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年七月十日,星期一,晴。
村里已经小半月没有下雨了,庄稼都快要旱死了,老天保佑快些下雨吧!
一五年七月十五日,星期六,晴。
小迪被带上山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恨山神!
……
一七年三月二十日,星期日,小雨。
王大叔一家昨天晚上偷偷走了,什么都没带,我起夜上厕所时从窗户外看见了。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有个十三岁的儿子。
如果今年遇上涝灾,被送上山的就是他了。
我也想带着爸爸妈妈离开这里……
一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一,小雨。
王大叔一家搬走的事被其他人发现了。
村长很生气,我想他应该更害怕。
王家兴走了,村里就只剩他儿子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了。
如果是他儿子被送上山的话,我就不那么伤心了,谁叫他平日里就会欺负人。
一七年三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中雨。
村长二叔一家从村长家搬进了王大叔家,他们这些好吃懒做的人住进别人家还不是照样好吃懒做。
一七年四月五日,星期三,大雨。
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了,村里怕是又要送人上山了。
可村长那么溺爱儿子的人,真的舍得送自己孩子上山吗?
一七年四月七日,星期五,中雨。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七年四月八日,星期六,中雨。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
我舍不得我的爸爸妈妈,可我没有办法。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好的神明,请保佑我的爸爸妈妈身体健康,让他们不要为我伤心。
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做他们的女儿。
但不要再出生在这个村里了。
最后,如果诅咒真的有用,我诅咒刘宁宇一家不得好死!!!
寻安将日记本合上,物归原位。
邪祟作孽却被奉为尊神。
身为信奉者却整日提心吊胆,唯恐被作为祭品供奉给山神。
这样又岂能称之为真神?
“山神,哼。”
寻安目光中划过一丝狠厉,“败坏神明名声,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常黛萱的家里除了这本日记似乎也没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了,寻安离开常家,准备趁着所有村民都离家的时候找到日记上提到的刘宁宇的房屋。
死前遗言提到的人名,还是诅咒,肯定与常黛萱的死有密切的关系。
寻安正要去挨家挨户地摸排,却意外地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村民不见了,每家每户的房门都大开,屋内有人影走动。
他因好奇被吸引,随便走进了一家离他最近的房屋里。
村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屋子里,双手垂在腿侧,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双目不再是眼白,已是常人的瞳孔,却无神。
前方有障碍也不知道避开,直直地撞上去。
寻安不明白这些村民究竟要干什么,便心思一动,抬手抽去了挡在眼前这个村民脚边的长凳。
没了障碍物的村民继续往前走,寻安一路跟着他,最终无言地看着他进了一个房间,笔直地躺倒在床上,紧闭双目。
这是什么情况?
寻安有些摸不透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多走了几家,发现凡是屋内有这些村民的,无一例外都朝着卧室里的床前进。
这些村民对外界毫无感知,却能精准地找到床榻,躺下后又什么都不做,只是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睡觉而已。
正当他要前去下一家的时候,忽而听见了一声鸡鸣。
抬头,天际已是微微泛白,很快就要天亮了。
“这么快就天亮?”
游戏中,除非因为剧情的进程问题,一般不会加快时间流速,都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比例进行。
寻安料想的也没错。
鸡鸣声一响,原本赶往祠堂的村民又一窝蜂地从祠堂里出来,近乎是狂奔地跑回自己的家。
他跟上一个村民,想看看他行色匆匆赶回来要做些什么。
甫一进入,就见他冲向卧室的方向,临到卧室门口时又突然刹车,放轻了脚步声。
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方才还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女性村民,脸上没有惊奇的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人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鞋也不脱地就躺在女村民身边,紧接着闭上眼。
寻安皱着眉,试图琢磨这些异常举动背后有何更深层次的缘由。
想来想去,不如直接问村民更便捷一些。
在他犹豫要不要现在就薅起明显是装睡的村民问个清楚时,躺在他边上的女村民发生了一些变化。
面色不再青紫,渐渐转换为正常状态的肤色,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毫无波动的胸口有了起伏。
寻安挑眉。
这是死而复生?
女村民睁开眼,眨了两下,随后从床上坐起来。
她一拍边上的男村民,带着怒意,“还不快起来,睡得跟猪头一样!”
寻安微楞,方才明显是装睡的男村民却一秒入睡,被打醒后还哼哧了两声,翻身继续睡。
“就知道睡觉,一天到晚什么活都不干!”
女村民下了床,嘴上骂骂咧咧,迈着外八步一路走到了厨房开始做早餐。
寻安百思不得其解,他愣愣地走到屋外。
天空已经彻底放明,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已经熄灭。
路上是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的村民,他们互相问好,闲谈。
脸上是安逸美好的笑容,似乎昨夜的恐慌只是一场梦境。
银遥的尸首还躺在村民家门口,却视而不见。
“哎哟,这山神就是灵啊,头天把人送上去,第二天雨就停了。”
寻安正往祠堂去,中途听见了两个村民在唠嗑。
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寻安停下了脚步。
“可说呢,要不怎么说是神明呢!”
接茬的妇女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可苦了常嘉盛两口子了……”
另一名穿着碎花布裙的村民闻言鄙夷了一声,“有什么可苦的,这还不是为了咱们村子的收成,常黛萱年龄到了不就该是她上山吗?”
“再说了,他们两口子还这么年轻,再生一个不就得了。”
“可是,我听说原本要送上山的,是刘村长家的儿子?”
“诶!可别乱说话!当心让多嘴的人听见。”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各自忙自己的农活去了。
寻安若有所思,刻不容缓地前往祠堂。
“怎么她还睡着?”
寻安皱着眉看向倚在柱子睡得昏沉的玉宝儿,薄曛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叫醒了碍事。”
薄曛说得理直气壮,寻安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他。
“……方才这群村民来祠堂做何事?”
寻安看着摆放灵牌的案桌上堆满了干果蜜饯,以及滋滋燃烧的红烛。
显然都是那些村民带来的。
“祭拜常黛萱的灵位。”
寻安更是不解了。
桐江村的村民脸跟变戏法似的,晚上还带着贡品来祭拜常黛萱,现在又扭头认为常黛萱死得其所,冷血地可怕。
“只是祭拜吗?”
那也犯不着全村人都跑到祠堂来祭拜。
“他们算不上虔诚,更像是情急之下的被逼无奈。”
薄曛抬手将山神像边放着的签筒拿到寻安面前,“这签筒他们在这呆了多久就摇了多久,可惜每一次掉出来的都是大凶。”
寻安接过签筒看了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摇签筒?他们的祈愿是什么?”
薄曛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请求常黛萱放过桐江村上上下下近百口人。”
寻安啧了一声,也觉得有意思。
“这回他们怎么不祈求山神了。”
他将签筒放回原处,走到玉宝儿面前,在她发顶上虚空一点。
“嗯……”
玉宝儿打了个哈欠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寻安和解回两人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银遥不见踪影。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天都亮了。”
她四处张望,发现祠堂内亮堂堂的,处处光明。
“没多久,游戏中的时间加快了。”
寻安让她过来,将自己查到的线索一一告知薄曛和玉宝儿。
“什,什么?银遥死,死了!”
玉宝儿难掩震惊。
明明不久前她们两个还在吵架,怎么一觉醒来就死了?
提到银遥,玉宝儿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突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银遥争吵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凶手就是那群敲锣打鼓的村民。”
薄曛听完后沉默了半晌,“他们似乎不受桐江村结界的限制,来去自如。”
寻安点头,将脑海中的思绪一点点缕清。
“首先,在汽车上找到的报纸有一篇报道是关于桐江村的,报纸的时间是一七年,而常黛萱的日记中,在一七年三月村里有一户人家搬走,如果没猜错的话,报纸上自称是桐江村居民的受访者应该就是原来住在常黛萱家隔壁的王大叔。”
“而他们搬走,间接导致了桐江村祭祀山神的人选从王大叔儿子变成了年龄相仿的村长之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常黛萱日记中的刘宁宇就是桐江村的村长。
如常黛萱所料。
刘宁宇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被送上山,就用了某种手段,将人选改成了常家的常黛萱。
“往年每次祭祀山神都无事发生,偏偏到了常黛萱的时候,桐江村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
寻安抬眸看向常黛萱的灵牌。
“我想应该跟她的父母有关。”
“等等,我怎么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全都是因为祭祀山神才死的?”
玉宝儿还没明白其中缘由。
寻安无奈地摇头,领她到牌位前,将所有牌位翻至背面。
“这里所有的牌位全都是卒年在十几岁的少年,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不超过十六岁。日记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到,但小迪……”
在常黛萱旁边的一个灵牌上,赫然就写着“方小迪”的名字。
“被带上山只有一个原因,要么桐江村大旱,要么洪涝,庄稼收成要遭受损失时,就想到去求山神庇佑了。”
“所有上了山的孩子,没有一个回来的。”
寻安指着这些象征着一个个无辜逝去的年幼生命,“全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