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小伙伴刚刚说了什么?

  他“杀了一个人”?!

  阿纲有一瞬间的悚然,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会让小伙伴这么说的……难道他这次出海去的地方是月影岛?

  果然,接下来的一路上,阿纲从江户川柯南那里听说了一个十足悲伤的故事,有关月影岛,有关麻生一家,有关月光奏鸣曲,有关……那个在他面前纵火自焚,而他并没能阻止对方的成实医生……

  “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察觉到真相就好了。”

  从与小伙伴相握的手掌那里,传来了掌心被攥紧的极大力道。

  施加上这份力道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可透过他越来越用力攥紧的手掌,阿纲能清楚地感受到,此时此刻,他家小伙伴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静。

  “成实医生他明明是想要有人来阻止自己……”

  可他这个自诩为名侦探的家伙,没能提前阻止这一切不说,最后还将人逼上绝路,眼睁睁看着麻生成实葬身在火海之中……

  “最后的最后,他竟然还对我说了‘谢谢’。”

  江户川柯南停住脚步。

  他的语气终于不再是死一般的平静,变得激烈而愤懑起来:“我有什么资格接受他的道谢?得意洋洋、用推理将凶手逼到尽头,再眼睁睁看着对方自杀的侦探,和凶手又有什么两样?!”

  “——柯南君!”

  阿纲蹲身下来,伸出双手,不由分说地捧住了脸色沉凝、神情间充满自责的小伙伴的脸,然后——用力一捏!

  “嘶——”江户川柯南发出一声痛呼。

  “好痛啊!阿纲你干嘛!!”

  “让你清醒一点!”

  阿纲放开捏在小伙伴脸上的手,看他龇牙咧嘴地抬手揉着脸颊,整个人比刚刚的死气沉沉不知道鲜活了多少,满意地点了点头。

  “谁让你要胡说八道害我担心!”他理直气壮地表示。

  “…………”江户川柯南自知理亏,揉着脸颊不吭声。

  阿纲却得理不饶人,甚至胆大包天地曲起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去戳小伙伴的脑门儿——“说什么你杀了一个人的,我还以为你好巧不巧又碰见了那个组织的成员,一个不小心用脚力增强鞋把人踢死了呢!”

  江户川柯南:“…………”

  他再也沉郁不下去了。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他大声抗议。

  “既然知道自己不会做那种事,那就不要说那种话啊!”

  阿纲突然严肃。

  他压低声音,叫了小伙伴真正的名字:“新一,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

  “——你是侦探,可侦探也不是万能的,能做到提前看穿一切的那是预言家,不是侦探!”

  说什么如果能提前看穿一切,阻止悲剧发生就好了……

  “不要太高看自己了!”

  阿纲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

  “不可以将他人生命的重量背负在自己身上!你是侦探,不是超级英雄!”

  “可是……”

  “没有可是!”阿纲姿态无比强硬,“我问你,你说自己是‘得意洋洋用推理将凶手逼到尽头’,那你在推理出真相时,最主要的情绪表达真的是得意吗?你的本意是要将凶手逼到尽头、要逼他们走上绝路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阿纲说到这里,微微软下了语气,“新一,在自己的杀人伎俩被揭穿,证据确凿、逃无可逃的情况下,有的凶手会选择自我了断,有的凶手会选择负隅顽抗、否认到底,有的凶手会选择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是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心境……等等等等,所决定的。”

  “就像有的凶手会真心悔过,有的凶手即使被揭穿真相,也绝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一样,这都不是身为侦探的你所能左右的。”

  “当然,你的话语会对凶手的心态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影响一定也是有限的,因为有些时候影响到凶手的并不是你的话语本身,而是你从某些细节之中推断出的、凶手所不知道的情报,是他或她如果事前知道这件事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做下这个决定、不会走上不归路的至关重要信息,是很多时候,致命的误解之所以会形成的关键性缺失。”

  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的嘴炮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

  就不说那些被他依靠嘴炮当场说得痛哭流涕,跪地悔悟的凶手了,阿纲之前不是还亲眼见证过他直接将一个即将成型的咒灵说到当场消散?

  可工藤新一的口才再好,说的话再有道理,也总有人不会愿意去接受这种道理,不会被他所轻易说服。

  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多数是哪怕工藤新一再如何努力,也很难去改变最终的结果。

  “新一你要学会接受自己解决的案件结果的不完美。”

  阿纲轻声说。

  “你认为是自己‘杀死’了那位成实医生,可你有没有想过,像他那样本性善良的人,并不是被你的推理逼迫而死,而是他无法接受,自己为了复仇,成为了与他的仇人们一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与其活着、以一个杀人凶手的身份接受审判,他宁愿和自己的家人们一样,在大火中往生,而这样的举动中,或许还带有着一种希望这熊熊火焰,能灼烧掉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与罪恶的微弱祈愿。

  “可如果我能……”

  “是,如果你能早一步看穿真相,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新一,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阿纲叹了口气。

  “不能因为你是侦探、你洞察力惊人、你的能力的确足够做到早一步查明真相,就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吧?”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成实医生的遭遇的确令人叹息,可是,比起将他自囚于火海,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结果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杀死’了他,我觉得成实医生本人也更愿意看到新一你经过这次的事件,作为侦探有了更进一步的成长,吸取了这一次的教训,今后在进行推理时会以此为戒,提醒自己更加谨慎行事,更多从犯人的角度去思考某些问题,不再咄咄逼人、穷追不舍。”

  “而如果你因此在未来的某一天,类似成实医生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时,能及时阻止另一场悲剧的发生,想来成实医生也会欣慰于自己为你带来的这份成长,或者说正向影响吧。”

  “……你说得对。”

  江户川柯南沉默半晌,低声回应道。

  “我其实……在回来的路上也一直不停在试图说服自己。”

  而这一次,因为青梅竹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因为对方说过“不要总是对我隐瞒你的心情”,他没有强作镇定,而是在返程的轮船上,对对方道出了自己心中的伤痛。

  小兰十分努力地安慰了他。

  “虽然她本人可能觉得自己的安慰过于苍白,并没能起到什么用。”江户川柯南扯了扯嘴角,“但因为有了她一路的安慰,我才能勉强打起精神。”

  “有被安慰到,但又没完全从失落和打击中走出来是吧?”阿纲看着自家小伙伴,“现在呢?被我骂了一通,有没有感觉神清气爽一点?”

  江户川柯南:“…………”

  “我是什么绝世抖M啊?”

  话虽然这么说,他眼睛里却已经带上了惯常的神采,整个人也不像刚见面的时候那么气场低落了。

  只是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太精神。

  想来再自我调节个小半天,应该就能完全恢复原本的模样了。

  但……为什么要自我调节?

  阿纲啪地打了个响指:“走!不回家了,带你去个地方!”

  江户川柯南:“?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阿纲不由分说,拉起小伙伴的手,兴冲冲朝前走去。

  ……

  ……

  “这是……”

  江户川柯南接过阿纲递来的一副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看看阿纲,又看看旁边为阿纲递上这副眼镜的陌生中年人,头顶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两个小时以前,阿纲说要带他去个有趣的地方,打了几个电话以后,就带他坐上出租车,一路驶离东京,最终抵达了这里。

  看行车的方向,这应该是埼玉县境内某处,看样子是个远离城区的森林公园之类的地方,两人下车以后,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正等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旁边。

  阿纲过去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从对方手上接过了一副黑框眼镜,递到了江户川柯南手中。

  全程他都没有试图介绍江户川柯南和那个中年人认识。

  这多少有点奇怪。

  江户川柯南想着,在阿纲的示意下摘下自己脸上的犯人追踪眼镜,换上了阿纲递来的那副。

  戴上这副眼镜的一瞬间,如同某种AR技术一般,原本空无一物的一部分森林公园上空,突然出现一层如同一口倒扣下来的巨碗一般的黑色“幔帐”。

  江户川柯南震惊地看着这层凭空冒出来的诡异屏障,半晌,才恍然回神——“这是……”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帐’。”

  阿纲笑着朝小伙伴眨眨眼睛。

  “柯南君你不是对诅咒有点好奇吗?我有拜托悟和杰帮忙留意之前提起过的那种特殊咒具,就今天早些时候,悟发邮件给我说找到了,放在可以信任的人手里,让我有空联络对方去取。”

  所以,现在这就是了——能让普通人看到诅咒的咒具眼镜。

  “所以,在那个‘帐’里,有咒术师正在祓除诅咒,是吗?”

  江户川柯南咽了咽口水,紧张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兴奋好奇。

  “是谁?夏油?五条?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没发现,自己随口提起夏油杰和五条悟名字的时候,那位穿西装的中年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转开了目光,面色也重新归于平静。

  阿纲倒是注意到了。

  不过这个人很早之前就被夏油杰吸纳进了他们的新组织中,是夏油杰和黄金之王的忠实拥趸,如果不能百分之百地信任,五条悟也不会将特殊咒具放在他这里保管,方便阿纲随时拿取。

  所以阿纲也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将注意重新转回小伙伴身上:“不是悟和杰哦——他们俩接了个紧急任务,这会儿不在东京。里面的是悟和杰的学弟,我之前也和他们见过几面,还算有点交情。”

  说着,阿纲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某种跃跃欲试神色的小伙伴伸出一只手:“如何?要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