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应骄都快在椅子上睡着了。

  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应骄也猛地惊醒,用比家属更快的速度冲到了温愉升面前。

  肉眼可见的,他有些疲惫。

  “你你……接下来可以休息了吗?”应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温愉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嗯。”

  应骄眼睁睁看着他略过自己往前走去,赶紧追了上去:“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莫名地盯着应骄怀里的花:“那也是给我的?”

  “是啊……”应骄感觉都快尴尬地窒息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马上把它扔掉,扔得远远的!”

  “不,我很喜欢。”温愉升立即恢复了和以往一样温和的样子,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似的,欣喜地接过了花。

  他表示自己还要清洗一下再换套衣服,让应骄先去旁边的公园等他。

  十几分钟后,两人就在公园的长凳上坐着吃应骄带来的那些食物了。

  过了一会他艰难地开口道:“上次的事情……真的是对不起,我当时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原因心情很不好,所以才牵连到了你。”

  温愉升捏着便当的手一顿,他问过应骄很多次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从来没有得到过确切的答案,一直讳莫如深。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听他主动谈起。

  “我能理解,我也常常因为手术没有做到完美非常焦虑。”温愉升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悠闲自在的表情,可惜应骄还在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面包压根没发现。

  “原来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也会这样啊。”

  “当然,就算登上金字塔的巅峰的人,也不会没有烦恼。所以方便说一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这个人实在是太温柔了……

  应骄迟疑了一下,委婉地把他担忧的事情套了个壳子说了出来。

  在他的故事里,他是误用了别人的身份被聘用的,虽然目前干得不错,但他很害怕会暴露然后被解雇。

  说不定还会涉嫌法律上面的一些问题,他可不想坐牢。

  温愉升听了倒是没往应骄会盗用自己妹妹的身份证上去想,他联系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能感受到应骄的经济状况好了不少,而他又有女装癖,或许就是被别人误认为是女人才开了高薪。

  那会是什么地方呢,KTV?酒吧夜店?

  温愉升不敢深想下去,他已经有些不适了。

  有对象的人他就已经觉得很脏了,待在那种地方混迹于男人之间,那该多么臭不可闻!

  但良好的教养没有使他露出什么反感的神色:“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既然你工作做得不错,老板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没准还会帮你隐瞒。”

  应骄这些天也有在偷偷摸摸打听着JJ直播的幕后老板。据说才接管公司没多久,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那想必,也会为了钱帮他保守秘密吧。

  他顿时安心了不少,随即高兴道:“谢谢你愉升,你真的帮了我很多。我以后不会再随便发脾气了,请你务必原谅我,我们和好吧。”

  温愉升听后却没有想象中的立即应下,而是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应骄的面前挡住了背后的太阳。

  一下子他的影子都将应骄笼罩了起来。

  “怎么了?”应骄有些不敢抬头。

  他露出了个从未有过薄凉表情,面上像是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脸部线条都变得冷硬起来。

  “你以为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你把我当什么,治疗妹妹的工具人?只在必要的时候给一点甜头就可以打发了是吗?”

  应骄一开始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后来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不过被戳中了以前隐秘的心思脸上也还是血色尽失。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不停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温愉升的声音像是藏了冰一般,直接转身离开。

  他急了,想要伸手去够温愉升的衣角,但又像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去。

  是啊,温愉升可是一直被众星捧月的人物,能够把眼神分一点到他的身上都是施舍。是他辜负了对方的好意,一次又一次伤害了对方真诚待自己的心。

  他已经不配去挽留对方了。

  应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本该在这么丢人的时刻迅速离开的,可是他现在仿佛浑身脱力了,压根动弹不得。

  前些日子积累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止不住地开始嚎啕大哭。

  生活太难了,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为了妹妹那万分之一醒过来的可能性,这么担惊受怕值得吗?为什么距离一年还有那么久,倒不如让他现在死了算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纸,应骄以为是那个好心的路人,囫囵不清地道了声谢随便往脸上抹了几下。

  “根本没有擦干净啊。”非常熟悉的柔和声线。

  应骄猛地抬头,就见温愉升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在他脸上根本找不到刚才生气的痕迹。

  “你怎么回来了?”应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

  温愉升定定地看了眼前之人一会,忽然弯了弯唇角,曲起食指把他眼睛上的泪珠抹去:“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当真了。”

  开,开玩笑?可是他真的感觉温愉升想要跟他一刀两断了啊!

  应骄很是莫名,结果又听温愉升道:“没想到你哭的样子这么可爱,不过真是对不起。所以不能再哭一次吗?”

  “啊?”

  ……

  到最后应骄也没能再哭出来,本来哭就是懦弱的人才会有的行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好在温愉升应该又是开玩笑的,并没有非逼着他。

  并且温愉升也觉得自己那样的举动害得他哭很不好意思,于是检讨了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表示不会再让他做那些奇怪的事了。

  而温愉升自己也会去找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彻底摆脱欲望的驱使。

  至于妹妹,由于住院实在是太贵了,就算应骄现在已经有一些小金库,但是并不能维持很久,更何况直播的收益也并不是固定的。

  所以他决定再攒一攒,等资金比较充裕后就送妹妹来医院。这段日子还是得请温愉升上门来治疗,所有的费用包括路费他都会一力承担。

  这看似是他期盼很久的结果,却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忽然有一些遗憾。

  大概是因为……他们更像是金钱交易了吧?或许再也没办法恢复到以前那样纯粹的关系了。

  应骄满腹心事地回去了,另一边温愉升也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他的童年就是一座垃圾场。

  浪荡成性的父亲常常夜不归宿,母亲说了几句就要打母亲。那时自己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也想帮母亲。

  一次、两次母亲还会抱着他哭泣,到后来父亲的虐打越来越残暴,母亲却越来越逆来顺受。

  有一次她被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伤了头部,养了很久才好。父亲终于像滩烂泥般地回来了,他气得想要去挠男人。

  而才刚刚养好身体的母亲见了这一幕,却抄起旁边的巨型花瓶,狠狠地朝他扔去。

  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男人难得在家多留了几天。

  母亲喜出望外,把这当作了要挟父亲的法宝。父亲起初不信她会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还是走了,没过几天就得知了他一个人被锁在车子里八个小时的事情。

  从此以后,每当母亲想要父亲回来的时候,就会像对待仇人似的把他弄得伤痕累累。父亲觉得这女人是彻底疯了,想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但是他之前风流无度的新闻被曝了出来,如果再说发妻得了精神病,媒体们一定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盯上他。

  父亲是个贪图享乐一事无成的混蛋,但是他知道如果出来这种事情股价绝对会下跌,老爷子不会饶过他的,而他也就不能再这么逍遥自在了。

  他重新回归了家庭,努力扮演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即使想要偷吃,也是偷偷摸摸地完全不敢让情人露面。

  如果单看表面,完全就是个模范恩爱家庭。

  再后来……

  温愉升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确实,后面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只需要记得那些年,自己所受过的苦痛就够了。

  只是应骄为什么要和母亲那么相似呢,哭的时候都是那么楚楚可怜,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人们也忍不住想要原谅他。

  每一次在折磨完自己后,母亲也是那样哭的。

  他一次次相信她会改,一次次又被伤得体无完肤。

  还有,应骄怎么也会喜欢花呢,母亲爱花的程度远比爱他要多得多,连看到花儿枯萎时掉的眼泪都比看见他受伤时要真诚许多。

  “温医生。”保姆的喊声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您不是最讨厌花了吗,我看这些花都蔫了,要不重新换几朵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