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溜进来, 调皮地爬上少年人的脸,爬过他直挺的鼻梁,跳上卷翘浓密的睫毛。熟睡中的施慕程看起来比平时更添一份稚气, 白皙皮肤被光线晕染得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没有人能忍住不亲他,晏遂安当然也不例外,吻轻轻落在他的额角, 眉睫, 鼻尖,继续向下。

  还没亲上唇瓣,嘴角先翘了起来,笑着躲开, 声音带着昨夜放纵后的沙哑:“好痒。”施慕程翻个身, 滚进蓬松鹅绒被的深处, 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别吵我,还困。”撒娇意味明显。

  “睡了超过12小时了,我的少爷。请问你是被睡美人附身了吗?”晏遂安将他连人带被子抱了个满怀。

  还好意思说?昨天从傍晚就开始, 要不是他不知节制, 怎么会把人累成这样。

  施慕程起床气向来很大, 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万圣节假期啊, 又没上课。你们老男人都起这么早的么?赶着去老年公园打太极吗是?”

  好家伙, 矛盾立即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都开始人身攻击了。

  “小朋友, 我劝你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不然下场会很惨。”晏遂安暧昧地将手掌盖在他腰腹以下的位置, 警告意味明显, “我老不老, 你这里最清楚不过。”

  施慕程生理性地抖了一下,身体很软很怂,但嘴上是绝对的硬邦邦,“哼,谁怕谁。”

  呵!忘性真不小,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就像又哭又求饶又撒娇的人不是他似得。

  但晏遂安没有时间再跟他较劲了,好声好气地劝:“好了,快起来,不然要赶不上飞机了,你男朋友我还没这么大本事,让一飞机的人等你起床。”

  实在是看他睡得太香,不忍心,时间拖了又拖,直到最后时刻,不得不把人叫醒。

  “啊?”施慕程立马睁开眼,瞪得溜圈,刚醒过来反应仍慢半拍,没回味过晏遂安这句话的意思。

  “啊什么啊,赶紧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晏遂安抬手看了眼腕表,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刚够洗漱加去机场的时间,“哦,不行,来不及了,车上吃吧。”

  施慕程一个打挺坐起身,整张脸都亮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惊喜从天而降,令他猝不及防,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那我们去哪啊?”

  晏遂安忍不住去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出息,怎么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从前的假期真的有在好好过吗?”

  施慕程心虚了一阵,没有法国迪士尼,没有塞纳河游船,没有鹿岛,也没有慕尼黑的啤酒屋,一切都只是被他写入计划,封在笔记本里的未完成时。曾经为了面子强装出的门面,就是一层纸老虎,哪怕用最小的小拇指,也能轻轻一触就破。

  一个谎言只能用另一个谎言来圆,他只能又撒了个小谎:“这不是第一次跟你出门旅行嘛,太激动。所以我们到底去哪?”

  晏遂安看他高兴,也跟着心情更好,“带你去看极光。”

  一个月前就在准备的旅行,查资料做攻略,晏遂安都没有假手与人,连订酒店这样的小事都像是在考量什么上亿的大项目。甚至在选目的地的时候买了一个地球仪,被施慕程看到问他干什么,为了保持神秘和惊喜,晏遂安很无赖地说,‘带你的手指环球旅行。’然后拉着施慕程的手,在地球仪上象征性地走了两圈。最后,毫无疑问地被施慕程所有的狠话问候了一遍:幼稚,无聊,神经......

  而此刻,像被极光这两个字刺痛般,施慕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哀伤。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的高中毕业旅行就是去看极光。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旅行过,甚至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连家门都很少出过。

  任何细小的表情都逃不过晏遂安的眼睛,他很有分寸感地起身,“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发呆,我先去楼下检查一下行李。”行李早就事无巨细地收拾好放在玄关处,不过是借口罢了,留给小朋友独处的空间和时间。

  头等舱舒适又宽敞,安静的只有头顶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还有临窗而坐的小画家手中画报翻页的沙沙声响。

  飞机平稳得飞行在一万米的高空,舷窗半开半闭,窗外是恢弘壮阔的日落。这一刻的日落,和莫奈画里塞纳河上那一刻的日落一不一样不知道,但的的确确是同一个太阳。落日余晖从十九世纪一直照到现在,照在小画家拿着画报的手上,金光灿灿,分不出是落日更好看还是手更好看。

  晏遂安看着他的小画家,眼睛都挪不动了,什么也不做就很满足,这样坐一天也肯。

  “喂,我说这位先生,你看够了没?再看收费啊。”好熟悉的一句话。

  晏遂安单手托着下巴撑在小餐板上,脸歪向施慕程,吊儿郎当地问:“怎么个收费法?你先说说看。”

  小画家眼皮眨也不眨地胡乱漫天要价:“一秒一万,欧元。”好家伙,口气还真不小,看一秒是能上天还是能跟太阳肩并肩?

  然而,这里却有个大傻子,上赶着要往前凑。

  晏遂安相当爽快地说:“好,没问题。那就买4个月,120天,3000小时,也不是不想多买,主要再多也买不起了。”甚至还很认真地问他:“现金还是支票?”

  小画家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合拢画册,忍着笑抬起头,尽量像个正经谈判的商务代表,语气一板一眼:“现金。现在,马上,逾期交易作废,价格还要往上涨。”

  晏遂安被他气笑,作势要怼他脑袋,可下手时还是忍不住收着力气,毕竟小画家太矜贵,所有的家当拼拼凑凑都只够买三千小时,怼坏了可要赔不起。

  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空姐来送餐时都犹豫了一瞬,即使远远站着,都觉得自己是在打扰。

  即便是优质航空公司的头等舱,飞机餐也逃不脱难吃二字,再精致的摆盘,都敌不过食物软绵绵影响口感。

  施慕程的胃口在这些日子里,早就被晏遂安养得挑剔又娇气。

  牛排嫌太老,意大利面嫌太软,挑挑拣拣,最后也只是应付着吃了几口蔬菜水果沙拉。所以说,人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爱情使某些人一夜当爹,也使某些人有手有脚每天把成年挂在嘴边,却还要被追着喂饭。

  “委屈一下,再吃一口面,就一口,下飞机再带你吃好吃的。”银色金属叉子卷起意大利面,伸直施慕程嘴边。

  为数不多的头等舱后排座位上,其他乘客没耳听加没眼看,狗粮管饱,更没胃口了。

  施慕程勉为其难给个面子,意思意思吃了半口。

  晏遂安又叉起一块牛排,“这个牛排再吃最后一块,不然吃这么少要长不高的。”

  有脸说?好意思?长不高还不是因为你?

  眼看离18岁越来越远,依然没有如愿长到一米八,始终是悬在施慕程心头的一块顽疾,生气了,很难哄好那种。

  对话被前来收餐盘的空姐无意听到,连她都忍不住夸赞一句:“对弟弟可真有耐心。”空姐个个是人精,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乘客之间的关系,不说一看一个准,也八/九不离十。耐心是真有耐心,可这一看就不是对弟弟,只是出于社交礼貌称呼得很含蓄。

  谁知空姐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施慕程挽上晏遂安的手臂,亲昵地将脸靠在他肩头,十分暧昧地说:“我们是亲兄弟,哥哥从小就对我这么有耐心,晚上的耐心比白天更多一些。”这惺惺作态的扭捏劲,能有个晏遂安演技的七八分功力。

  晏遂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戏精一秒上身,影帝如晏遂安都有点接不上戏,戏路被人狠狠带歪。

  空姐大抵还是个性格耿直,又嫉恶如仇的五好青年。看向晏遂安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仿佛一句禽兽不要脸就要呼到他脸上,却碍于职业素养被生生忍下。继而又充满怜爱的转向施慕程,若不是看他主动又一脸幸福满足,外表也没受过什么虐/待的样子,不然估计转身就会以解救失/足少年的理由去报警。

  空姐边用眼神狠狠谴责晏遂安,边收拾走餐盘,终于走远了。

  施慕程这才抬起头,松开挽着他的手,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颇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晏遂安佯装生气,沉下声仍是挺无奈的那种宠溺:“皮一下很开心是不是?”

  戏精的惯性还有余劲,施慕程继续拿腔拿调地怪声说:“怎么还生气了呢,哥哥。”

  晏遂安眯着眼上下打量他,眼神危险地警告人:“你今晚给我小心点。”

  施慕程白天才不怕他这套,“少来,别给自己找借口。”

  晏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