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侯,”于仲冷冷地打断了柳怀远的话,回头看向他,“柳侯是想说,于某有弑父之嫌吗?”
柳怀远全然不管于仲的发问,只是仰着头看着周陵宣,接着说完了自己方才的话:“陛下当年可曾下过这道口谕?”
周陵宣见于仲理亏,便随口道:“寡人下过。”
周陵言便接着问于仲:“那本王倒是想问一问于大人,这等重犯为何没有被关入天牢、择日处刑,而是在于大人的府邸被发现?甚至被发现时,他身上带伤,正在于府里包扎伤口,看起来对于府十分熟悉。”
于仲咬了咬牙。他明白,秦梁只要秦梁被发现,他就注定会被猜疑了。不论周陵宣当年下没下过这道口谕,他都会被推到前面去成为活靶子。
秦梁是不能回护的了。
于仲想着,当即跪了下来,道:“臣的确有所隐瞒,还请陛下恕罪。”
“讲。”周陵宣道。
于仲道:“的确是臣将秦梁带回了府邸。”
一旁的张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笑,又行礼道:“陛下,常家谋逆一事另有内情,还请陛下下令重审常家之案。”
于仲冷冷道:“还请张公听完再下定论。”他看向周陵宣,接着道:“陛下,臣是被人胁迫的!”
于仲此话说的理直气壮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里都红了。
常姝一直冷眼看着于仲,见他如此,心中更是愤恨。只听于仲接着道:“陛下可还记得,臣曾经的未婚妻子,常家二小姐常媛?”
周陵宣点了点头。
常姝却是更加生气,心中暗暗骂着:“人面兽心之徒,还好意思提阿媛?”
于仲接着道:“那想必在场诸位都知道,常家二小姐多年前神秘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张谨听了,倒还沉得住气面色如常。常姝却是一下子变了脸。周陵言、柳怀远不明就里,也只是安静地听着。
于仲说着,停了下来,看了眼秦梁,似乎狠下心来,又开口道:“正是此人所为!”
“什么?”一旁的周陵言吃了一惊。秦梁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于仲,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却因不知于仲有何打算,也不知该有何反应。
于仲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陛下,常家和臣有杀父之仇,臣不得已退了和二小姐的亲事,但臣是真心实意钟意于二小姐。二小姐按律要被没为官妓,臣心痛难忍,正要向陛下求个恩典,却不想得到了二小姐失踪的消息。臣夙夜难寐,派人不分昼夜地搜寻,却不知二小姐的去向。在此时,秦梁出现,他告诉臣,二小姐是被他绑走了的,他要臣留他一命、免他牢狱之苦,这才肯告诉臣二小姐的下落。臣不得已,只好从了。可还未等臣从秦梁这里得到二小姐的消息,秦梁便被廷尉抓走。陛下又刚巧下了口谕,命臣将秦梁单独关押。臣一时起了私心,这才把秦梁带回于府。凡此种种,陛下明鉴!”
73 第73章
周陵宣听了于仲的陈词,颇为满意,向后一靠,看着群臣,问:“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陵言道:“于大人所说的确是人之常情,但还需查证。”
柳怀远也颔首道:“若真如于大人所说,那这秦梁不仅行刺前丞相,还威胁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柳怀远说着,看了一眼秦梁,故意把那最后四个字说的极重。
只见秦梁登时变了脸色。
秦梁慌了,他看向于仲,于仲却看也不看他。
“于大人,”常姝却忽然开了口,引得诸臣注目,“不知舍妹现在何处?”
于仲道:“秦梁并未告知,因而于某无从知晓。”
张谨便也假模假样地问秦梁:“秦梁,你若供出常二小姐的下落来,陛下或可网开一面。”
秦梁急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常二小姐的下落?常二小姐昨夜里不是就被这些人劫走了吗?
他向于仲投去求助的目光,于仲却一言不发,只做看不见。
柳怀远也帮腔,对秦梁喝道:“在陛下面前还敢这般贼眉鼠眼!还想威胁于大人吗?”
秦梁忙低了头:“小人不敢。”
周陵宣轻轻摇了摇头,敌众我寡不说,于仲反应再快,也抵不住这个秦梁太过愚笨。
“陛下,”一直不说话的廷尉突然发声,“微臣斗胆,不知廷尉府可否去搜查于大人的府邸?”
张谨也附和道:“陛下,老夫以为廷尉所提不无道理。若于大人清白坦荡,自然不惧怕搜家,也可还了于大人一身清白。”张谨说着,悄悄瞥了一眼于仲,只见于仲暗自咬了牙。
周陵言也道:“陛下,张公所言甚是。我大周绝不许股肱之臣蒙冤不雪!”
柳怀远也拱手道:“微臣附议!”
其他在场群臣见几人都如此表态,也都拱手附和:“微臣附议。”
周陵宣暗暗握紧了那雕着龙纹的扶手,恨不得再把那龙身上多按出一条纹来。
“寡人,准了。”周陵宣道。他说着,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停留在了周陵言和张谨身上。一个出身宗室的丞相,和一个历经三朝倚老卖老的公侯……他记住了。
“可今日时辰不早了,众卿一早便入了未央宫,再纠缠下去不知要到何时。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明日继续。”周陵宣想拖时间,给于仲喘息的机会。
周陵言却不干:“陛下,事情还是早些查清为好。”
周陵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他看向周陵言,恨不得把周陵言生吞下去。于仲如今是他的得力干将,他可不想轻易地便“壮士断腕”。更何况,于仲所作所为多半经过他默许和授意,若是于仲被查了个清楚,周陵宣作为天子的威严又将被置于何地?
可周陵言低垂着眼睛,根本不清楚这高座之上的堂弟是如何想法。
周陵宣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受不住群臣的施压,无力地道了一句:“准。”
“陛下英明!”群臣呼道。
周陵宣只觉得头痛。
于仲仍是跪在地上,面色凝重。他如今倒并不是很轻松。那些文书被常媛偷走后,他便再也不会把往来文书留档封存了,而是直接销毁。因此,让于仲发愁的并不是那些往来信件,而是常媛。
常媛昨夜走的匆忙,于仲又被传来了这未央宫,他根本没机会去掩盖真相可能会留下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