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人虽然住在这隐居之地, 却并非从未有人找上门来,她自诩这天下疑难杂症若是只有三人可以医治,她是得算上一个的。

  却还当真是第一次被人找上门来问, 是因为她的机关之术的。

  但这位公子并非像是在说笑而已。

  她眼珠一转在心中有了成算。“那么进来说话吧。”

  既然对方是为机关术而来, 进她机关密布的屋中说话,先对她的本事有个估量, 从情理上来说也没什么毛病。

  倘若他有何不妥的举动, 苏樱自认自己也总算还有些还击的本事。

  她领着温丝卷和狄飞惊进了她的“药庐”,说是药庐, 实际上在整个宽敞明净的屋子里只有放在四角的古松木架和一张形同方箱的椅子,所以也自然没有什么待客落座的地方。

  苏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温丝卷也同样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狄飞惊根本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利,以至于这屋中的气氛依然还有些和谐。

  此地的主人顾自在这怪异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以指尖拨弄了两下木箱的“扶手”, 便听到有一阵水声从书架上传出, 旋即便有一个小木人从移开的书架之间滑了出来, 而在木人手里端着的是个茶盘。

  “有客远来,以茶代酒, 聊表敬意。”

  苏樱指了指茶盘, 温丝卷接了过来, 却发觉里面并不是茶, 而是堪称入药灵物的空灵石乳。

  苏樱一边扣动了一下座椅扶手的另一处位置,将屋中的灯盏点亮了一盏, 一边又开了口, “阁下说自己是奉人之命而来, 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我的?”

  温丝卷回道:“她说你是个懒人。”

  “……”这话她自己戏称便也罢了, 被找上门来的人说出来,苏樱怎么听都觉得有何处不太对劲。

  可显然温丝卷并不觉得这话不是个对主人家该当说出的话,已继续说了下去,“她还说,让我当心着点你这屋子的地面,若是突然出现个坑洞让我跌下去就不妙了。不过姑娘大可以放心,我大约是掉不下去的。”

  苏樱朝着温丝卷的脚下看去,赫然发觉不知道何时他的脚下出现了一道道银丝,就仿佛是盘结的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延伸而去,但凡苏樱的屋子不是连着墙面一道塌陷下去,他便绝无可能从其中的坑洞坠落下去。

  “……”怎么说呢,有点意外。

  他可当真是有备而来。

  也不知道让他来找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苏樱直觉有什么超出她预期的事情发生让她不得不走一趟了,却依然未曾在脸上露出任何的端倪来,只是继续回道:“阁下既然知道我是个懒人,便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远足,你因为机关术找上门来,我确实可以应下,但也至多不过是在我这小居之中替你做成一件事而已。若要去别处是万万不用想的。”

  温丝卷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问道:“苏姑娘到底是因为懒才不愿意离开此地,还是因为有人不让你离开此地?”

  苏樱笑而不语。

  温丝卷继续说道,“姑娘的洞府看似安全,也广迎来客,却还是免不了被两双眼睛盯着,光是我今日来此就逮住了一只大老鼠和一只躲在树干里的兔子。若是姑娘是因为这两双眼睛才不能远足,那么大可以不必担心了。”

  听到老鼠的时候苏樱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起了几分。

  温丝卷所说的自然不是老鼠,而是魏无牙门下。

  不,准确的说那并非无牙门下了,那是唯一一个背叛了魏无牙破门而出之人,也是唯一一个敢顶着魏无牙的压力还对她心生觊觎的人。

  苏樱知道对方来到了附近,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原本就是在防备对方的来袭,但现在听上去好像是

  被温丝卷给擒获了。

  在听到兔子的时候苏樱的脸上则多了几分意外。

  老鼠是人,藏在树干里的兔子自然也是人。

  十二星相之中的“兔”胡药师便是靠着自己的缩骨功和土遁术,可以神出鬼没地出现,这才在他们那一众人中领到了个侦测情报的工作。

  这个人出现在此地,难保是与他关系颇佳的白山君有了什么行动。

  苏樱不想回答这个“你掉的是这只老鼠还是这只兔子”的问题,但她已经意识到对方要请她出山行动的决心相当高,显然这并非是一个她可以拒绝的买卖。

  她坐在那只机关巨箱上,指尖扣着一处可以随时射出无数银针飞箭的机关,问道:“既然阁下连那两人都给料理了,敢问需要我去往何处?”

  “神水宫旧址。”

  温丝卷给出了这个答复。

  “请姑娘往昔日神水宫所在地一行。”

  ————————

  在苏樱同意与温丝卷一道动身前往神水宫旧地修复机关的时候,戚寻和邀月的队伍已经到了岳阳。

  “此地好像已经不见丐帮的人了?”戚寻与邀月并肩而行,在踏入岳阳城的时候朝着周遭看了一眼。

  二百多年的人事变迁变动的何止是周遭的店铺商户,也何止变动的是在此地活跃的人,就连展现出的活动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比如说在此地就不见了君山堂口的丐帮弟子,让戚寻感觉更加陌生了一点。

  “丐帮早不复往昔了。”

  就连神水宫都随着时间过去不再有往日震慑江湖的名头,丐帮也是同样的。

  邀月一句话做了个概括后又给出了解释。

  “在丐帮的任帮主卸任之后,丐帮以遴选方式选□□的帮主继承者,顶多也只能算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子,后来这位帮主更是莫名遭到了刺杀,丐帮曾有过一段日子,帮中并无帮主,只有三大长老决断事务。”

  丐帮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大帮是如何走向衰亡的,邀月还是清楚的,现在看戚寻有兴趣便说给她听。

  “这三位长老想来是谁也不服从谁,甚至都想要得到掌门的位置。”戚寻摇头叹道。

  她可能猜到大概是哪一段剧情了。

  邀月回道:“确实如此,三位长老互相制衡,每一项决定都必须通过三人联合决断才能够下达,有些不能达成统一意见的便被扣了下来。甚至有个荒唐的传闻,据说这三人甚至形影不离,就连睡都睡在一处,就是为了防止其中一方有机会跟自己拉拢到的下属发布什么影响到其他两人的命令。”

  “噗……”被允许从后面的车架上下来走动的江小鱼,听到这句顿时笑了出来。

  这种所谓正派之间幼稚的互相提防,在江小鱼看来甚至还不如他这种直白表达喜恶的人来得痛快。

  邀月板着脸朝着江小鱼看了一眼。

  可惜她顶着这青铜面具,板着脸还是笑一笑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江小鱼早习惯她这青铜面具了,压根不怵她。

  “铜先生请不必管他,继续说吧。”

  听到戚寻这话,邀月将注意力重新转了回来,继续说道:“左公龙等三位长老的互相提防,被金锁王那个因为人品被驱逐出去的侄子从中利用,几乎将丐帮基业毁于一旦,好在神水宫与丐帮有旧,当时的新月宫主出手替丐帮平定了内乱。”

  提到神水宫,邀月留意到戚寻的神情果然出现了一瞬的怔忪,“但神水宫彼时施以援手,并不能改变丐帮之中人才青黄不接的情况。当时江湖上的英雄少年的确不少,却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接手丐帮帮主的位置。彼时的天下第一大帮也已经算不得是天下第一了,冲着这个名不副实的虚名的人也便更少了。”

  邀月在寥寥数语之间将丐帮的兴衰起伏给说了出来,戚寻一边看着与她曾经所见大有不同的岳阳,一边听着她口中所说之话,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唏嘘。

  “我们今日在岳阳修整一晚,明日继续出发。”邀月看戚寻似乎有意在此地停留,干脆也没选择直接出发。

  戚寻的确是有点想法。

  她趁着夜色去了岳阳楼。

  却不是进到了楼中,而是直接登上了岳阳楼顶。

  坐在楼顶的秋风之中,举目望去就是月下的洞庭湖,却是对她来说在停留了四年多的世界在二百多年的时间线上的洞庭湖,谁若能够一点都不心生波澜,那才是真的异于常人。

  这种不同时代之间的交叠冲撞在之前经过的几个副本世界之中绝没有这样鲜明,唯独在这个副本中清楚分明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尤其是在邀月的诸多叙述中,时常会出现神水宫的影子,让戚寻在听到类似于神水宫传说的有趣之余,还不免觉得有点微妙。

  总觉得她好像做了很多事情,也选了个很不错的继承人的样子。

  新月……

  新月这个名字老让她跑错频道到琼瑶去,但在楚留香世界里的确有个姑娘叫做新月的。

  海上贼寇史天王为祸一方,朝廷却没这个清剿海寇的本事,谁让史天王这个知名能苟的角色居然会有六个分身,也就出现了七个史天王。

  杜先生的女儿新月被朝廷敕封为玉剑公主,被送去嫁给史天王,以示朝廷的拉拢之意。

  正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是成婚,史天王总不该再用那个假的自己出现。

  而只要他的真身现身,说不定就会被找到机会将其刺杀。

  事实上这个计划也的确成功了,但新月这个姑娘却成了这个计划的牺牲品。

  戚寻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这么说起来她在无名岛上演练的海水淹没海岛的计划说不定还当真成功了,而本应该成为对付史天王利器的玉剑公主新月居然成了她的徒弟。

  这听起来实在很有一种剧情被朝着正向扭转,又在江湖密谈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感觉。

  就是那种——

  “哇,原来她也变成了江湖神话”。

  而现在在她面前的纵然并非是汪洋大海,却也是一片让人觉得在夜色浓雾中看不着边界的碧波大湖,同样有种水波浩荡,令人心境也为之升腾的快意。

  她找了个更加舒坦的方式坐着,从袖中翻出了邀月给她写的突破明玉功八重的经验心得。

  邀月以为她是因为长久的冰封功力溃散,才会退回到七层的状态,却又哪里知道,她其实是真的在第一次从明玉功的七层朝着八层突破。

  实在应该感谢邀月这个肥羊给她传功的功力,这才让她的突破进度被加快了不少。

  而此刻,戚寻望着前方似乎曾经见过又似乎有所不同的湖光山色,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等到第二日邀月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她的气息又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重回明玉功第八层了?”这个速度实在是有点超过她的预期。

  戚寻笑了笑权当做默认。

  不是重回而是突破。

  不是哪个修炼明玉功的人都能有她这样的机会,在不同的时间点之间穿梭,让自己在两处时间景象的对比中心境反而进一步放平。

  虽然她的锁级还没有解开,但她的的确确先完成了明玉功的突破,更是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副本必然能够解决这个锁级的问题的。

  邀月反正是按自己的方式理解了。

  这越发坚定了她要将戚寻带去找魏无牙,通过出手对招的方式来快速找回昔日的手感,更在重回明玉功第九层之后将突

  破的经验传授给她的想法。

  她陷入沉思之中,便并未留意到在戚寻的脸上闪过了一点古怪的神情。

  因为在这个只有一方说话,却仿佛意味深长的对话中,戚寻忽然看到系统栏中跳过了一道提示。

  【系统】【副本关键人物移花宫宫主邀月对你就是神水宫宫主的消息深信不疑,结算当前世界进度下神水宫累积影响力。】

  【系统】【神水宫影响力+500】

  【系统】【神水宫影响力对应江湖声望结算成功。】

  【系统:检测到江湖声望总数值超过100000,江湖声望称号覆手为乾坤自动转为下一阶段称号:霜寒十四州】

  【霜寒十四州: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人间风月等闲,少年江湖白头,侠士行游江湖,或扭转乾坤而去,或踏花纵马而过,各有其中乐趣。回首一顾,正在笑谈闲话中。

  称号特殊效果:轻功气力值回复速度提升10%,暴击提升8%,特殊事件触发几率提升30%,称号与门派归属称号属性不冲突。】

  新称号!邀月宫主慷慨!

  她这个在戚寻认知之中的肥羊独一号的称呼,大概率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摘下来了。

  若是早知道还能有这种在同一世界观下,继承自己原本身份遗留下来的神水宫影响力这种操作,戚寻说不定早就进入这个副本了。

  但也不对,若没有上一个副本氪金拉神照经进度,又倘若没有温丝卷来打这个配合,戚寻可不觉得自己能在哄骗邀月这件事上,进行得如此顺利。

  新称号对戚寻来说更大的意义还是在遭遇特殊事件的几率进一步提升,甚至是出现了一个堪称飞跃的提升上。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麻烦要找上门来的信号,起码楚留香和陆小凤大概就不想要这种特殊buff,比如说什么东西丢了一定先怀疑楚留香,江湖上有麻烦事需要人调查帮忙一定先找陆小凤,戚寻却是很喜欢这个buff的。

  这种几乎可以换个名称叫做主角光环的buff,足以让她在只是碰运气找人的情况下,闲逛都能逛到特殊角色的面前。

  别管送上门来的到底是她要找的角色还是什么反派boss,她反正是不挑的。

  她一边琢磨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靠着这个称号找到在长江上神出鬼没的史蜀云和史扬天,一边跟着邀月找到了岳阳渡口的船坞。

  因为两人的步履都没什么声响,船坞的老大这会儿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她们的到来,还在跟自己手下的伙计说话。

  “江南大侠是什么人,怎么会夜半买断了一艘船忽然出行,还给你封口费让你别说出去,这说不定就是什么人要败坏江大侠的名声。你还知道找我上报,这次做得不错,我就不将你的银子收走了,这件事你务必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小的明白的。”那船夫点头应道,“但是小人前阵子还见到过江大侠,昨日夜里虽然光线晦暗,但到底是不是江大侠本人……”

  “行了,这些江湖事情哪里是你能搞得清楚的。”船坞老大可未必真觉得江别鹤就有传闻之中的大侠心肠。

  他这人是个老江湖了,并不会对别人有这种天真的认知。

  何况江别鹤混迹在什么上层武林人士之中,跟他这种撑船的小喽啰有什么关系。

  他出自长江水上吃饭的云家,长江口的富贵营生到他们这一辈早已经握不住了,他便知情识趣地交了出去,说出来在江湖上还有个急流勇退的名头,转而到了岳阳武汉这一线开起了船坞。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面前可能目睹了什么不该看到事情的伙计,说道:“你这几日往宜昌方向行船吧。”

  往长江上游走。

  万一真有什么不能被普通人听到的江湖消息,找不到他人总是没办法的。

  长江水急,水上找人可不容易。

  他吩咐完了之后就发觉他的船坞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两个人。

  但这位云老大毕竟是个经过风雨的人物,虽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更不知道她们是否将他方才的话都听了个清楚,也并没影响他在转向戚寻和邀月的时候说的是,“敢问两位有何事?”

  “要一条大船,几个得力的船夫。”邀月开口回道,将袖中的一锭银子朝着云老大丢了过去。

  好慷慨的客人!

  这确实是一笔大买卖。

  铜先生的打扮尤其特殊,而戚寻……

  云老大隐约觉得对方的样子,和他那位当年在水上混出了个神龙帮总瓢把子的先祖,曾经结交的神水宫好友有点相似。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让他去对照这个特征的时候,这两人看样子可以当做没听到他刚才跟船夫说的话,只是纯粹来做个租赁船只的生意的,既然如此,就当正常买卖好了。

  “船多得很,空闲的船夫也有,两位稍待一会儿,我去安排。”

  他转身一走,戚寻便不觉留意了一下邀月的神情。

  江别鹤这家伙的离开,势必和邀月昨夜的行动有关,只怕是觉得邀月大宫主行事喜怒无常,与其将生命交托在对方手里,还不如再给自己找个靠山。

  事实上原著中江别鹤也是这样做的。

  只不过他还没等邀月对他办事不力的行动做出什么责难来,就因为邀月拿江小鱼没办法的表现,误以为铜先生也倒戈了,在动手刺杀路仲远失败后飞快地跑路去投靠了魏无牙。

  算起来现在还跑晚了几天。

  但邀月可不觉得自己喜怒无常的性情有什么问题,一想到江别鹤不想着好好办事,反而干脆利落地跑了路,面具之下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要不是碍于还有戚寻在边上,她早就发火了,不过等一会儿回去再发火也不迟——

  这不是还有个江玉郎在她手里当人质吗?

  戚寻默默地给江玉郎点了个蜡,并绝不承认江别鹤的跑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被她间接影响出来的。

  反正等到了龟山,江别鹤还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邀月觉不觉得这是丢面子且头疼的事情,可不关她的事情。

  当然这会儿另外有个人也挺头疼的,正是那位去清点哪一艘大船能派上用场的云老大。

  他一进了船坞内部就看到了一个蓑衣斗笠的白发艄翁忽然出现在了那里,当即面色一变。

  “是什么风将您老给吹来了?”云老大连忙迎了上去。

  在水上做正经买卖的大多欠过史扬天的人情,云老大也不例外。

  他眼光毒辣,更是一眼就看出跟在史扬天身边的两个人也并非是一般人。

  那个布衣瘦削的男人,满脸嶙峋还带着惨青的胡茬,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其中燃灼着的烈火甚至让云老大觉得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但他微微垂眸下去的时候,又看起来像是个寻常的纤夫。

  甚至因为骨架生得比一般人要大,一双有力的双臂过膝,而看起来像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干力气活的人。

  而另外那个不足双十的姑娘一边用手剥着莲子,一边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朝着船坞中翻修的船上张望。

  云老大听过史扬天平日里行船都是带着这个小孙女的,倒是能猜出她的身份,只是那位布衣剑客他便不那么清楚了。

  他信得过自己的判断力,这必然是个本事不小的剑客。

  史扬天指了指布衣男人说道:“我一向也不太爱用什么恩

  情之类的让你们替我做什么事,不过我现在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找上你帮忙。”

  “您老但说无妨。”云老大弯身站定在他的身边,一副恭敬异常的样子。

  “让他上你方才那客人的船。”史扬天说道。“此行若有什么损失,一切都由我补给你,这船出航之后你便收拾了家当就走。你放心,不出三月我定然让你重新在此地做你的船坞生意。”

  听到史扬天这话,云老大又朝着这男人看了眼,发觉自己何止是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也看不出他的年龄和武功。

  “史前辈,我知道您老向来不做昧着良心的事情,要我送这位上船可见是确实有要事。”

  云老大当然清楚史扬天的性格,若非对方的行事作风,也不会惹上十二星相,尤其是四灵之首。

  所以他顾虑的不是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而是另外的事情,“可恕我直言,那个蓝衣服的姑娘看起来年轻,武功却相当高,我这几年间见过的人里,并没有能越过她去的,这样的人是否不好对付。那个铜面人也看起来深不可测得很。”

  史扬天摆了摆手,“这个你尽可以放心,我们只为趁着水路水上救人而来,并不是要与对方一决生死。只要救了人就走,何况——”

  他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小姑娘,“我与云姑也会一并上船的。”

  “史老哥,您不必……”那布衣男人忽然开了口,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史扬天给打断了。

  “行了燕老弟,我说过要还你人情的,你要从这些人手中将你义弟的儿子救出来,难道我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东西就不能替人做一件义事?”史扬天又抽了口手中的旱烟,看起来真像是个老艄翁的样子,可谁也不敢小看他在抬眸之间,眼中露出的寒芒。

  “万神医也说了,你现在的情况其实还远没恢复到巅峰的时候,对上邀月还差了些,倒不如有我们两人陪你接应一二。”

  “怎么,你还怕我欠的人情还多了,你燕南天在伤彻底复原后还找不到个机会还我?”

  史扬天话毕,挑了挑眉头。

  “成,”那布衣青年朗声一笑,“史老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跟您客套,若能救下小鱼儿,算我燕南天反过来欠你一个人情!”

  这竟然是燕南天,第一神剑燕南天!

  云老大怔愣地看着这个好像格外不修边幅的男人,实在难以将他和燕南天燕大侠联系在一起 ,可史扬天都这样说了便绝不会出错才对。

  他又旋即反应过来,这两人话中所说,那租赁了他的船的人,却是移花宫的邀月大宫主!

  他这会儿可懒得去想什么江别鹤了。

  在邀月、燕南天和史扬天这些人面前,江别鹤这个靠着风度处事才混出来的什么江南大侠又算什么东西!

  “史前辈,燕大侠,别的话我也不说了,祝二位诸事顺遂。”

  云老大冲着这两位江湖传说之中的人物拱了拱手。

  他还有这些个营生要操持,自然是不可能与他们一道去救人的。

  也知道按照史扬天所说,尽快收拾了家当暂时转移阵地是最好的决定,以免邀月在手中丢了人质之后迁怒于他。

  他在将大船从船坞中调度起来,将改换了形容混入船夫之中的史扬天和燕南天都带上了船,倒是云姑还是一副俏生生的渔家小姑娘的打扮站在船头,一副毫不露怯的样子。

  “云叔叔不用担心,”云姑将手中的最后两枚莲子给吃了个光,剩下在她腰间的小布囊里的就只有用来打人的铁莲子了。“若是问起来你就说远远看到那边女客不少,将船夫里的姑娘给抓来顶包了,给客人介绍介绍这沿路的水上风景。”

  用的是这样危险的武器,云姑的笑容却看起来格外甜美,看起来

  比她实际的年龄还要小上几岁。

  若是江小鱼在这里的话,只怕会觉得,她与当年见到的时候,样子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这艘带着三个预备从邀月手里抢人之人的船停靠在了岳阳码头,等着戚寻等人上船。

  但在上船之前,江小鱼忽然顿住了脚步,朝着一处木屋墙脚不太分明的记号看了过去。

  他怎么会认不出这是个什么标记。

  那是恶人谷的记号。

  数日前江小鱼和易容成了慕容九的屠娇娇,将欧阳丁和欧阳当兄弟二人给擒获,这两人死前不怀好意地将藏宝的地点说成是在龟山之上。

  江小鱼不忍心看这两兄弟在断手断脚后还要被虫蚁啃噬而死,而是选择给他们一个痛快,却从他们那里意外得知了宝藏真正存放的地方。

  得到了宝藏所在地的十大恶人自然是要去取宝藏的。

  可江小鱼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标记不像是让他跟上去的意思,反而更像是让他去探探路?

  实在不能怪他有这种想法,邀月要带人去的地方,他怎么想都不觉得会是个安全的地方,现在这个胡扯的藏宝地和他们行动的目的地居然就这么重合了,这实在很难不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投石问路的石子。

  “你愣着做什么?”戚寻问道,也顺势留意到了江小鱼看去的方向那处标记,露出了一点不大分明的笑意。

  龟山实在是个风水宝地,看来除了魏无牙之外,可能还会有其他符合副本boss定义的人会到了。

  “马上来。”江小鱼决定当做没看到这处标记。

  他现在还在当阶下囚的状态,可没法去跟什么人会合。

  而他这种稍有恍惚的状态,在登上了船后却实在无法不拿出十万分集中的注意力。

  他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路仲远所假扮的那个燕南天并不是真正的燕南天,也就自然能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些个船上的船夫之中有个最为让他觉得在意的,和他在恶人谷中朝夕相对十几年的药罐子叔叔,给他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江小鱼心头一跳。

  可他深知自己绝不能在此时表露出任何的异常来,只能权当做没有认出他来,只在低头的时候不由露出了几分苦笑来。

  他才从路仲远那里得知燕伯伯还在养伤,只怕还需要不少时日才能真正康复,后脚就发觉对方潜入到了他的身边,像是试图要将他救走。

  可这事实在不容易做成。

  他才亲眼看到戚寻和路仲远之间交手的战况,此刻船上又还有邀月怜星两位移花宫主在,燕伯伯此举无疑是狼入虎口。

  那么他便必须要想个办法提醒燕伯伯尽快离开。

  但现在还不行。

  铜先生和木夫人二位进了船舱是不错,戚寻却还留在甲板上,在她看似在跟身边的姑娘搭话的状态中,实则始终留着几分注意力在他的身上。

  以她那袖中飞绫堪称惊人的攻击范围,江小鱼不想去赌到底是自己的提醒先起到效果,还是她的远距离打击先到。

  哎,等等,这个姑娘也是个熟人!

  看到江小鱼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云姑扬起了个笑容,算是给这个曾有过同行之缘的少年的回应,又回答起了戚寻的问题。

  “我叫云姑,这长江一带的水路我很熟悉了,客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问我。”

  戚寻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云姑和江小鱼的身上扫过,又掠过了船上的艄公船夫,尤其在燕南天的身上扫过,很想夸奖一下自家系统给出的升级称号,这个从特殊事件触发几率提升15%变成30%的变化还真不带虚的。

  再想想现在十大恶人、江别鹤、魏无牙都在龟山,她实在不必多跑路就能将人找个全

  ,而就连租赁船只的费用都是冤大头邀月出的,她就更觉得心情畅快了。

  以胳膊肘撑在船边护栏上的蓝衣姑娘闻言,侧首看向了身边的云姑,“那我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既然行船江上总应该听过一些水上的武功好手才对。”

  云姑险些以为戚寻这话是在暗指她的爷爷,却看到对方漫不经心地扣着栏杆,好像只是一个刚出江湖不久的姑娘在跟她打听江湖消息而已。

  她也只能镇定自若地回道:“自然是听过不少的。姑娘是想听些武林轶事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过有人能翻江倒海,化水浪为己用翻掉对手的船只的。”

  “……好……好像没有吧。”云姑觉得对方的问题有点怪,问出的更是个让她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的问题。

  这是什么水上必备技能吗?

  更让她觉得对方不太对劲的是,下一刻她便听到戚寻叹了口气,“那他们不太行呀。”

  云姑差点把兜里的铁莲子摸出来剥一个压压惊。

  她在水上什么奇怪的人没见过,对真话假话更有一套自己的分辨逻辑。

  她听得出来——

  戚寻这好像真是个实打实的深表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