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清了清嗓子,殿内登时安静了下来,只听陈昭若接着道:“那便传令下去,释放柳侯,赦免柳家军罪行;将当年常家冤案昭告天下,为常家平反。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拱手应和。

  陈昭若看着群臣如此,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默道:“阿姝,你心心念念的事,我帮你做到了。”想着,她看向潘复,使了个眼色,潘复会意,取了早已准备好的诏书。虽说是假的,但好歹有皇帝的玺印,再加上潘复曾多次帮周陵宣代笔,在如今这个形势下,也就没几个人追究了。

  群臣终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周陵宣的榻前,在榻前一同跪了下来,等着听周陵宣的训示。常姝又躲了起来,在房梁之上,默默地看着下面一切。

  只见陈昭若趴在榻边,看起来哭得十分伤心。

  周陵宣微微睁着眼,毒性就要发作了,他撑了太久,已有些撑不住了。他面色发紫,呼吸越来越困难,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些许含糊不清的声音。

  太医查看了一番,不由得一愣,对群臣道:“陛下是中毒了!”

  群臣大惊失色,都看向了陈昭若。

  常姝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陈昭若却也抬头,看向了太医,一脸的迷茫。潘复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出言提醒:“陛下这几年常常吃些道士炼的丹药……”

  太医恍然大悟:“正是了!那些丹药吃不得!陛下有昏迷乏力,呼吸困难,面色紫青,呕吐发热的症状,正是食用了过量的丹药!”

  陈昭若掩面哭泣:“陛下,妾身平日里就和你说那些丹药吃不得,陛下就是不听……”还没说完,竟已哭的难以言说。

  群臣面面相觑。贾存垂了眸,心想这个陈昭仪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周陵宣如今只有眼睛能动,他看向陈昭若,眨了眨眼。陈昭若见状,忙一把握住周陵宣的手,哭道:“陛下有什么话只管向妾身说。”却又趴到周陵宣耳边,低声对他道:“你命诸王自尽的密诏我已派人送出去了,过几日,你那些弟弟便会去陪你了,你可安心了。受辱、灭族、亡国……你施加给我的,我会一一还给你。”说罢,她看着周陵宣,又是一阵假哭,但眼睛却是冷若霜雪。

  周陵宣的喉咙里又发出了些音节,可终究没人能听得懂,只有他努力呼吸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终于,他眼睛直直地看向陈昭若,瞳孔猛然放大,眼眶里的血丝分外显眼。

  那最后一口气,终究没能上来。

  潘复登时跪倒在地,高声哭嚎道:“陛下驾崩了!”

  话音刚落,群臣的哭喊声也响起,各个都哭天喊地如丧考妣,哭声响彻云霄。

  祝为混在人堆里,不甚起眼,也跟着哭嚎了一番,只是,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陈昭若身上。

  “小瞧陈昭仪了。”他想。

  常姝坐在横梁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叹了口气,闭了眼,口中念叨着:“去向我父兄谢罪吧。”

  97 第97章

  大周一统天下九年后,皇帝周陵宣驾崩,享年二十九岁。

  太子周琏即位,尊养母昭仪陈氏为太后。

  在给周陵宣择定谥号时,陈昭若在“桓”和“厉”二字中犹豫了许久。

  “辟土兼国曰桓,杀害无辜曰厉……”陈昭若念叨着,看向周琏,问,“这是众位卿家选的两个字,陛下以为哪个合适些?”

  周琏抿了抿嘴,道:“都不好。”

  “那陛下觉得用什么好?”陈昭若问。

  周琏挤出一个字:“惑。”

  陈昭若一愣,却又反应过来,轻笑着道:“陛下倒是选了个鲜有人用的。妇言是用曰惑,陛下还真是不给大行皇帝留个面子。”说着,她抬眼看向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心中不自在起来。这次回长安之后,这孩子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从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如今却是说话夹枪带棒的,想来,应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琏又问:“太后以为不好吗?”

  陈昭若盯着周琏,笑吟吟地道:“陛下以为呢?”

  周琏看着陈昭若,终于还是主动避开了陈昭若的视线,道:“用‘桓’字吧。”说罢,也不向陈昭若告退,便拂袖离开了昭阳殿。

  陈昭若看着周琏的背影,叹了口气,常姝却从她背后转了出来,对她道:“琏儿对你有些意见。”她如今已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只是多年的习惯,使得她在有人来这昭阳殿时还是条件反射地藏起来。

  陈昭若苦笑:“如今谁对我没有意见?”

  周陵宣驾崩那日,陈昭若几乎是和群臣撕破了脸,多亏张勉力排众议,这才成功将常家冤案的内情公诸于世。如今群臣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可不代表他们不惦记着当日之事。再加上,如今周琏登基,年纪太小,陈昭若垂帘听政,早就又惹得一群人不快了。

  常姝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道:“若是太累了,便不要再管了。你我找个由头离了这长安,一起去南边,买个庄园,共度余生,岂不美哉?”

  陈昭若低头笑了笑,道:“琏儿刚登基,我不放心,过些日子,再说吧。”又问:“今日不是常府重新开府的日子吗?”

  常姝点了点头。

  冤案平反之后,陈昭若特地下令,为常家重开旧府,供奉常家父子灵位。常姝如今也不用再过那不见天日的日子了。陈昭若过等匠人过几日把昭阳殿的地道堵死后,便要迁居历朝太后居住的长乐宫,她还特意让人在长乐宫准备了一间房,专门留给常姝。从此以后,常姝便可自由来往于宫里宫外,不受束缚。

  而常媛,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陈昭若有意把常媛许配给张勉,却因是国丧,还不能明说,只得再等些日子。

  “我陪你一起回家吧。”陈昭若道。

  家?

  常姝听了这话,看着陈昭若,眼睛不自觉地红了,点了点头,强笑道:“好,陪我回家。”

  当朝太后屈尊来到常家旧府祭奠常家父子,这于长安百姓来说可是一桩大新闻。自几日前,朝廷将常家冤案的内情昭告天下以来,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被废弃已久的常大将军府。常宴常辉去世后,这里便被官府废弃,直到前几日才重开旧府。

  如今,太后又屈尊降贵来到这大将军府,足以说明当今圣上对当年这桩冤案的态度了。

  常姝先下了车,到陈昭若的车驾前迎了她。常媛也早早在门外等候了。几人互相问了好后,常姝和陈昭若便一同携手进了将军府。

  常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在门口等着接待凯旋的父兄时的场景。常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那日很像,一身墨绿色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牵着的这人,也是同那日一样的蓝衣……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阿姝?”陈昭若发现常姝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轻笑着唤了一句。

  常姝微微一笑,看着陈昭若的眼睛,答道:“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