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家主【完结】>第23章 姐姐

  23、姐姐

  沈清徽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人呢?!”

  “快找啊!”

  “夏小姐!清徽!能不能听见!”

  “有人吗!?”

  她们的呼喊在废弃的烂尾楼里回响,因为逐渐缺氧而意识迷糊的沈清徽,伸手摸到一根铁条,她一边敲击身旁的石头,一边艰难地扯开嗓子,发出虚弱的哭声:“救命!救救我们!”

  谁来救救我们。

  半晌,头顶上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沈篁望见掩在巨石铁架下的身躯,一路踉跄地跑过来,她扑跪在地上空手挖石头,她的手很快皮开肉绽,指尖的血渗入地里晕开一滩深色。

  其他人紧随其后,拿着撬棍搬开石头。沈篁脸上满是泪痕,她吼出声:“快挖啊!挖啊!”

  爱人生死未卜,女儿濒临崩溃,伛偻的身躯和细弱的哭泣将沈篁剥骨抽筋。

  如果她行事不要那么高调。

  如果她今天陪她们一起出行。

  如果她来的再快一点、快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滔天的悔意与恨意将沈篁的意识碾碎,底下的人一点点展露在她眼中,她们的惨象让人目不忍睹。

  夏花间在临死之前把沈清徽紧紧抱住,她承受住大部分砸压的重物,断裂的骨头穿破她的脏腑,令她变成一个血人。沈清徽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大,在她的尸体下蜷成一团,四肢乏力冰冷,

  沈篁爬跪过来,将夏花间箍紧的手臂从沈清徽身上拉开,她抱着人一起跌坐在地上,表情似哭似笑,她抚摸夏花间的眉眼,动作极轻,生怕把怀里的人弄碎了。

  “花……花间。”沈篁几乎稳不住自己的声音:“你不是答应我,晚上要带宝宝回家吃饭的吗?”

  她笑了笑,眼神哀伤:“你看,天还没亮,‘晚上’不算过去,你最守信用了,你醒来好不好,醒来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泪水滴化女人脸上的血迹,她唇色苍白,长眠于世,再也无法醒来给爱人一个热情的吻,纵容地回她一个“好”字。

  沈篁靠在她肩上,语气委屈,像一位被人欺负的孩子一样哭诉:“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的,花间,花间啊——”她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她们全部站在不远处,为这悲凉的一幕默哀。

  “竹竹。”沈清徽扯动沈篁的衣服,失去妈妈的幼兽失魂落魄、哀哀嗷呜:“妈妈,妈妈。”

  妈妈怎么睡着了?她为什么不醒来看看她的宝贝?她的妈妈去哪了?她要妈妈。

  沈篁读懂沈清徽眼里的痛苦与恐惧,喉咙里冲上一股铁锈味,她勉强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凑过身亲吻沈清徽脏兮兮的小脸。

  她隔着夏花间,抱一下沈清徽:“宝宝,我爱你,也爱妈妈。”

  沈清徽眨一下眼,眼泪扑簌落下。

  沈篁摸摸她的头:“你先和糜姐姐回家,我和妈妈晚点回去。”说完,她朝一边的人群喊道:“叶糜!过来把清徽带回家。”

  叶糜神色哀痛地走过来,她把沈清徽拦腰抱起,小孩没有吱声也没有挣扎,乖巧地窝在她怀里无声地哭,叶糜转身要走。

  沈篁突然抬头,喊了声:“清徽!”

  沈清徽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和妈妈,沈篁软下目光,哄着她:“宝宝,再喊一声母亲和妈妈。”

  沈清徽听她话,乖顺地喊:“母亲,妈妈。”

  “乖了,回家吧。”沈篁不再看她,复低头吻了吻夏花间的唇。

  她们幼年相识,少时作伴,长大后有幸成为眷侣,本该是相爱到白首的一生,本该是……

  沈清徽似有所感,忽然奋力挣扎着要从叶糜怀里下来,叶糜怕她摔下来连忙松手。

  沈清徽刚落地一回头,沈篁抱紧夏花间缓缓倒下,她用废弃的钢管刺破心脏,追随自己的爱人入了忘川。

  她爱清徽,可是没有竹竹的花间会孤单,没有夏花间的沈篁会孤单。

  一个人的独活是偷生,两个人的共死是永恒。

  沈篁不要这没有夏花间的人间,她会觉得寂寞。

  沈清徽僵立在原地,眼里只余血色,良久,叶糜的手掌覆盖她的双眼,“我们回家吧。”

  她,已经没有家了。

  这一天,沈家失去了她们的家主。

  这一天,沈清徽失去了两位妈妈。

  沈清徽被沈家人带回沈宅医治,沈篁和夏花间的尸体留在停尸间,等沈清徽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卢司宇在自己的游艇上被抓获,韩定远和孙莽潜逃,三家加大力度追查涉案人员,同时彻底放开手脚,将他们在全国各地的代孕窝点连根拔起。

  人活一辈子,或为名为利,或为情为命。

  卢司宇等人许各方好处,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才有底气为非作歹。三家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与各路人马合作彻底割断他们的喉咙。

  一场不死不休的复仇自此拉开序幕,然而几日后,沈宅笼罩上一层更浓重的悲色。

  有人托来口信,要沈家去收尸。

  十二具尸体被摆放在沈宅的院子里,她们是沈篁生前派去救代孕村女性的最后一批人。全部人的衣服被暴力撕扯,下/体破裂出血,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她们都曾遭受过非人的折辱。

  带她们回来的沈慎微哑声向在场的各位家人汇报:“让他传话的人还说,这是给我们沈家的吊唁礼。”

  所有人咬牙切齿,骂声四起:“这帮畜生!”

  眼下天色黯淡,狂风怒号,摧断生者的心肝。

  “清徽!”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她们齐齐朝不知何时跑出来的沈清徽望去,她和她们一样换上黑衣,清冷冷地站在台阶上。

  原来健康白净的人如今形影消瘦,她步伐缓慢地走下台阶,脸上喜怒难辨,每个人都自觉地退开几步让她走过去。

  沈清徽在离横陈的尸体几步之外站定,她蹲下/身,向其中一具尸体伸出手,落在尸体上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连带她的心跳都开始失控。

  她将姐姐们身上被撕破的衣服,一遍遍地抚平收紧,可无论她怎么用心,都遮不住女人们肌肤上青紫的淤痕,那些淤痕是白娟上刺目的污点,永远都洗不干净。

  她慢慢咬紧下唇,继续做无用功,猩红的血从她嘴角流下,从她的脖颈流向心口。

  沈家人静立在一旁,许多人于心不忍地别开头,不敢去看沈清徽和躺在地上的尸体。

  “清徽。”有人小心翼翼地喊她,生怕叫她太急,人就倒下了。

  “滴答——”雨渐渐落下。

  沈清徽抬头看向那人,她脸色苍白,薄唇染血,因好几天没有和人说过话,声音有些沙哑:“去拿十二张白布来。”

  这是她四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稍等。”沈西洲连忙跑进去找白布。

  不一会儿,她捧出一叠白布站在沈清徽身边,沈清徽伸一次手,她送出一张白布。

  沈清徽将白布铺在与世长辞的姐姐们身上,每盖上一个人的尸体,她就低一下头,语气很轻地说:“姐姐,你们回家了。”

  十二位姐姐,她说了十二遍。

  粤地的雨下得这样大,几乎要把人的脊梁给压弯了。

  沈清徽全身上下被雨湿透,待盖住最后一位姐姐的尸体,她晃着身体起来,然后一动不动地站立,双眼仿佛失去焦点般茫然溃散。

  沈西洲察觉她的精神状态相当危险,神色惊慌地扶住她的肩膀,沈西洲拔高音量:“清徽,你看着我,看着我!”

  她忍着心痛,看向沈清徽空洞无神的凤眸,极尽温柔地劝慰她:“我们还在这里,看看我好吗?”

  “求你了,看看我。”

  沈西洲接连喊了数声后,沈清徽溢满血色的眸子才重归清明,其中又添进新的东西,那是在旧木化成的灰烬上燃起的新火,势要将人间一切肮脏的事物焚烧。

  沈清徽对沈西洲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沈西洲将她死死抱紧在怀里,雨水袭身,沈清徽的身体冷得让人战栗,仿佛怎么暖都暖不热。

  长久的静默。

  “啊——”陡然,女孩的尖叫声穿透雨夜,一声又一声,含着泪,泣着血。

  在场无一人打伞,站在雨中旁观这场迟来的宣泄,她们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还是泪了。

  良久,尖叫声停止。沈清徽抓紧沈西洲的衣服,用喊哑的嗓子低声道:“沈折姐姐最爱吃光姨做的梅菜扣肉。”

  “夏霈姐姐答应过我,等秋天到了给我做风筝。”

  “沈然姐姐总爱逗家里的妹妹们玩。”

  “余生姐姐和她的女朋友已经计划好下个月收养一个女孩了。”

  ……

  她自出生便生活在沈宅,备受姐姐们的疼爱与照顾,这些枉死的姐姐哪一位不是和她沾亲带故。

  十二个人,十二位女性的一生,在女孩的叙述声中一一掠过,仅仅留给这无情世间微末的痕迹,又留给一些人难以泯灭的伤痛。

  这些最亲的家人,这些未寒的尸骨,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凌迟。

  “西洲。”沈清徽贴在沈西洲耳边,像一只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厉鬼,凄厉地喊出声:“他们该死!该死!”

  “你该死!”沈清徽掐住韩定远的脖子,眼神如索命的恶鬼般怨恨,她的妈妈,她的姐姐,她的家,都被这些人毁了。

  “清徽。”有人破门而入,把她的手强行地从韩定远脖子上扯开。

  沈清徽自我保护机制启动,本能地朝来人踢去,沈西洲格挡住她的攻击,趁她错愕的那一刻逼近,小腹上硬生生挨上一记重拳,沈西洲把全身冰冷的沈清徽拥入怀里。

  沈清徽张口咬住她的肩膀,尖锐的痛苦让沈西洲闷哼一声,她鼻尖发酸:“清徽,没事了。”

  她顺沈清徽的毛:“听话,你不能杀人。”

  似乎是认出沈西洲了,沈清徽身体颤抖的频率逐渐减下来,她松开牙,靠在沈西洲的肩窝里不说话。

  亲手杀人和下令杀人是两码事,沈西洲不能让沈清徽在最后关头坠入深渊。

  她冷冷睨向尿湿裤子的韩定远,声音蛊惑而温柔:“要是你真想动手,我替你杀了他。”

  她放开沈清徽作势要过去,沈清徽脸色苍白地拦住她,坚定地摇摇头:“不要去,他会脏了你的手。”

  不值得为了这样的禽兽沾染血腥。

  她有些脱力地扶住沈西洲的手臂,对进来的其他人吩咐道:“把他带走,准备上刑。”

  等她们把韩定远带出审讯室,沈清徽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疲惫地闭上眼,沈西洲扶住她往前倒的身体,把昏睡的人抱起来,走出这个压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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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我,这章哭完还愿意相信,我是一位不入流甜文作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