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为这事和她吵嘴,我嫌弃她小家子气,可她却什么都不说,还叫我多吃……”

  “阿媛,别说了。”常辉也听不下去了。

  “大哥,我娘,她真的,没了吗?”常媛红着眼,看向常辉,“她还没享够福呢。”

  “唉……”常辉惟有一声叹息。

  常辉蹲了下来,轻轻把常媛揽进怀里。常媛在常辉怀里泣不成声。常姝在一旁也难免落泪。

  常媛离开甘泉宫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于仲送行。

  于仲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递给了常媛一条精致的马鞭,道:“你要学着自己骑马了。”

  常媛接过马鞭,明白了于仲的意思,然后不顾常辉的反对,自己上了马。常辉无奈,只得作罢。两人便一道策马回家。

  常姝在墙头看着兄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一声叹息。陈昭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常姝回头看了看她,轻声道:“你姑姑没了。”

  陈昭若点了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该回去看看的。”

  “我们都该回去看看的。”

  一时沉默。

  常姝看着远方,直到再看不见兄妹的身影,才收了目光。大雪漫天,整个甘泉宫一片雪白。她回头看向陈昭若,只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又病了吗?”常姝问。

  “无碍,只是旧疾,”陈昭若顿了顿,又道,“殿下如今才该当心,千万不能受了风,应该回屋里去烤火暖和暖和。”

  “知道了,”常姝说着,走了两步,发现陈昭若站在原地没动,便回头看向她,“你不一起来吗?”

  陈昭若看着常姝,轻轻一笑,就要跟上去。

  “你们怎么都在这风口站着?”周陵宣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周陵宣正朝这边走来。

  二人忙要行礼,周陵宣摆了摆手,道:“你们如今都有伤病在身,莫要多礼。”

  说着,周陵宣来到了两人跟前。他看了看两人,最终目光停在了常姝身上,道:“皇后还是快进屋暖和暖和,安心养伤,莫要在这风口站着了。不然,寡人怎么能安心呢?”

  常姝心中一暖,刚要说话,却见周陵宣来到了陈昭若面前,抓起了陈昭若的手,道了一句:“怎么冻成这样?”说着,就要拉着陈昭若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去。

  常姝呆呆地看着二人身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陈昭若一边顺从地跟着周陵宣走,一边又悄悄回头看了常姝一眼。看见常姝那失落的表情,她心中仿佛被针扎一般。她想抽出手,可刚要行动,却又对上了青萝的目光。

  陈昭若明白,自己一定要克制,要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

  常姝也明白,自己一定要压抑,要压抑住心中那股子愤愤不平。

  32 第32章

  陈昭若随着周陵宣到他的寝宫,心中却一直挂念着常姝。

  两人烤了一会火后,周陵宣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奏折。

  “替寡人研墨吧。”周陵宣道。

  陈昭若微微一笑,便来到了书桌前,移过来了那贺兰石做的砚台,看着那些奏折,研起了墨。

  不过,此刻的周陵宣并没有注意到陈昭若的这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奏折上的内容。那是封参奏常家的奏折,大意是说常家强买大量田产,居心叵测。

  陈昭若仔细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落款,是御史大夫贾存。

  依照陈昭若从前在陈国得来的情报,这个贾存和丞相于卫私交甚好。两家还有姻亲,丞相于卫的长女嫁给了贾存的长子。

  不得不说,这门姻亲,并不比将相联姻逊色。

  不过,于卫儿女众多,结亲的也多半是朝中显贵。这在陈昭若看来,分明是有结党营私之嫌。

  想必,周陵宣也这么想。

  这么一来,陈昭若便明白了周陵宣这些日子对常家示好的原因了。第一次军饷之事后,周陵宣很明显感受到了丞相一派的气焰更盛,而常宴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周陵宣忌惮常家功高震主,可同时,他也知道于家的结党营私。两相权宜之下,他决定先把天平摆好,让将相两家处于一个平衡的位置,再慢慢行动。

  毕竟,他年少登基,大权旁落,朝中被将相把持。这虽然让他苦恼,可好在天平还是稳当的。若是轻易除掉一方,致使天平不可避免地向另一边倒去,那时才让人头疼。他此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证自己行动之后,大权一定会回到自己手中,所以他又把这事按了下来,趁机扩大自己的心腹势力。

  常家是外戚,于家是文臣,在这种情况下,周陵宣能拉拢的人,不过只剩了太监和宗室。不过用太监压制前朝之事,史书上曾记载了太多失败的例子,周陵宣是断不可能选择的。

  这次游骊山,便是他笼络势力的一点小手段。来的人中,宁王周陵言自不必说,作为宗室中最有前途的郡王,周陵言一直对周陵宣是忠心耿耿。其余的人里,周陵宣最信不过的应当是柳怀远了,可柳怀远有自己的军队,又和将相任何一派都毫无瓜葛,在这种情况下,周陵宣拉拢柳怀远也不难理解。而常辉和于仲,一个是常家,一个是于家,这样在明面上,周陵宣对两家还是客客气气的。

  周陵宣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不过,”陈昭若心想,“只会制衡之术的皇帝,注定了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帝。常家于家都有大才,虽小节有失,可若皇帝能镇得住两家,因材施用,何愁没有盛世?这样小气多疑,再好的棋也会输。”

  可眼前的周陵宣显然被这些奏折难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陛下怎么了?”陈昭若轻声问。

  周陵宣抬眼看了看陈昭若,显然还是有些信不过她。

  “是妾身失言了,后宫怎能随意过问政事?还请陛下责罚。”陈昭若忙跪了下来,低着头,却不自觉地因痛轻哼了一声。

  “你何必如此?”周陵宣听见那声轻哼,知道她此刻身体不适,忙放下了朱笔,把陈昭若扶了起来。

  “陛下……”陈昭若低了头,轻声唤道,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是常家的事,”周陵宣说着,坐了下来,“御史大夫连上三本参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