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纯爱派【完结】>第46章 猎巫-33

  二十分钟前,艾森还在冲着白塔银塔不屑地翻白眼,安德烈敏锐地看见巴伦的眼神在两塔中的某个人身上停了停。

  是谁呢?安德烈也看过去,在白塔和银塔那些秃头的、戴眼镜的、喷香水的人中间辨别。仔细想想以两塔这样的地位,对这里有绝对的控制权,巴伦这样被扔下来去还活着的小孩、地下埋着一个断臂的半截女尸,无论怎么想,都和两塔脱不了干系。他再次看巴伦,但巴伦的脸上也是困惑的表情,似乎也不知道这埋着的女人是谁,从哪里来。

  安德烈迅速理解了这里的状况。有个人,是白塔或银塔的人,负责管理垃圾场,他允许巴伦这样的孩子活下来,为他打理垃圾场,处理一些事,但“埋了个女巫”这一事实,巴伦、白塔和银塔都不知道。

  那么,这个唯一知道的人,就一定是筹划者,是在暗处真正护佑并监控这个监狱的人,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他一定在这里,也在监狱里。

  安德烈的眼睛扫过塔下的人,和某个抽烟的男人对上,男人穿了一件高领的毛衣,和安德烈平平常常地对视,然后伸手扯了扯衣领,让自己透透气,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脸,去看旁边的人。

  安德烈本也转向下一个人,又突然想起,这个天气,没有必要穿高领吧。他又转回脸,看那男人的侧脸,那张脸紧绷着,拿着烟却不抽,下颌线咬得坚硬。

  安德烈如同猎犬一样死死盯着,他流浪多年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和狗一样的本能,那人状似平常,又扯了扯衣领,想抽烟,却抬起了没有拿烟的手。

  ——于是他慌了,慌之中,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安德烈,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安德烈没有看到他的破绽。

  但他错了,他猛地甩头看崖上的安德烈,就看见安德烈那种在黑夜里盯着猎物的眼神,他知道大事不好。

  安德烈看着男人甩开烟突然跳下去,不管不顾周围人喊他,朝崖边的阴影跑去,要跑进树林。

  猎物动,猎人动。

  安德烈转身跳下,几步来到沼泽,对女巫们说:“找到他了。”

  姬丽丝跑过来:“哪边?”

  安德烈朝东看了一眼,和她们一起跑过去。

  他们没有追多长时间,就在背崖坡的荒地上看见一个踉跄的身影,男人身体应该不算太好,在月亮下显得又矮又笨拙,跑着跑着还绊了一跤,接着又爬起来继续跑。

  女巫们甩开袍子迈着腿大步跑,大声喊着,虽然声音清亮,但四面八方响起来也很有威慑力。

  艾格妮丝跑得气喘吁吁,一边揉肚子一边看后面慢悠悠走上来的安德烈:“中午吃太多了,吃的羊肉……有点犯恶心。”

  安德烈点点头:“你们要不要用个什么套索,飞过去把他捆起来?”

  “刚才她们就想把他定住……呼,不知道为什么不管用,”她想往地上坐,看看新裤子又决定算了,扒拉着安德烈的手臂站稳,“我一般能跑10公里脸不红心不跳,这地方的重力不行,不适合我,你理解一下。”

  安德烈由着她扶着一只手臂,又伸另一只手去掏枪:“那我来。”

  艾格妮丝眼一亮:“我试试,我试试。”

  安德烈把枪递给她,她摸了摸就两腿一展,比了个水兵月的姿势:“消灭你——”

  一枪放空打在草地上,前面的一个女巫转回头骂她:“艾格妮丝,今晚不准吃饭!”

  艾格妮丝把枪塞给安德烈:“你来吧,我晚上可不能不吃饭。”

  安德烈对着奔跑的男人的脚踝开了一枪。

  男人扑通一声栽倒,趴在地上,灵活地向前爬了几下,才翻了个身,慢吞吞地坐起来,朝旁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脸色苍白,喘得仿佛在杀猪,上气不接下气,像个鼓风箱,像个破锣,看着跑过来的女巫,喃喃自语:“妈的,真他妈能跑……”

  女巫们已经到了,他还在咳,卡莉一脚踹到他头上,把他踹倒在地。姬丽丝看了她一眼,她小声说:“就是想试试……”

  琳达走上前:“埋着的那位是女巫吧,她是谁?”

  男人白她一眼,笑了笑:“你们都是女巫,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

  姬丽丝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她拿着手里的瓶子伸到他面前:“这是她的血,你把她埋在下面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十分看不起她们,两腿一伸在地上坐正:“不用威胁我,你们杀不了我。”

  “什么意思?”

  男人拉开胸口的毛衣,他脖子上有一大条青紫色胎记,心脏处有一片紫色在跳动:“你们的招式对付不了我。”

  琳达一看就愣了:“这是女巫的保护咒,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其他巫师伤害,你是女巫?”

  男人笑起来:“我的等级比你们都高。”他说着一把握住琳达的脚腕,往下拽,笑着看她,“怎么?”

  琳达被恶心地踢起来,其他女巫上前来帮她,他像某种蟹类,好像她们的反抗不让他觉得疼,他用一种介于色眯眯和凶狠的表情盯着琳达,手臂上鼓起肌肉,拽她的脚腕。

  直到琳达在众女巫的帮助下抽出了脚,他笑着盯她,闻了闻自己的手。琳达愤恨异常,要上前去揍他,但他的手又伸出来,她停住了步。

  “我说了,你们赢不了我的,我是高阶的,我……”

  他话没说完,因为刚走过来的安德烈一脚踩在了他脸上。安德烈的烟没点燃,叼在嘴里,手插在口袋里,一脚一脚踩着他的脸,男人试图朝左动,安德烈一脚便纠正了他这个尝试,男人试图往后退,安德烈正好顺意鞋底碾着他的脸往地上踩。他被踩得眼睛都睁不开,想破口大骂嘴里也只会进泥,蛮力的较量他还是没有赢过安德烈。

  安德烈踩得差不多了,往后退了一步,艾格妮丝给他点烟,冲男人说道:“你脸上的血都把我大哥的鞋底弄脏了,还不快给我大哥赔礼道歉。大哥你消消气。”

  安德烈转头跟艾格妮丝说:“别人问地他答天,看不顺眼,先揍一顿再说。”

  姬丽丝看着两人演得高兴,也懒得理他们。男人已经被踩懵了,脸整个肿起来,几乎没有一片好皮,充分印证了安德烈的功力深厚。

  男人有那么几秒精神恍惚,他翻过身向前跑,安德烈蹲下来拽着他的脚腕把他拽回来,又站起来把他一把拉到自己身下,两腿站在他身边,低头俯身看他,把烟灰弹在他脑袋上:“快问快答,你是谁?那女人是谁?埋在那里干什么?答错会死。三分钟,计时开始。”

  艾格妮丝欢天喜地地跑过去趴在男人耳边开始:“嘀嗒——嘀嗒——两秒过去了。”

  男人哎呀呀地转过身,眯着眼躲安德烈,安德烈从他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本证件。

  皮德利·埃克斯威尔。

  “我……我主管垃圾场。”男人勉强坐起来,扶着他胳膊上刚才挣扎受的伤,“她是……是我妻子。”

  姬丽丝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她是自愿的,自愿的……”皮德利摸自己的心口,“我向上帝起誓。”

  卡莉瞪他一眼:“我们可是女巫,你跟上帝有什么勾当我们才不在乎。”

  皮德利其实还在耳鸣,他继续说:“她爱我,所以她自愿的。”

  “没听懂,”安德烈说,“还有一分钟。”

  皮德利抬头看安德烈,看见这男人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在地球做监狱的看守官时就见过这种人,看起来都很正常,说话条理清晰,很多甚至脾气不错,但他们的冷漠和自私远超常人,心思沉稳,心理素质极好,单打独斗多年,杀过数量庞大的人。安德烈让皮德利想起了那些人。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技艺精湛,身上散发着一种舍得浑身刮的决绝,随时准备做出什么决定,或者背叛任何人。

  “我原来是做监狱长的,在地球。”皮德利撑着地慢慢站起来,看安德烈,“她是我妻子,她叫……维奥拉。”

  在场的女巫大吃一惊:“南河女巫维奥拉?”

  皮德利转头看了她们一眼,耸耸肩:“大约吧,她告诉我她是女巫,她说她很感激我能接受她,她独自在世上活了很多年,终于遇到了我……”

  “你放屁!”卡莉气冲冲地喊,“她死了你怎么说都好了!”

  安德烈转头问姬丽丝:“维奥拉很有名吗?”

  “百年一遇的天才,是高阶女巫,五十年前离开了。”姬丽丝皱着眉盯皮德利,侧侧头回答,“说是想像普通人一样老去,回家乡了。”

  皮德利插话:“对对,我们就是在希腊相遇的。”

  女巫们没有出声。

  卡莉瞪了他一眼:“然后呢?”

  皮德利看了眼安德烈的脸色,接着说:“我们婚后很幸福,我对她很好,我想她是女巫,一定吃过很多苦,”他停下来看了眼翻白眼的艾格妮丝,继续自己的话,“所以我要加倍对她好。她从小就在女巫中长大,很孤独、很寂寞,她想和正常人一样,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踏踏实实过生活。她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辜负她。我努力地工作、赚钱,但生活不见起色,她想要住大一点的房子,我看别的女人在圣诞节总是会打扮得漂漂亮亮,戴崭新的、昂贵的首饰,她只能羡慕地看着,还宽慰我没有关系,她只希望我们能平安幸福。当时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不后悔跟了我,所以我和几个人筹划去银行搞点钱。

  但事情败露了,我被他们出卖,锒铛下狱。没想到她不离不弃地守着我,她说她一定会在外面等我,等我好好改造,她哪儿也不会去。后来管理处给了我一个选择,离开地球过上新生活。我仔细考虑了很久,我想到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一个女人过一定很辛苦,总还要找个男人照顾,我劝她和我离婚,找个爱她的人好好过日子,可她不愿意。我想也是,她毕竟是个嫁过人的,再嫁也要受气,她那么柔弱又单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所以我思前想后,答应了来到这里,把她一起带过来,我们在这里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但是我们是第一批来的,作为试验品,当时他们就在测试,下壳非常不稳定,有人无缘无故就会暴露在太空中,在这里暴露在太空中很可怕的,外面就是太阳。但有她保护,我们总是能逃过一劫,久而久之我想我们应该为这里的建设出一份力,她也想帮帮忙,所以我们向那帮研究院的人提议了一种由她施咒的固定方法。

  一开始还是管用的,后来就逐渐失效了,可能也和她法力衰败有关系。

  她老了很多,后来她跟我说,还有最后一招——就是你们见到的那样,把她埋入地下。她说她不愿让我见到她老去的样子,只想让我记住她最美丽时的模样,我这么做,是成全她,即便她死去也会佑护我,祝福我。

  你们懂吗?”他抽泣了几下,“她这样爱我,我何德何能,我配不上她,我懊恼地直撞墙,我扇自己的脸,我真想替她死掉,可她病得实在太重了。

  后来一切如她意愿,我们把这地方建得这么美丽,这么安全,都是为了纪念她。有那么几年一些关于她的谣言甚嚣尘上,我不愿让人如此侮辱她,白塔和外面的人也觉得留着她在这里的痕迹不合适,正好那时有女巫的传说,便顺势传颂开,反正人们来这里,也无意追究。一切只为了纪念她,这里的无名英雄,大地之母,她……”

  “呸!”卡莉把手里的水晶球砸在了他的脸上,“我一个字都不信,她死了没办法和你对质,只让你来讲,这有什么公平的!”

  皮德利的额头流下了血,他转头看安德烈:“你相信我吧,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好女人,她们这些人不信善良,也不信爱情,这群恶毒的巫婆,没被人爱过,所以才整天喷脏,以小人之心揣测我们……”

  安德烈还没有说什么,卡莉也转过头看安德烈:“够了,够了,他说得够多了。在男人的叙述中总是这样的,他总这么无辜,无论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只要是为了她,他就一干二净,让男人们来讲话总是这样的结果,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其中还有逻辑矛盾的话,你辨别不出来吗?她说她要回家乡,怎么会到更远的星球。他在撒谎,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安德烈看看皮德利,看看琳达:“……为什么要跟我说?”

  皮德利看女巫们一眼,笑了笑,抬头看了眼火卫,朝旁边的某个位置移动了一步。

  卡莉不依不饶:“既然这样,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全名。”

  “奥维拉·匹兹堡。”

  女巫们沉默了下来。

  皮德利瞪着她们:“所以你们懂什么?恶毒的丑八怪们。”

  一直没说话的姬丽丝抬起头看他,碎裂的瓶子摊在她手上,残留着一点微弱的紫光:“你说得好啊,你说得好。可是,你毕竟不是女巫,所以你不懂。”她看着那紫光在空气中挣扎,渐渐蒸发,“怨气催发,女巫的血才会是紫色的。你身上的咒也是一样。我不知道你们相处的任何细节,我不懂爱情,也不知道她爱不爱你你爱不爱她,我不在乎。但我和她,是同族同胞,我对她的了解来自遗存的书和老照片,还有模糊的传说,或许你说得对,我们不如你不了解她,她只是遥远的一个人。但这紫色的血,是只有我们懂的约定,这意味着,无论生时如何,她死的时候一定怨毒异常,她如此憎恨,离体的血都化成紫色,即便遇到空气也不愿散去,因此,作为她的同族同胞,我们要为她报仇。”

  皮德利不耐烦地打断她:“我都说了……”

  “让我说!”姬丽丝抬高声音,“你承认她来到这里和你有关,今天她惨死于此,无论过程如何,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皮德利觉得她无法沟通:“你在发什么疯,证据呢?你想审判我?你想报复我?你都拿不出证据证明和我有关,你凭什么判我有罪?我和她真心相爱,你这是在冤枉老实人。”他又停了下,笑了,“算了,随便你们吧,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后退一步,朝树林中望了一眼,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告诉她们:“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懒得跟你们纠缠。”

  他瞥了一眼安德烈,似乎要确认安德烈不会再次阻挠他。

  安德烈刚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到地上,低头踩了踩,旁边的艾格妮丝抬着脸望着他,又看看其他女巫,没有说话。

  从树林中开出一辆黑色的改装吉普,车尾燃着两根火气筒,风驰电掣地驶过来,在石堆上颠簸了几下,转眼便来到了他们眼前。

  皮德利两手一撑,跳了上去,开车的是个行动不太灵敏的机器人,停在这里的时候还向皮德利问了声好。

  安德烈碾完烟,抬起头就看见那辆吉普在月光下的平原上疾驰而去,皮德利转身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琳达犹犹豫豫地问大家:“他说的,有没有一句话可能是真的?”

  姬丽丝盯着车的方向,没有转头:“同意他有罪的请举手。”

  艾格妮丝和卡莉首先高高地举起手臂,接着周围的女巫们也逐渐竖起一条条胳膊,最后,琳达也举起了手臂。

  卡莉问:“可我们能做什么?他身上有奥维拉的保护咒,向他下手只会反弹到我们身上。”

  “只对巫师有效的咒语……”姬丽丝转头看安德烈,“我调查过你,你是给钱什么都做的吧?”

  安德烈正插着口袋看天,被点了名才转头看她:“要做什么?”

  “杀人。”

  安德烈点头,伸出手:“好说。”

  姬丽丝摘下头顶的珠宝,拽下耳朵上的耳环,将带血的耳环放在安德烈手里:“够吗?”

  安德烈啧了一声,艾格妮丝走上来转着手腕,把手镯取下来,卡莉把口袋里的金银饰拿出来,女巫们挨个走上来,把值钱的东西放在安德烈手里。

  安德烈掂了掂,还挺沉:“女巫这么有钱啊。”

  “你怎么找到他?”

  卡莉从袍袖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我能找到他,但怎么追上他?”

  安德烈把金银玉石装进口袋,朝她们绅士地欠欠身:“这个我来想办法。”

  ***

  皮德利正坐着车在平原上奔驰,他夺了莱斯利的墨镜戴在脸上,反正这机器人也不会抱怨。他把手臂放在窗外,从手套箱里拿口香糖吃,转了转后视镜,看着那群傻逼女巫越变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里,他轻蔑地撇了撇嘴。

  运气不错,运气真的不错。

  皮德利从衣服里掏出脖子上的十字架,吻了吻,旁边机器人的头朝他转了转。皮德利拍他的脑袋:“看什么?”

  机器人一字一句地回答:“十字架,危险。”因为十字架让机器人想到了艾森。

  “那个小子把你吓坏了吧,”皮德利仔细看了他两眼,“你被拆得够惨的啊……”

  他探出脑袋看天上的火卫,当年这地方的建造困难重重,航天院的人为了改变重力场,改变地核热度,甚至轰掉了一颗火星的卫星,移植了地球的各种地貌样来培养,造壳建塔,施咒于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看看这如今的天空,和地球一样深远幽蓝,久望如墨,这皎洁的卫星,和月亮一样明亮,他们这些被劝来的、被诱来的、被骗来的、被护送来的罪犯,在这里过上了几乎正常的生活。

  皮德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为这种自由,他自认为已经付出了太多,他无怨无悔,他反正心甘情愿。

  他望着卫星,风吹起他的头发,远望可见天穹边缘,他在那里有个秘密藏身之处,直至事情终结,他会再次平安度过。

  然后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右前方火卫的光下,有什么东西朝他逼近。

  他扔开墨镜,甩头望去,看见一辆安德烈开着一辆哈雷轰鸣地靠近,戴着目镜,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脖子上的硬币项链甩在了身后,车后座坐着一个女巫,正试图站起来,红袍翩飞,一双长腿在黑夜中白得令人生惧。

  她端着一柄狙击枪,朝皮德利瞄准。

  “我靠!”皮德利推机器人,“开快点!那小子不是个善茬!”

  卡莉开了一枪,打在车顶上,她晃了一下,向后栽去,安德烈伸出左手反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回来,卡莉被揽回来,一下子扑在安德烈的肩膀上,她的一颗扣子掉在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又拨开长发,抓住了安德烈的衣服后背。

  安德烈说:“你开枪要抱着我,把枪放在我肩上。”

  卡莉照做,枪架在安德烈肩膀上,一手扶着枪,另一只手环住安德烈的脖子握住枪管,跪在后座上。

  “我练过,我保证这次不会失手。”

  安德烈回她:“你付了钱,随你喜欢。”

  于是卡莉又开了一枪。

  子弹从皮德利的耳朵边擦过,擦出了一点血,皮德利破口大骂:“傻逼叫你开快点!你他妈给我开直线?!绕啊不会啊!”

  后面又开了一枪。

  皮德利又抓着机器人喊:“你防御呢?攻击他们啊废物!”

  机器人照做,弹出了车后体的一个火气筒,这玩意儿喷着气打着弯离体而去,倏地一声朝摩托车奔去,击中了某处,腾地一声爆炸,紧接着燃起一阵火光混着灰烟。

  皮德利转头望去,哈哈大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还未安神,就之间硝烟中冲出那地狱般的摩托车,安德烈的眼神穿过百来米钉在他身上,皮德利觉得这小子不是人,是森林里靠捕猎而生的野狼或者猎狗,给他一个目标,这小子能追到天涯海角。

  转瞬安德烈便来到他身边,从西装内侧掏出手//枪,一枪打碎玻璃,和后座的女巫一起朝他咧嘴笑:“晚上好,皮德利。”

  女巫扔出手袋里的两把回旋镖,将吉普的轮胎一一割破,安德烈开着哈雷绕远,这辆吉普则用泄了气的轮胎鬼叫起来,在地上歪七扭八地划转着前进了一段距离,终于在撞进浅坑,一头栽了过去,狠狠地撞在地上,在地上翻滚两圈,侧着倒了下去。

  皮德利所在的正是侧翻的车朝上的那一面,他觉得脸上疼,摸了一把扎了车玻璃碎片的脸,自己鬼哭狼嚎起来,挣扎着解开安全带,转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机器人,又转回身撑着从车玻璃中爬出去。

  车后在缓缓泄油,皮德利呼吸间全是汽油味,车前盖被撞开,里面一些断掉的接驳线在噼里啪啦地闪着火花。皮德利知道自己再不爬出来,绝对会死在爆炸里。

  于是他按着车窗的玻璃碎片,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往上抬,好容易半身探了出来,累丢了半条命。他也顾不上身上的血和这里那里疼,猛地撑着两臂将自己从车里甩出来,接着便重重地砸在地上,他一只脚本就被安德烈打伤,现在他转头一看前体起火的车,顾不得许多,拼了命地手脚并用向前爬。

  他手下动作迅速,爬着爬着手碰到了人的鞋。

  他抬起头看,安德烈朝他笑了笑,卡莉一脚踩在他肩膀,将他扑通一声踩到地面,摩托车停在他们身后。

  皮德利挣开卡莉的脚,撑着地站起来,自言自语:“……这算什么?”

  安德烈扭头看了一眼摩托车,回答他:“哦,这个是戴维森宇宙星舰。”说着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大臂,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让他自己站好。皮德利起来的那一瞬间丝毫没有自己用力,他发现这家伙体格看起来并不算过分健壮,力气却大得惊人。

  “你们老跟着我干什么?我说了一百遍,”皮德利对着安德烈抱怨,“我和她清清白白,心甘情愿,你们要报仇也要挑对人吧。”

  安德烈没表情,皮德利发现这人只是拿钱办事,就看向卡莉:“要杀我也可以,总要证明吧?你有证据吗?我要是害了她我下地狱好吧?”他举起脖子上的小十字架,“我发誓,我向上帝发誓。”

  卡莉只是盯着他。

  “不要冤枉好人,那我也太无辜了,你们什么都证明不了,就因为我们结婚,有婚姻关系,所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吗?这世界哪有这样的道理!”皮德利又看安德烈,“你给评评理。”

  卡莉根本没理他:“我们要把她葬回家乡。”

  “那可不行!”皮德利绷起了脸,“你们把她挖走,这地方就完蛋了,她可是固定下壳的,她不在这地方就塌了。”

  卡莉不在乎地耸耸肩,冷哼了一声:“婚姻关系保护你保护得还不够吗。”

  皮德利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很大,捏疼了她,但卡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皮德利突然凶相毕露:“婊/子,你敢?!”

  “别说了。动手吧。”安德烈摸出他的烟盒,发现没烟了,把烟盒揉皱扔去一旁,“我按小时收费的。”

  “等等等等等……!”皮德利趔趄后退,举起双手继续申辩,“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为什么要死?你草菅人命!”

  安德烈从西装内侧掏出他的枪,低着头检查子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又不是法官。”

  “她们给你多少钱?!钱不是问题!我也可以给你……”

  安德烈不再说话,侧身站定,伸出手臂用枪对着皮德利的额头,皮德利歪站着,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后安德烈普普通通、毫无杀意的眼神,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吃牛排、看电视、读报纸、修车、杀一个又一个人。

  这一秒和安德烈对视,皮德利动都动不了,他听见风从平原尽头刮来,吹动他们两人的头发,安德烈的西装一角飘起来,白衬衣上有刚才卡莉抓过留下的绿色闪粉,卫星耀眼的光芒下他们两人仿佛一副静止画。

  然后,安德烈背后的卫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皮德利突然忘记了死:“喂!”他说,“你后面……你后面……火卫要掉下来了??!……妈的,真的!妈的!!火卫要掉下来了!!喂!”

  安德烈头也不转,卡莉盯着火卫,也脸色苍白:“……真的要掉下来了……”

  皮德利转身就跑,但脚受了伤,刚跑两步就栽倒在地,安德烈跟着上前一步,皮德利满脸通红地朝他吼:“他妈的有颗星球要掉下来了!你他妈还在这里干什么!”

  皮德利青筋暴起,看着星球燃烧即将摧毁一切,他吼得嗓子都哑了,仿佛在吼一块石头,因为安德烈无动于衷,连头都不转,只是盯着他。

  皮德利想,他被荒原上离群索居、伤痕累累的老猎狗盯上了,猎狗不达目的不罢休。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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