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是个可以选择的收徒。

  起码邀月不觉得是。

  在她看来, 戚寻的逻辑大差不离便是,因为神水宫如今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纵然是要收徒, 也总得拿出点昔日的威慑力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当着想要收徒的人的面,击败了昔日的天下第一神剑,以及对方的长辈更有证明自己足够强大的说服力呢。

  那也明摆着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意思。

  若是说出来便是, 要么让对方倒头就拜, 要么就替对方来上一出斩俗缘,就算不想拜师大概也不得不拜, 当然之后到底是成师徒还是成仇人那再说。

  但让邀月有点意外的是, 她还真给了云姑思考的机会, 甚至是让她跟爷爷商量之后再做这个决定。

  不过在此之前,史扬天和燕南天这两个前来救援江小鱼的也一并打包进了关押人质的地方。

  “这真的给选择了吗?”江小鱼嘀咕道。

  他这人有种耍赖的本事,却也直觉戚寻的这个“招生”并不是什么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

  他说完又对着燕南天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神情。

  若不是因为被人误导了江琴身在恶人谷中,燕南天便不会闯入恶人谷中。

  若不是为了保护江枫和花月奴的尸体,燕南天便不会中了屠娇娇等人的毒计,奇经八脉都被打断后被困于恶人谷中当了二十年的活死人。

  又若不是为了从铜先生身边将他江小鱼救出来,燕南天也不会又成了阶下囚。

  燕南天此刻的样子其实还是有这二十年间折磨的影子的, 在跟路仲远乔装而成的“南天大侠”相对比,就更是如此。

  尤其是当定气凝神朝着他的脸上看去的时候,会发觉他的眼眶周遭的皱纹和凹陷让这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而他的脸上其实是并没有眉毛的。

  江小鱼在屠娇娇的影响下易容术也算拿得出手,自然看得出来那只是为了免于太过醒目才贴上去的眉毛。

  燕南天却显然不觉得此事会让他有什么郁闷或者挫败的情绪, 他摆了摆手便是示意江小鱼不必开口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

  史扬天也只是笑了笑, 表示自己也算是头一遭体会到了当阶下囚的感觉。

  他都活到这个年岁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个丰富人生阅历的过程。

  史蜀云就坐在这个豁达的老人身边, 一边听着爷爷的话, 一边托着下巴想着戚寻方才的举动。

  长年在水上与各种阅历复杂之人打交道, 却又深受史扬天的影响,史蜀云是有自己一套对世情的判断力的,她总觉得戚寻好像是给了她一个抉择机会的。

  并不像是江小鱼所理解的那样,是一种纯粹独断的宣告。

  可为什么是她呢?

  就算戚寻的实际年龄和她的外貌并不吻合,也无从解释她为何不将一个弟子从幼年时期开始培养。

  这样不仅是可以让弟子的心性都按照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发展,从幼年时期开始习武,也的确要比到了根基都已经基本定型的时候再开始练要好得多。

  史蜀云的待遇要比另外几位好得多,她这会儿并没有被封住内力,在她垂在身边的手指尖,几枚铁莲子随着她的沉思而在拨动转圜,灵活得让人毫不怀疑这几枚暗器被打出去的时候能有何种效果。

  也正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险些将莲子抛出去,在反应过来按捺住自己的举动后,她便看到,这道目光来自同在这囚徒专用的船舱之中。

  窝在角落里的江玉郎,用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半边面容,也挡住了他那只被怜星打瞎了

  的眼睛。

  他此刻还哪里有什么“玉郎”的样子。

  他何止是跟当年落到萧咪咪手中一样,成了别人的囚徒,甚至连一点与对方接触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在看到燕南天试图救援江小鱼的时候,他还想着自己是不是也有这个浑水摸鱼的机会逃走。

  在看到他们失败的时候,江玉郎又心思阴暗地想着,他们逃不了也正好一道受难,说不定被激怒的铜先生还会将试图逃跑之人的两条腿给打断了。

  可让他心中抓心挠肺难受的是,江小鱼既没有断腿也没有断手,只是被关了回来而已,甚至那一出他隔着舷窗见到的震慑人心的水上场面落幕后,这出场面的始作俑者,竟然问那个看起来土气得要命,当年就让他很不待见的小姑娘,要不要跟着他学这门武功。

  “你瞪着我做什么?”史蜀云抬了抬下巴,“六年前就觉得你是个坏小子,赏了你两枚莲子,现在越长越不像话。可见不是名字叫做玉郎就真能有玉郎江枫的风采的。”

  江玉郎的脸皮紧绷着,他知道父亲和江枫与燕南天的恩怨,也自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何处而来。

  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这样比较。

  可现在即便都是囚徒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差距的。

  燕南天与江小鱼一对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便知道,江琴就是如今的江别鹤,江玉郎是他的儿子,正是一个阴狠毒辣的父亲养出了个奸猾的儿子。

  江小鱼再怎么说上一辈的恩怨不涉及下一辈,但这话是只对着他觉得人品过硬的花无缺,可不是对害死了三湘盟主的江玉郎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便已经够让江玉郎压力够大了。

  若是再算上了这个极有可能马上能一步登天的史蜀云,同样对他恶感远胜过什么其实也不存在的好感,他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

  他嘶声说道:“我若是你我便立即去跟着那个戚姑娘学什么天水神功,趁早和这两个没眼色的老头子划清界限,还说不定自此成为一段江湖佳话。”

  从岳阳到武汉的这段水道上有多少行船,近来因为湖南湖北这一带发生的大事,聚集在此地的江湖人士又有多少,江玉郎不会不清楚。

  虽然只是江上快速又短暂的交手,甚至对绝大多数围观者来说,敌对双方的身份都是未知的,但越是如此才越容易让人试图深挖其中的奥妙。

  而戚寻这水墙漩涡和惊天剑气中让人直观感受到的不可匹敌,在众口相传之中只会愈演愈烈而已。

  江玉郎怎么甘心见到这样一幕。

  可他话刚说完就听到云姑发出了一声轻嗤,“你这人是惯来觉得只有自己是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呆瓜不成,这么低劣的激将法也能用得出来。”

  “我的确是要好好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跟着那位戚姑娘学武,却绝不是什么因为骨气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我爷爷告诉过我,但凡受了别人什么恩惠,得了别人什么传承,总是要想想自己要担起什么责任,用什么来回报别人的。这些事我得问清楚了才行。”

  “二十年前爷爷酒醉之后说错了一句话,连累了燕大侠,为赎罪干脆卸掉了水上龙头之名在江上流浪,所以我没什么江湖人脉可以用来还授业之恩。

  若是她不介意我就这么一个人,也未必学得成这门神乎其技的武功,我又为何不能因为心生折服之意拜入她的门下?”

  江玉郎铁青着脸,又旋即看到被云姑捏在手中的铁莲子,在她的指尖被按成了齑粉,那张依然笑意盈盈的脸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陡然想到当年江上水寇来袭的时候,这小姑娘也是面带甜笑地出手的,这实在很难不让人觉得她这会儿捏的是铁莲子,下一刻会不会捏

  的就是他的脖子。

  江玉郎选择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遭来什么杀身之祸,换来了同样窝在墙角的轩辕三光一声无情的嘲笑。

  他前两日跟小鱼儿叙旧的时候听小鱼儿分析了一番,彼时他和江玉郎在山洞中对赌的情况下,为何江玉郎能一次次输给他却始终面不改色,后来两人的一并被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轩辕三光还是个没赔光家底的好事。

  能有嘲讽江玉郎的机会他可不会错过。

  江玉郎更觉郁闷,干脆一闭眼佯装不想说话地睡过去。

  船舱内的对话声音不大,戚寻靠着系统聊天面板却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本就觉得云姑是个合适的选择,如今更觉如此。

  至于要如何在这期限不长的副本时间内,让移花宫和神水宫的传承都安排妥当,她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不过让戚寻稍微有点没想到的是,她的一出对天水神功的成功营销,好像被安利成功的并不只是云姑,还有个特别的受众。

  她们抵达武汉渡口后并没直接朝着龟山行进,而是先在客栈中暂住一晚,江小鱼果然在从渡口到客栈的路上看到了恶人谷留下的新标记。

  但这并非是个重点。

  重点在戚寻琢磨着副本关卡boss魏无牙眼看就能解决,便起得早了些。

  趁着晨光尚未彻底驱散开晨雾,她先逛去了早早支起的早点铺子,拎着份豆皮又顺着秋风往江边走走,却意外看到了个白衣的身影,还有点眼熟。

  燕南天人都已经到了,对江湖上顶尖武学的了解,让邀月要想继续靠着个青铜面具来维持自己是铜先生而非是移花宫大宫主的假象,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她也很自然地在下船之前就已经取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现在戚寻看到的便是个独立江边的白衣丽人。

  若是其他时候,以邀月的警觉和功力,在戚寻并未掩饰自己在靠近的时候,她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观察周遭的响动上,而是在面前的江流之上。

  她在尝试操纵水流。

  以戚寻修炼天水神功的经验,邀月此刻的举动几乎不做第二种考虑,正是在意图摸索天水神功。

  戚寻毫不怀疑,以邀月在二十四岁就突破明玉功第八层,甚至直逼第九层的天赋,在昔日从神水宫遗址得到神水宝典的时候,会不会虽然并未修炼天水神功,却也将这门功法默记在了心中。

  现在也因为当真觉得这功法有独到之处,便趁着日光未明,也来尝试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儿这个蹲在江边玩水的动作,还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幼稚。

  虽然邀月这人喜怒无常,但就武道上的专注,倒的确是胜过这天下间为数不少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一次操作失败让邀月有些郁闷,进而收回了几分注意力,她一转头就看到捧着份豆皮的戚寻。

  “……”

  四目相对,戚寻反正是不太尴尬的,尴尬的肯定是被抓包的邀月大宫主。

  “大宫主好雅兴。”戚寻举了举爪子跟她打了个招呼,总觉得邀月好像和被她卷生卷死的神水宫门下好像有点重合,好在大约并不会有人跟金灵芝问宫南燕一样,去问邀月大宫主有没有这个在沙漠里搞水龙卷的本事。

  邀月的表情木然了一瞬,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并没带着那个青铜面具。

  她理了理鬓边被吹乱的头发,多年来的冰山面色让她很快压下了这种尴尬。

  “你起得也挺早的。”收回了手,靠着内力让手上再未留下一点痕迹的邀月宫主回道。

  在完全收敛起了这种混乱的神思之后,她看起来依然是那个

  让人觉得异常神秘且威严的移花宫大宫主。

  “可能是认床。”这个在神水宫曾经被她搬出来用过的理由,现在又出现了一次。

  邀月可不信这个。

  她琢磨着如果她是这个躺了这么多年的人,别说认不认床了,只要不是睡在石板之类的地方,总是比被封在冰中舒服的。

  但既然成功将话题转移掉了,她还乐得自在一点。

  临长江岸边的码头在此时已经有早起出航的船只,顺着江边朝着集市方向走出的两人行动速度不慢,虽然是“走”却也有种衣袂当风的迅捷。

  邀月本是想着直接返回客栈中,等到回了房间再重新走出来的时候,便权当此前两人并未遇到。

  哪知道戚寻明明手里还捏着份早点,又停在了个新推出来的摊子前面,在摊前张着的五个字是油饼包烧麦。

  “大宫主要来一份吗?”戚寻问道。

  “不必了。”邀月冷着脸回道。

  她和怜星都有点洁癖,大清早的会出现在外边也是因为住不惯客栈,此地又并没像是先前在湘潭的时候,让铁萍姑先找了个地方安顿好,也就只能先忍着。

  她受不了席地而坐,受不了衣服上落了尘灰,也同样对路边摊敬谢不敏,却忽然听到戚寻说道:“大宫主何妨与我坐下来聊聊,说说天水神功的事情。”

  “……”

  被戚寻拿捏住了她如今的软肋,邀月觉得这个说法她好像当真没法拒绝。

  她拎着衣摆,克制着眉头的本能打结,在摊边的桌椅坐了下来。

  “我这些天来陆续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再加上有江上跟燕南天的交手的缘故。”

  戚寻舀动着面前的糊汤粉,像是在跟邀月闲聊一般说道,“我师父这个人的经历是很特别的,她一开始修炼的并不是明玉功,但她天赋很高,也有了内力的基础,又临海观潮琢磨着要化海水之力为己用,明明彼时还并非后来的神水宫宫主,却已经有了要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武道的决心。”

  比起她这个有系统的挂逼,水母阴姬无疑是个天才。

  水母阴姬跑去常春岛秀徒弟去了,戚寻又如何不觉得,即便一开始她拜入神水宫门下的决定中有时也命也的巧合,现在也的确是对这位师父敬重且佩服的。

  邀月听出了她话中的情绪,神情也和缓了几分,“我听说过这件事,在创建天水神功的时候,她遇见了日后娘娘。”

  虽然时隔二百年,但这种武林中前后第一人的相遇,和类似于传承的交接,总会在江湖后辈的往事追忆之中提及一二的,邀月并非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记载。

  不过大概从当事人的弟子嘴里亲口说出来,跟看到相关的记叙,给人的感觉还是有点不太一样。

  早点送到了面前,邀月总不能当这东西视而不见,就着面汤尝了一口,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宫主要是尝不惯就不必吃了,不过说起来,大宫主有体验过被关在困境之中没有食物和水的感觉吗?”

  邀月摇了摇头,又回道,“你的话题跑偏了。”

  “闲聊罢了,算起来我也没有体验过,此前往沙漠走过一趟,结果也过得像是在度假,甚至还有人友情贡献了一锅狗肉,实在很慷慨。”看邀月绷着脸一副想要不听走人的样子,戚寻笑了笑,“行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天水神功。”

  “我师父是修炼天水神功在先,明玉功在后,我虽然是先学的明玉功,但接触天水神功和开始修炼明玉功只有半年的时间差。”

  “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邀月说道。

  “其实也算不上意有所指,只不过是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来说,天水神功的发功和明玉功其实是有些冲突的,前者在放和牵引,后者在收和

  吸纳。”戚寻解释道。

  她这话还真不是在瞎说,而是在看到宫南燕接触到神水宝典的一小部分的时候,所得到的直观感受。

  “大宫主此前觉得天水神功有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否是因为,当长期维系着明玉功的运转的时候,天水神功其实一开始并非是助力,反而是一门让你不得不打破循环,改变自己行功规则的武功。”

  邀月并没回答,却等同于默认了戚寻的这个说法。

  “要打破一个已经习以为常的行为并不那么容易,大宫主有没有想过换一种路子?”戚寻问道。

  “你说说看。”

  “找个同时修炼明玉功和天水神功的弟子,随时看着对方的修炼进度,揣摩一下适应的法门。”

  邀月直视着戚寻的眼睛。

  在这双明净到让她觉得,好像坐在路边摊也像是端坐高堂,行什么焚香鸣琴举动的眼睛里,她并没看出什么对她的算计来,即便她直觉觉得这话同样另有深意。

  “你想让我教花无缺明玉功和天水神功?”

  身为移花宫的少宫主,花无缺一出江湖便拿出了移花宫的独门武功移花接玉,但邀月要的是他跟江小鱼的残杀,而不是要他稳操胜券,自然没有将明玉功教给他。

  算起来他也的确是个合适的让邀月充当观测对象的人选。

  而为了应江小鱼的三月之约,又并未如原本该当发生的一样,他为了救援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黑蜘蛛,闯入了白山君的地方,被马亦云给暗算中了她的游丝针,算起来花无缺只怕不出几日就会抵达武汉地界。

  可邀月已经从说话的语气里表达出了她对此事的抗拒。

  “我说的可不是花无缺,而是云姑,”戚寻回道,“这世上还有比我亲自教出来的人,更不会在神水宫两门功法的初学上,不会走出任何的弯路吗?”

  “……”好像还真的没有。

  但是和别人一起教同一个弟子,又跟和怜星一起指点花无缺,好像并非是同一种类型的事情。

  肥羊当久了也是会有点反应过来的,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

  邀月扯了扯嘴角,“你还是先考虑如何让云姑拜你为师比较好。”

  “这就不劳大宫主费心了,若是江上的一出还不够她觉得我实在是个合适的当师父人选,我也实在不介意再来一次。”

  邀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你还要把她爷爷再打一顿?”

  “……”戚寻好悬没被邀月这句话给呛到,“大宫主,难道就不能是在对上魏无牙的时候,再宣扬一下我神水宫的威名吗?”

  这倒也不是不行。

  当然戚寻比邀月更清楚其中的可行性到底有多高。

  魏无牙的老鼠洞建在龟山之上,但只是入口在山上而已,事实上这座洞府已经彻底将山腹给掏空了,而在这个四通八达的老鼠洞和地道之下,便是连通长江与汉水的地下支流。

  魏无牙自杀之后被困在山洞之中的邀月怜星苏樱和小鱼儿四人,可以通过老鼠指路找到地下支流,从而逃出生天,也就意味着戚寻是同样可以引动地下水流倒灌入魏无牙给自己打造的乌龟壳。

  不过看起来好像没有这个麻烦的必要了,因为云姑已经决定拜师。

  这个拜师的仪式看起来很不正式,但反正大家都是江湖人,没必要在意这么多。

  戚寻比较在意的是邀月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按照她的说法,云姑算起来应该是她收的第四个弟子。

  戚寻此前只听邀月说起过新月,加上必然没跑了的柳伴风,那么——

  第三个弟子是谁?

  可她左思右想也觉得自己大概不该在刚收徒的时候,跑去跟邀月咨询这个问题

  。

  虽然她记忆还未彻底恢复这件事,对邀月来说已经是个深入认知的事情,但问出来有点掉她的格调。

  再说了,对未来保留一点未知反而还挺有意思的。

  托云姑的福,史扬天和燕南天从人质的状态被解放了出来,甚至戚寻也浑不在意地松开了对两人的桎梏,但江小鱼却显然没有这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待遇——

  这句话是江小鱼说的,不是戚寻说的。

  “把你们放了无所谓,有我在你们便没这个本事将他带走,但论起亲疏远近,江小鱼又跟云姑没什么关系,我何必将他放了,平白让邀月宫主不快。”

  听到戚寻这么说,邀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放松的情绪,她是暂时性地对天水神功的兴趣占据了上风,却不代表着她真就打算放弃此前的双生子相残的计划。现在看戚寻对此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她也轻松了不少。

  “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挺好奇江小鱼的父母到底跟大宫主你是什么仇怨的。”戚寻问道,“这是能说的事情吗?”

  “等他们其中一个死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邀月回答道。

  “你这话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偏袒你徒弟的意思,换了是我一定说,等江小鱼被无缺杀死的时候就会揭露真相的,你说是不是?”戚寻一边说一边跨上了充当坐骑的大白老虎,朝着龟山行进而去。

  邀月在原地怔愣了片刻。

  要不是戚寻看起来对此并无深究之意,邀月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已经被她看穿了。

  在这种欲盖弥彰的心思之下,她脸上越发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骑上了另一匹白虎赶上了戚寻的脚步。

  “偏袒……我当然是偏袒自己的徒弟的。”邀月的声音跟她的脸色一样冷冽,让人几乎怀疑她所说的到底是偏袒还是仇恨,“我甚至为他准备了一把神兵利刃。”

  自这位移花宫大宫主的袖中取出的墨绿色短剑,在秋日本就少了几分温度的光照之下,显得愈发剑气森然。

  “果然是好剑。”戚寻朝着这把名为碧血照丹青的短剑看了眼,

  邀月说这东西是神兵利刃的确不为过。

  不过这把剑长一尺七寸的短剑若是放在孙青霞那把朝天剑边上大概对比会越发鲜明,只可惜隔着世界毕竟没有这个机会。

  “邀月宫主,用这把剑来取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未免太过看得起我了?”小鱼儿被怜星压着追了上来,正听到戚寻和邀月的对话。

  小鱼儿可没什么自己的对手又被武器加强了的自觉,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了句。

  “我听说这把剑制造出来的时候,铸剑师将妻子儿子都献祭进了铸剑的炉子,这把剑却还是没有铸成的样子,于是他干脆自己也跳了下去。”

  看戚寻有兴趣听,小鱼儿越发来了兴致,顶着邀月不悦的目光继续说道:“要我说他就该第一个跳下去才是,牺牲自己的妻子儿女算什么男人,不过传说嘛——”

  “总之就是在这个铸剑师跳下去之后,这火中冒出了一片青光,正是宝剑将成的样子,一时之间雷鸣电掣,有一个路过的道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你猜怎么着?”

  “他就将剑给取出来了?”戚寻觉得江小鱼实在是很有去讲说书的天赋,回了句。

  “当然不是,是这道人也死在了这把剑之下,至此这把剑就得了个不祥的名头,后来有人传闻——当然也不知道这是谁能传出来的传闻——说是此后谁若见到这把剑,谁就迟早会死在这把剑下。”江小鱼回道,“但你看若是这传言是真,我江小鱼黄泉路上竟然还能有几位相伴,也实在是平生幸事了。邀月宫主,你将剑送给花无缺吧,我先领死就是。”

  “……”邀月简直要被江小鱼烦死。

  她明

  明是想看到对方恐惧,偏偏江小鱼从恶人谷这种阴森之地出来,比谁都能找乐子。

  最让她头疼的就是,戚寻这个乍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脑回路绝对不对的家伙,居然还跟江小鱼又聊了起来,她从袖中捏出了一截百丈含光绫问道:“那你知道我这个武器的来历吗?”

  看戚寻表现得郑重其事的样子,江小鱼还真开始考虑了起来,“莫非这是什么谁看了都会用这东西上吊的东西?”

  “也说不定呢,”戚寻佯装沉思,“不过在这之前——”

  “先用来捆捆老鼠好了!”

  戚寻话音还未落,袖中的长绫就已经横扫而出。

  龟山正是魏无牙的地盘,此前的种种失手好像根本没影响他在此时试图做出最后这一记反击。

  这些黑衣的无牙门下藏匿在林木之间,本打算趁着她们继续朝前走来,便动手偷袭,却万没想到戚寻这特殊的武器剑光纵横甚至比长绫尖端扫向的位置还要更远。

  而几乎在他们被剑气击断了落脚之处,从树上跌落下来的时候,云姑反应很快地将手中一直用来练手感而握着的铁莲子一把甩出,正击中了一个个树上掉下来的人。

  她本就不是狠不下心肠来的人,现在都已经打上龟山来了,就更不必给魏无牙留什么脸面。

  洞穿咽喉而过的铁莲子一颗颗钉在了树上,等戚寻收回绫带的时候,此地已经并不剩下活口了。

  “不留个带路的人吗?”江小鱼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刷新一下对云姑的认知。

  “这山上不是有天然的带路人吗?”戚寻指了指林木间一闪而过的黑影,那正是魏无牙放养在山中的老鼠,可何处才有最好的饭食,这些小家伙显然是最清楚的。

  果然在江小鱼苦着脸抓了只老鼠,又用自己的衣袍裁剪了一段拼接成了个真用来捆老鼠的长绫后,这只老鼠被驱策赶往了一处密布藤蔓的岩壁,而在其中一处藤蔓的背后,正是魏无牙洞穴的路口。

  看戚寻直接便要往山洞之中走去,邀月提醒了一句,“魏无牙此人精通机关,在他处心积虑发展了二十年的老鼠洞中必然有不少致命的陷阱,此地到底不是水上,你还是小心为妙。”

  “大宫主,你觉得鼠胆能有多大呢?”戚寻反问道,“何况,与其担心不知道何处飞来的冷箭,不如先声夺人!”

  狭窄的入口不过走出数十步,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白玉为壁的宽敞甬道,不知道藏在何处的灯将整条甬道映照得光亮如白昼。

  戚寻扫视了一眼这造价不菲的地洞内壁,不由开始琢磨等解决了魏无牙之后,剿灭无牙门势力能让她弄到手多少收获。

  但她却并未在此地停留,而是负手朝着前方一步步走去。

  下一刻,几乎让人觉得回荡在整座挖空的山洞中的声音骤然响起,“神水宫戚寻,携移花宫宫主邀月与神剑燕南天前来拜访,魏无牙何在?”

  山洞的深处,一听到这个声音,一个坐在两轮车上的侏儒仿佛屁股找了火一样,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谁若听到这样的打招呼还能稳坐泰山,谁便真已成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