对什么特别难理解的深奥剧本亦或是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似的。

  疑惑迟疑苦恼之中, 隐约有些不易觉察的期盼, 但又被他迅速自行按灭。

  祁修景略一加重脚步,简辞终于回神, 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 开口随意想骂他“狗男人”,但话到嘴边又难得收住:

  “祁修景,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祁修景:“……?”

  难得前半句没骂他, 怎么后半句又突然骂人了?

  “哎行了行了, 别去费劲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我是认真问的!”

  祁修景:“…………”

  认真询问的杀伤力似乎更强一点。

  “那你有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吗?以前有没有人格分裂过……不行, 你滚过来,给我找找苏医生的电话。”

  “我得好好关心一下伴侣的精神病史。”

  简辞向来痞气又吊儿郎当,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正经的意味。

  祁修景眉头略一挑起, 像是觉得他在开玩笑, 并没有动。

  苏医生是祁修景的“御用医师”之一, 他身体状况和病例记录主要是由这位相当全能的专家负责, 如果有需要更多专业知识的问题,再术业有专攻地交给各领域的专家。

  “我是认真的!”简辞道, “赶紧给我电话!”

  祁修景依旧没动, 像是仍把这当成开玩笑。

  简辞很了解某人, 他比谁都敏锐,最能分清楚自己是不是认真的,现在正行为绝对是有意为之。

  简辞于是狐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靠,我突然想起来咱俩没做婚检了,你该不会有什么病瞒着我吧?”

  被塞满狗血剧情的小脑瓜子再次飞快转动,忽然就想起各种生离死别的绝症剧情。

  “天啊,难道你得了什么绝症?所以要来个傻逼哄哄、虐心虐肺的惨烈故事,然后让我伤心欲绝的离开,长痛不如短痛……”

  “然后找我的小奶狗逍遥快活幸福生活,花着你的遗产,永远忘了你?嘿嘿嘿……”

  祁修景:“?”

  这张小嘴叭叭出的前半句暂且只是匪夷所思,后半句是不是不太对劲?

  大醋坛子的眼中顿时冒出危险的光。

  简辞见状赶紧闭嘴,他强任他强,我怂活得长,免得再被爆炸醋缸亲死。

  不等他酝酿着换个正经说辞继续问,祁修景修养的手指忽然在胃部轻轻搭了一下,不知真假地岔开话题:

  “阿辞,收拾东西回家吧,我胃有点不舒服。”

  简辞眨眨眼,忽然觉得狗男人虽然冷着脸,但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撒娇。

  他知道祁修景的胃病确实饿不得,不吃东西确实会胃痛,于是不好判断真假,只好先收拾一下打道回府。

  车上,简辞戳了戳祁修景:“别装睡!”

  祁修景不肯把苏医生的电话给他,而且稍一严刑逼供,这家伙就会先岔开话题,然后蹙眉说自己不舒服,要睡一会。

  他脸色本来就比常人冷白而缺乏血色许多,简辞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真假。

  简辞哼哼了一声:“爱说不说,你是我的什么人啊?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反正离婚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别说真的脑子有点小病了,即使他不举,都与我无关。

  .

  在家躺平了小半个月,小作精终于感到无趣了,长期过着吃喝玩乐的生活也挺累。

  “小简啊,咱学校三十周年庆,你可一定得来!你孙老师这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你,还念叨着想你了呢。”

  接到这电话时,简辞刚好拍完了某手机的代言广告,正一边张望祁修景的车一边接电话。

  狗男人不让他晚上自己回来,就好像他是个小宝宝,一时没看住他就会走丢了似的。

  “孙老师说想我?”简辞发现目标,大步走过去,“老师,你确定她说想我而不是想揍我?”

  天底下大概很少有这么让老师无可奈何的学生——

  不是骑墙头就是暴打主任,路过遇到有人把同学的脸往马桶里面按,他直接冲上去以暴制暴,把校暴者的脸按了进去,还顺手暴打一顿。

  以至于对方顶着满脑袋“不可描述”的东西,哭着冲进老师办公室。

  浑身的恶臭气味让所有老师当场色变,齐刷刷起立,像是隔空给不在场的简辞行了个大礼。

  学校的天都快让他捅出个窟窿来了,偏偏又为了考H大而发疯学习成绩优异、再加上家境极好,打不得也骂不得。

  一众老师唯一的念头求求他赶紧毕业吧,再也别回来了,免得看到他都觉得血压飙升。

  “当然想你了,”电话那头的老师笑吟吟道,“知道你不爱写发言,老师们帮你写了好几个版本,到时候你选一个读就行。”

  简辞已经关上车门上车了,又问:“哦——懂了,是不是最好再带上祁修景?”

  上辈子他是没有接到学校邀请的,所以他很怀疑这辈子是沾了狗男人的光。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电话那边的老师连连认真解释,让他千万不要误会。学校当然也会努力邀请祁先生,但这和拜托简辞来撑场面不冲突。

  直到电话挂断,简辞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对于自己也成了“知名优秀校友”有点不习惯。

  祁修景淡淡道:“我们阿辞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好多粉丝都想‘亲亲抱抱贴贴’。”

  简辞:“……”

  明明是很软萌可爱的叠字动词,被某人以森然语气说出来,不知为何只能脑补到鬼片画面。

  ——谁?是谁一脚踢倒了我家的醋坛子,他怎么突然就洒醋了?

  简辞不轻不重推了祁修景一把:“滚蛋!”

  不过大概确实是这个原因,上辈子他只是一个娱乐圈的无名小卒。

  如果是重生之前,此刻的简辞既没能参加这档热度创造历史高峰的辉煌真人秀,甚至连不温不火的普通十八线小演员都当不了。

  因为当时的他大概正被蓄意煽动的黑粉围攻,紧接着又被根本就莫须有的吸|毒事件给栽赃陷害。

  作为一个失格艺人,那自然是不能给学校的三十周年庆典撑场面的。

  祁修景问:“你去参加么?”

  显然他也已经收到电话了。学校最初拟定邀请名单时,其实并没有他。

  不是他不够“知名优秀”,而是有点过于优秀了,众所周知大佬喜欢安静,从不参加这种场合,叫也叫不动,又不敢反复打电话骚扰。

  不过想到邀请了简辞,很可能就能买一赠一收获另一个大佬,他们才决定打电话碰碰运气。

  简辞笑道:“如果管饭的话就去。”

  .

  学校大师傅在这里当了二十年厨子了,非常骄傲地端出自己的拿手好菜:

  “好吃吧!我就知道总有同学有发现美的眼睛,发现我的精湛厨艺!”

  就算大明星吃惯了山珍海味,竟然也会为了再吃一顿他做的饭而特意回来,虽然这话不知是不是简辞在哄自己这糟老头子开心,但却也足够他喜滋滋许久。

  高中的课业压力很紧,即便校庆下午就开始,上午学生们也还得继续上课。

  而且为了让大家安心学习、不要过分激动,他俩的到来是个秘密惊喜,堪称是彩蛋环节。

  熙熙攘攘的食堂内,没人发现角落桌子多了悄悄混进来吃饭的两人。

  祁修景当年身体很差,吃不得外面的饭,因而对食堂并没简辞这么深的感情。

  他吃得不多,只眉眼温和看着简辞鼓起腮帮子愉快吃饭的样子。

  食堂内饭香四溢满是人间烟火气,祁修景脱掉西装外套,只简单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乍一看与当年的校服有些像。

  时隔多年,男人依旧面容俊美,气场矜傲身姿挺拔,简辞一抬头,仿佛又回到当时似的,被这场面看得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咀嚼的动作迟疑不少,梦中最盼望最幻想的一幕与此刻的现实相互交叠。

  他也没想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心心念念的人真的会坐在他面前、在喧嚣人群之间眸中含笑,陪着他吃这最简单普通的饭。

  鬼使神差的,简辞忽然开口笑道:“学长,你真帅……可不可以当我男朋友?”

  祁修景破天荒被夸奖,被简辞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少年炽热与热忱爱慕看得一愣,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在脑海中翻涌。

  他的唇角还未来得及扬起,忽然一阵头痛欲裂,怦然与喜悦之中却又夹杂着什么痛苦让人回避的记忆。

  尖锐耳鸣骤然响起的同时,祁修景胃部一阵绞痛发紧,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欲呕。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动声色紧紧攥拳,修剪整齐的指甲近乎要掐入血肉之中。

  但面上却只是淡然一笑:“好。”

  直觉告诉祁修景,如果现在表现出异样,绝对不仅会惹小狐狸生气这么简单,而且很可能是会伤害到他的。

  好在简辞说完那句话之后,已经自顾自脸红起来。

  有点羞耻又有点尴尬,他赶紧继续低头干饭,不敢再看面前的祁修景,也就没发现什么异样。

  .

  学生们的眼睛灵敏的很。

  虽然两人已经选了最角落的位置,简辞还特意戴了一顶帽子,但在他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饭,抬头就看到身边不少人投来难以置信的兴奋目光。

  其实大家是听说自己的高中卧虎藏龙的,对于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学长也算早有耳闻。

  但听说和亲眼见到可绝对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亲眼看到两人和大家一样在食堂里吃饭,那滋味就更不一样了。

  “简……”一个女生张张嘴,大概是简辞的粉丝,但当着正主的面又在学校这样一个背景,她忽然发现“简小辞”或者“阿辞”叫不出口了。

  她改口道:“学长!你们是来参加三十年校庆的吗?”

  简辞点头,他一向是最小的,忽然被人叫学长的感觉倒也还真是够奇妙的。

  得到正主的肯定,众人登时欢快起来,原本想想就浪费时间的无聊□□校庆一下子变得有趣极了。

  学校竟然请了这么两个大神来,平日里心情好也骂几句学校、心情不好也骂几句学校的众人破天荒决定给校领导点一个大大的赞。

  这福利简直绝了!

  简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声张。

  众人兴奋点头,其中一人问:“学长,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吗?”

  简辞笑起来,平易近人的样子不再像隔着冷冰冰屏幕的光彩璀璨大明星,而更像个年龄相仿的学长了。

  于是众人逐渐大起胆子,相比于一看就很恐怖很严厉的祁修景,大家迅速将简辞围住,争抢着问起来:

  “学长,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姐姐特别喜欢学长!”

  “学长,您今天为什么是和祁总一起来的呀?”

  “是要和祁总官宣了吗?”

  “祁总也是咱学长诶……哇塞,难道是校园恋爱吗?老师还说从没见过最后成了的,这不就是例子吗!”

  ……

  简辞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我和他……嗯,恰好遇上,顺便吃个饭。”

  “可是学长,我刚刚看到祁总给你擦嘴啦!还看到你从他餐盘里夹肉吃!”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神秘笑意,嘴角几乎咧上了天,比他们自己谈恋爱了还让人开心。

  简辞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喷出来,他脸一红,嘴硬道:“反正我和他……不是很熟。”

  说罢,端起餐盘的同时,顺手把仍旧坐在一旁的祁修景顺手拎走。

  .

  “听没听见人家叫我学长,哼哼,没人叫你学长哦,因为你一看就老!”简辞得意道。

  “不是很熟”两人趁着大家午休,走在难得空旷的校园内散步。

  前不久京城刚下了雪,学校低矮的观赏柿子树上已经没有叶子了,只高高低低挂着橘红色灯笼似的柿子。

  灯笼上覆盖着一层霜雪,乍一看倒是真有些诗情画意。

  简辞笑道:“你看,我以前最大愿望就是哪天夜里摸着黑,把柿子全偷摘了去,可惜校规不许。”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水果,但越是长在学校里、越是不许摘,就越有吸引力似的。

  这一树红灯笼挂雪的景象在别处是看不到的,要是放在没有校规约束的路边,估计叶子还没落,果子就已经被人薅了个精光。

  祁修景已经从方才骤然的耳鸣反胃中回过神来,闻言淡然一笑,心想方才门卫大爷看到简辞时骇然的反应来看,他可实在不像是遵规守纪的。

  “笑什么!”简辞此刻心情很好,故地重游时语气也好了不少,“这位学长,除非必要时刻,否则我是不会为了违纪而违纪的。”

  说罢冷哼一声,忽然指着体育馆旁的小径问:“还好意思笑我,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这里打架斗殴的了?”

  其实简辞对这事也就一知半解,只知道最关心的两个问题——打赢了么?受没受伤?

  得到让人放心的答案之后,他才忍不住震撼祁修景竟然会打架,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并不是诧异某人会“打架”这个动词。

  祁家当时树大招风,祁修景从成为继承人起,就有专人为他教授各种格斗技巧,

  一则预防各种状况,以备不时之需,二则也算是为了身体健康。

  所以祁修景只是看起来病恹恹,其实假如真打起架,挨打的九成九不会是他。

  简辞震撼的是,他这样疏冷淡漠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出手,而且近乎是单方面下狠手。

  对方毫无反抗的机会,胳膊都被打折了、石膏挂了也不知多久,简辞每次看到被打那人都忍不住想笑。

  脑子坏了的家伙当然不记得这事,简辞无聊翻了个白眼,添油加醋讲述了某人叛逆的故事。

  最终酸溜溜随口总结:

  “仔细想想哦,万一是为了你小学弟呢?”

  .

  已经过了作妖叛逆的年纪了,简辞人生中第一次站在台上正经演讲,先前每次站上来基本都是念检讨。

  这次难得地不是灰头土脸来挨骂的,而是真正给学弟学妹们分享成功经验以及加油鼓劲。

  场上人山人海,不少人趁乱激动拿出私藏的手机,大着胆子直播起来。

  【村通网,我以前居然不知道男神竟然是校友!啊啊啊我真的激动死了,而且祁总竟然也是学长】

  【什么?这是哪个学校?刚进直播间的迷茫,我震惊了,所以他俩是同学的意思吗?天啊天啊!】

  【不,祁总是阿辞的学长?斯哈斯哈,我已经脑补出在不可描述的时候叫学长的、甚至穿着校服叫着学长do……】

  【楼上!快停止你危险的想法,人家俩还没官宣呢!】

  【我在现场!我刚刚在餐厅看到他们了,偷偷拍了祁总给简小辞擦嘴角的照片!但我答应他们不外传了】

  【楼上友军求私!保证不外传,景辞cp铁杆粉!天啊我已经脑补出各种校园恋爱故事了,他俩居然这么早】

  【男神是学长的感觉真的好梦幻啊,我激动了,我万万没想到】

  野生直播间内的人越来越多了,黑粉也闻风而来:

  【啊这啊这?简辞给学弟学妹们传授哪门子经验?传授都不用学习了、一天到晚违纪的学渣靠脸吃饭?】

  【娱乐圈这种遍地九漏鱼的地方,而且小道消息说他家无敌有钱,所有告诉靠脸吃饭加有钱任性等于成功人士?】

  【别嫉妒了,说出阿辞的学历怕吓死你哦,人家正八经H大高材生,世界顶级学府,酸鸡黑粉别跳了,打脸哦】

  【H大?天啊,是米国那个H大?我记得祁总也是这个学校的!卧槽这俩一直是学长学弟啊!】

  【这是什么努力向上的神仙爱情啊我的天,慕了慕了,能考上H大,人家当然算知名优秀校友了,绝对没毛病】

  ……

  简辞在上面讲,祁修景就淡淡笑着在观众席看。

  聚光灯照在他家的小狐狸身上,灵动又闪闪发着光,他几乎能想象到简辞潇洒不羁站在台上读检讨的神气样子了。

  校方派来负责接待的老师是他当年的班主任,大概是不知用什么称呼比较好:“祁、祁总。”

  祁修景虽然不记得了,但还是保持尊重,平和道:“老师,和以前一样叫我大名就行。”

  老师于是从善如流笑道:“修景,你一会要不要也上台说两句,稿子都给你准备好啦。”

  祁修景道:“我今天只是陪同家属。”

  老师年纪大了,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闻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不由得震惊:“你们俩居然真的成了!我就知道!”

  说这话时,简辞已经发言完毕从后台走来了,正巧听到这说法,疑惑问:“老师,这您怎么知道的?”

  他和祁修景的班主任根本不认识,他暗恋祁修景的事自然也不会被这位老师知道才对。

  那老师逐渐放开了不再紧张拘束,仿佛眼前的还是她的学生,话匣子一下打开:

  “修景这样又冷又闷的性格,主任跟我说他在学校打架斗殴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听错了、或者主任认错人了呢!”

  “我听说他为了一个叫简辞的学弟打架时候,就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很久以后仔细一想,虽然都是男孩子……嗯。”

  简辞一愣:“他?他为我打架?”

  某人都厌恶他厌恶到了碰一下都要吐的地步,平时连个正眼都不给,这不开玩笑吗?

  “你不知道?”老师疑惑道,“其实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修景不吭声,被打的同学又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也就只隐约听到你的名字。”

  .

  车上。

  两人坐在后座,简辞甚至没顾得上去看网上又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而仍旧沉浸在震撼中。

  难道我真的是那个羡慕嫉妒恨了很多天的“小学弟”本人?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年以来祁修景的冷漠是真的、眸中掩饰不住的厌恶是真的,以及婚前婚后整整十年的冷漠也是真的。

  他甚至连葬礼都没去参加,简辞至今耿耿于怀两人没隔着阴阳见最后一面的事。

  简辞想了想,忽然转头又祁修景:“你……你有没有再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

  祁修景闻言转过头来,想起在学校食堂是的怪异滋味,在没有确定状况之前,他并不打算开口,而是再次试着盯着简辞的眼睛。

  但这次没再有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似乎因过分痛苦压抑而被深埋的感情。

  祁修景于是言简意赅道:“暂时没想起来。”

  他的确是比谁都更想要想起曾经。

  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混账事,更想知道时时突然出现的各种复杂强烈情绪背后,究竟对应着什么刻骨铭心、他不该忘的事。

  祁修景心中烦闷,面上却依旧淡然,甚至破天荒玩笑般开口道:“我想到后有什么奖励么。”

  简辞于是眨眨眼睛,认真思考片刻后诚恳回答:“想到之后,奖励你一份离婚协议,不用谢。”

  这次他没开玩笑。虽然他也很想探究这种种违和分裂的原因,但无论一切是祁修景一时兴起、人格分裂,还是什么别的,反正简辞又不是八字犯一个贱字。

  上辈子已经彻底厌倦了冷冰冰的生活和那个永远追不上的背影,如果祁修景想起来了,自己大概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失去这个有人情味的祁修景。

  一切回到都会回到“正轨”——令人到死都耿耿于怀的、失望的正轨。

  简辞歪头,一想到曾经可恨的某人,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就应该狠狠踹他几脚,而不是现在去踹这位已经失忆的无辜男德模范。

  简辞的回答让祁修景闻言表情凝固片刻,似乎白了几分,对无论如何也无法挽留住要离婚的爱人的状况,感到万分无计可施。

  突然觉得如果一直不恢复记忆,似乎也挺好的了。

  简辞恶劣朝表情茫然低落祁修景咧嘴一笑。

  这种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想拼命维系婚姻想努力留住爱人,但最终却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狗男人终于感受到了吧?

  正想着,向来安静当自己不存在的司机忽然道:“祁总,简少爷,后面那辆车好像在跟着咱们。”

  简辞一愣,暂时放下心中得逞快感,立即转头去看。

  一辆黑色的大众悄无声息跟在后面。

  学校的选址很偏僻,方才他们行驶在围绕学校而出现的繁华路段,车多人多,也就很难注意到尾随车辆。

  但现在已经重新进入荒凉地段,路上的车逐渐少了下来,这辆隐匿于人群中的尾随车辆就会变得非常显眼。

  司机本以为是错觉,于是试着换了一条差不多的路线,但无论怎么换,那辆车都仍旧不紧不慢小心缀在后面。

  祁修景道:“继续往前开,等前面有岔路之后甩开他。”

  这是一条沿河公路,路上车辆很少,不利于借此甩开跟车,而且笔直的路不断向前延伸,连个岔路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简辞警惕问,“私生饭么?”

  他转过头去,趴在后窗上眯眼试图看清他们有没有端着相机。

  忽然,却见这辆车猛然一脚油门!

  不再是偷偷缀在后面跟着,而竟然直接车速惊人得向着他们猛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