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人鱼那晚我想了很多事, 全部关于心脏处的蝴蝶咒灵。

  因为家入硝子很晚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擅自使用了她桌上的纸笔涂涂画画。

  我在纸上列出了目前已知的关于咒灵的所有信息。

  1首次心脏出现不舒服的感觉,能听到咒灵翅膀扇动的声音是在旧校舍遇到危险的时候。

  2第二次咒灵的翅膀振动频率加快, 心脏处出现明显的疼痛感是在和森鸥外发生争执的过程中。

  3第三次……这次没有感觉到翅膀的振动频率,但是在废弃医院里咒灵发动能力让我消解了残秽。

  4第四次,也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同样是在旧校舍里,面对宿傩要卸掉我胳膊的危机时咒灵为了保护我把宿傩的手烧伤。

  烧到出现焦黑的程度吗?我握紧手里的笔, 心脏收紧的感觉又来了。

  虎杖……

  先暂时不想他受伤的事,毕竟家入小姐也不在,只能等她回来再用术式给虎杖治疗手上的伤,干着急也没用。我努力把虎杖的手从脑海里划出去。

  看着纸上落下的四段文字, 我开始琢磨, 1、3、4都可以归结为咒灵为了保护我不受伤害被动地发动能力让接近我的其他咒灵吃瘪。对于三级咒灵的残秽能够直接消解,对于宿傩这样的诅咒之王也能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这样看来, 这只蝴蝶咒灵是挺了不起。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左侧。

  但第2条是个例外, 森鸥外不属于咒灵, 为什么蝴蝶咒灵会起反应?起反应就算了,另外三次它振动翅膀的时候我顶多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快了点,第二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疼。

  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能天马行空乱想一通了。

  或许, 是蝴蝶咒灵意识到了危险想用对付咒灵的方法对付森鸥外, 但不管用反而给我的心脏造成意外的负荷了吗?

  又或许, 是这个咒灵和森鸥外有什么联系。不不不,这个不太可能。

  那么咒灵和我的异能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思路到这里出现分歧, 往另一个方向滑翔而去。

  也不知道这个周目里我的异能还是否管用, 至爱之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所以也没有验证的机会。

  往后倒在椅子柔软的靠背上, 喃喃自语:“要是我的异能是实现自己的愿望该多好。”

  视野里本该是屋完后却变成了咒灵翅膀的蓝色,不可思议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又恢复成了屋顶的纹路。

  心脏处传来了嗖嗖的翅膀扑腾声。

  它是在回应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回想起来后再悄悄重复一遍:“要是我的异能是实现自己的愿望该多好。”

  蓝色,黑色的图案在眼前交替,蝴蝶的翅膀扇啊扇,它要从我的胸腔里飞出去了!

  “你在回应吗?”我试图和它交流,“你是想说……”

  做梦也不敢做这么大胆的梦。

  “你是想说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还有一点神经质。

  翅膀没动了。

  我静静等了会儿才长舒口气,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能实现我的愿望,那我想变成美人鱼。”

  小的时候,妈妈给我买过一本童话书,那本书是彩色的,硬壳。里面的书页也是偏硬的纸质,没有办法像课本一样卷起来,有点像照片的质感。

  妈妈偶尔会想做个好妈妈,她给我念里面的故事,不过她的耐心只能支撑她念完第一个故事,所以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是那本书的前几页。

  《海的女儿》。

  我哭的可真伤心。特别是读到故事的结尾,漂亮的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泡沫的那一刻哭得最伤心。

  为了见到心爱的王子,小美人鱼失去了能唱出美妙歌声的歌喉,鱼尾变成的双腿走在地上会传来刀割般的疼痛。付出如此沉痛代价的她在看到王子和其他女孩在一起时该有多么难过。

  妈妈不再给我读故事了,她说我总要听这个故事还总是哭,让她觉得心烦。

  我开始自己给自己读睡前故事,总是读《海的女儿》,总是难过。

  天生敏感,共情力强到离谱本来就不能算好事,特别是出生在不幸福的家庭里,这种可怕的共情力只会变成钝刀,而我又吞下钝刀。

  很小的时候只是觉得小美人鱼很可怜,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稍大一些,睡在卧室里听着外面的父母无休止争吵的时候,我又想变成小美人鱼。

  我翻开书页,把头抵着冰凉的文字,想要魔法师从天而降,啪一声,书本把我吸进去,我成为了里面的小美人鱼。

  我住在海底的宫殿,我有爱我的人鱼妈妈和人鱼爸爸,我不会因为好奇人类世界浮上水面,爱上让我变成泡沫的王子。

  奇迹没有发生,我不是小美人鱼,我是作为人类的清枝莉香。但我爱上了王子,我为了讨他欢心,成为他眼中理想的公主,饥饿得无法行走,但还是没能和他在一起。

  我有点傻,后来又喜欢上一位王子,他是世界上对我最温柔的人,他说了我从未听过的甜言蜜语,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我,他说我在车祸里留下的伤口会唱歌,他对我那么那么好。

  我对他的喜欢多到从这里去向月亮那边再回来。

  好多啊!我自己都要惊讶了。

  他的好我写不完,但他也有那么一点不好,指甲盖那么大的不好。

  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他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我用了能实现愿望的异能和他交换了那些好,偷偷作弊了。本来很顺利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出了差错,异能枯竭。

  他很生气,第一次凶了我,也许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生意但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老实说,我也有点抱歉,但我也该从“他爱我”这个美梦里醒来了。

  没料到醒来的方式有些残忍,我被困在箱子里无法动弹的时候又想起那篇名为《海的女儿》的童话故事。

  想起小时候那个无比想要变成小美人鱼的自己。

  可我不会变成小美人鱼,我只会变成泡沫而已。

  家入小姐今晚回来得尤其晚,我本想等着问她有没有吃过晚饭,若是没有可以提醒她加热食用冰箱里的烤肉饭,可是等啊等她还是不见来。

  等到后面我决定先去浴室洗漱。

  刷牙,洗脸,然后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不是地上的水滑,也不是我的小脑不发达,连平地都能摔跤,而是我原本就不好走路的腿变成长了浅蓝色鳞片的鱼尾。

  滑倒的时候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尾巴吧嗒吧嗒地在地上狼狈地拍着,我支起上半身才发现衣服已经不见了。

  除了身体上的变化,意识也在模糊,不是,并不只是模糊。更像喝了很多酒,很快乐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蒙上亮晶晶的色彩。

  记忆中的痛苦,不安,厌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被过滤掉,过滤到只剩下自己的名字。

  我爬进不远处的浴缸,打开喷头,任由冰冷的水滴洒下,本该觉得冰凉的……

  本该?

  并不觉得冷,只觉得身体被水冲刷着很舒服,开心!好开心!我开始甩动尾巴啪啪拍着浴缸里并不多的水,有一丝理智在拉住我说水溅得到处都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可是停下来思索却想不出到底是给谁添麻烦,于是又快乐地啪啪拍起来。

  在周围找会浮在水上的小黄鸭也找不到,有些丧气地卷起尾巴,去摸滑溜溜的尾鳍。

  这个有水的地方要是能大一点就好了,这样都不太好放开玩。我趴在浴缸边缘这样想着,困意渐渐涌上来。

  *

  中原中也加班加到怀疑人生。

  这句话不是怨言,在他的角度来看更是一句陈述。

  平时当然也有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毕竟作为组织里战斗力天花板的存在,需要他的任务绝对是重量级的,随时都要保持极高的警惕心和责任心。

  他不像以前的搭档,有摸鱼和甩锅的烂习惯,只要是首领交代的事绝对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但是,最近——

  工作量有点多了。

  他忙,尾崎红叶也忙,首领更忙。

  首领连着几天没休息,以往还算整洁的桌面上摆着的资料明显高了不止一倍。

  要说特别紧急,能构成重大危机的事件也没碰上,首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仿佛要把好几天的事全摞在一起做完。

  中原中也努力开动自己的小脑袋瓜。

  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在昼夜颠倒地加班了几天后,首领专程交代他自己有事要去东京几天。

  谜底揭晓。看来这便是几日来疯狂加班的原因。

  “本来应该再晚两天的,但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桌上的文件总算是恢复了几天前的整洁程度,首领的脸色不太好,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

  中原中也留意了一下,那是一支女士香烟。

  首领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不过现在太累了,抽一支醒神也能理解,就是选择的牌子比较让人困惑。

  首领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香烟上,遂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我抽烟很奇怪吗?”

  中原中也:“没有,只是以为首领会喜欢尼古丁含量更重一点的牌子。”

  “这个牌子的尼古丁含量确实是少,连高中生出去玩抽的都比这个劲大,”首领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她本质还是乖孩子。”

  “首领是说……女朋友吗?”还不算越界,提拎着八卦心问这样的问题应该不至于冒犯,倒是“乖孩子”这个修饰词,首领口中的“她”估计年龄不大。

  首领在座位上调整了姿势,手撑着脸,露出思索的表情,“应该是妻子。”

  没有料想到的回答,中原中也晃神片刻,“那……首领夫人?”

  首领低下头哑声笑着,“还是别这样叫她,绝对要生气的。”

  此时的森鸥外还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失忆的人鱼,正数着手里的珍珠,为难到底该分给叫五条悟的男人多少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