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确实没感觉到哪里受了伤。
直到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这一路上薄言都冷着脸, 在质问过后,他没再主动说一句话。
甚至在回到香樟豪邸以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好转, 又莫名其妙再次陷入僵局。
温瓷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脖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张面膜敷了上去。淤痕被遮住, 凉丝丝的触感从领口渗进皮肤, 循环到了全身,让她的手指也在夏夜泛起凉意。
她拿起手机,对着空旷的聊天框
【你今天还过来吗】删除。
【不回来的话我先睡了】删除。
【你怎么回事】删除。
【薄言, 要不我们谈谈】删除。
温瓷叹了口气, 把手机扔回沙发。空旷的聊天框依然空旷。
她像往常那样准时洗漱回到卧室,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人的习惯真的很神奇,连续这么些天跟他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偶尔有一天他不在, 就变得难以入睡了。
温瓷翻了个身, 将自己彻底陷进被子里。
安静了数十分钟,她倏地听到楼下花园的响动。动静明明很轻, 要不是夜色把它放大, 足以让人忽视。动静慢慢延伸到了屋里,楼道口,楼梯, 起居室, 最后在卧室门口停了。
她闭着眼, 假装睡着。
过了一会儿, 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被人捡了回来。叮得一声提示音, 插到了床头充电柜上。床头那盏小灯被调亮了, 亮度很低,只有一圈昏黄的光晕。
温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而后感觉到脖子上的伤痕有了丝丝凉意,带点儿薄荷气息。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替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揉捏。
那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始终萦绕在鼻尖,越闻越是清醒。
“……你干吗?”
知道装不下去了,温瓷皱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薄言没好气地发出嗤声:“不装了?”
他的手指加重力道,等药膏完全融化进皮肤,他转而捏了下她的耳垂,语气变得严肃:“温瓷,你不知道痛吗?”
“本来不痛的。”温瓷说,“被你捏的有点痛。”
“你倒是学会了颠倒是非。”薄言讽刺道。
回来路上的僵局又被打破了。
温瓷想,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僵局,是她自己想的太多。也或者,如果他能好好地告诉自己回那边房子是拿药,那所谓的想太多也不会发生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住他的手。指尖还有点药膏残留,油腻腻的。
温瓷不动声色地擦回到他的手背上:“当时是没痛,我不知道。”
“哦。”
“薄言。”
“又怎么?”
“我们做吧。”
“……”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瓷简单又直白的邀请次次都能成功打碎防御。薄言从不知道她这样热情,明明只是发出邀请,却知道用唇封住他的回应。被含住唇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好像迄今为止,对于她的任何事情,他都没法拒绝。
只是将手探进衣摆的时候,照例被她拧开了。
薄言退开一些,低声:“不想做了?”
“不是,别。”温瓷含混不清地说,“怕痒。”
僵持数秒,她肆无忌惮地反制过去:“你应该……不怕痒吧?”
起初是温瓷在主动,顺着他的腰腹往后摸时,薄言没忍住闷哼出声。温瓷咬着他的衣襟,不可避免地发现了留在他腰侧的一块淤青。
“新伤?”温瓷问。
薄言不说话,她隔着布料咬在他身上,用今晚他说过的同样的话反讽回去:“薄言,你不是也不知道痛么。”
她讽刺着,刚酝酿起来的暧昧气氛被打散了一些。
温瓷刚想起身,被他扶着腿拉了回来。
“不影响。”薄言小幅度地往上一抵,“你想做几次都可以。”
薄言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何况只有真正和她在一起,他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温瓷是真正属于他的。以至于每当这样的夜晚来临,他都格外重.欲。
后来累了,温瓷半趴在他怀里睡着。
真丝睡裙贴在身上,裙边已经在折腾间卷了上来。薄言替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查看一圈,她的腰侧雪白无暇,没有像他那侧一样受到气囊撞击。
确认完这件事,他才把人放下。
今天晚上那起突兀的车祸又回到了脑海里。
第二天一早,薄言送温瓷到公司。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她的司机。
“薄先生,早。”司机满脸歉意,“昨天真的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
“处理的怎么样了?”薄言问。
“还没结果。”司机忐忑地说,“那是辆套-牌车,交警还在调查当中。我就是觉得不对劲,突然冲出来撞了我们一下就跑了,查半天又是套-牌车,像是有意的。”
薄言的语气微冷:“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吗?”
司机想了一会儿,犹豫道:“……我,我这里没发生过。”
“什么叫你这里?”
话至此,大概能猜到司机想说的意思。
温家势大,生意做得越大得罪的人也越多。有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得罪温家,就在私底下撒撒怨气。因为生意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太多,要查,一时也难查到是谁做的。
但最近一桩,是温瓷解决掉的那些合作伙伴。
她和章合泰不一样。
这件事温瓷处理得很干脆,一点余地没留,于是更容易招人恨。
薄言想了一会儿,重新坐电梯上楼。
见到他回来,小吴立马起身:“薄总,你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薄言没打算往里走,下颌微抬,朝着最里间办公室的方向:“今天安排多吗?”
“不多。”小吴很有眼力见儿,“能正常点下班。您是要来接小温总,对吧?”
“嗯,最近外面不太安分。”薄言淡声道,“如果有什么事提前要走,给我打电话,这几天我都会过来接她。”
小吴暗自吁了口气,“您亲自来接我就放心啦!要是再碰上去南非时的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双子楼那边交代……”
“南非?”又是南非,薄言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小吴一脸诧异:“……您不知道吗?”
他摸摸鼻子,尴尬地说:“我还以为……以为您知道的了。”
被薄言锋利的目光盯着,小吴身上冷汗涔涔,“就,就发生了一点意外。您别问我了……要是让小温总知道是我说的,我可能真的会失业。您以后会、会知道的。”
薄言不打算逼他,只是心里的无名火更甚。
他不知道源自哪里,是因为自己对她的不了解,还是她总是百般隐瞒。
回到车,薄言重重捶了几下眉心,拨通电话。
“谁啊?”电话那头声音亢奋,“喂,哪位?现在的垃圾电话真废——”
“王可。”薄言出声。
那边默了数秒,立马变成小乖音:“哎?薄言?”
她小声地骂道,“靠,薄言怎么会有我电话……”
不顾她的自言自语,薄言单刀直入:“南非的那件事,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靠,你知道了?哦对,你肯定知道。你们都结婚了肯定……”王可像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堆,瞪大眼:“但你别问我啊,我又不在现场。就是她回来以后我去看过她一回,那时候伤还没好,人还在医院呢。事情我也就知道个囫囵,瓷儿是跟她公司的采购经理,还有小吴一起去的……反正怎么着你都不应该问到我头上吧?”
薄言眸光偏冷,抓到了重点:“伤?”
王可那边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伤……你也不知道?”
薄言没回答。几乎没烟瘾的他只觉得喉间干涩发痒,他摸了下空荡荡的裤兜,声音干哑:“伤在哪了。”
“左肋。”王可答道。
薄言闭上眼,想到他们每一次欢爱,不是在黑暗中,就是有衣物遮挡。她好像格外怕痒,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拧巴着让他别碰,毫无例外。
距离真相最近的那次在昨晚,他检查完她的腰侧,但凡把裙摆再往上拉高一寸,说不定就能发现异常。
而此刻,什么话都没法叙述他的心情,像一团乱麻。
薄言深吸一口气,“怎么伤的。”
王可吞吞吐吐:“你也不应该问我呀……”
“怎么伤的。”他重复道。
“……就那时候,你消失以后。”王可说,“瓷儿也失踪过一段时间,不过她好像是因为闹脾气被她们家老太太送走的。具体怎么着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回来以后脾气就收了,没听说再有什么。后来工作了老太太让她进集团,她没肯,非要自己弄一家珠宝公司,就她现在那家。那会儿还是个很小的小公司,老太太想让她受受挫也好,意思是如果两年内弄不成样子还是得回集团。她那会儿嘛,挺拼的,去南非那次是为了看一批宝石。”
王可说着咽了下口水,才继续:“你也知道老太太挺雷厉风行的,得罪的人不少。那些人在国内不敢怎么着,为了一笔生意嘛,就在国外动了下手,本来就是想假装绑架一下吓吓人,让温家收敛一点的。中间可能出了岔子,闹了内讧,我只是听说最后变成了真的勒索。十亿美金换瓷儿一条命。”
王可有点说不下去了,“你在听吗?”
“在。”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可觉得对方简单的一个字却像在颤抖。
“就是那次绑架中受的伤。”王可慢慢说完,“那边医疗条件有限,绑匪是怕真的出事拿不到钱,只给她临时处理了下伤口,所以留了挺难看一条疤的。回国后她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我给她找了几家顶尖的医美,约了几次没除得干净,她后来就说不管了。你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你看到……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薄言声音阴沉:“那些人呢?”
王可抿嘴:“温家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家,当然都绳之以法了。”
她说:“反正出了这件事以后,老太太对她反而没那么强硬了。她想弄珠宝公司,也就让她去弄了。其实我不太明白。”
在静得几乎只能听到自己自言自语的电话声里,王可说:“堂堂温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何必为了在老太太面前争那一口气,什么都亲力亲为呢……那些事,本来应该是别人做的。她不参与就好了。”
所有的事情王可其实都知道原委。
作为朋友也好,总沾温瓷的光作为回报也好,把故事讲成这样她是故意的。
她喂了一声:“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你对她好点儿。”
薄言垂下眼,看到因为用力而布满手背的青筋。他花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近乎平静地听完这段经历。
是啊,为什么呢。
她明明可以不用去的。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放学后的某片河滩。
在总是抱怨老太太管她管得太严苛之后,温瓷拽着他的手,期冀地望向远方:“薄言,等你商学院的申请下来,我们就可以去那边一起上学了。”
“嗯。”
“我啊,现在超开心。”温瓷深深吸了口气,笑着对他说,“马上就可以自由、可以做温瓷了。”
作者有话说:
场外友情提醒,富贵花永远是富贵花。
我们瓷儿已经这么可怜了,不可以再受一点点委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