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桑把小本本上的第一条注意事项划掉。

  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热络道:“路桑同学,我叫甄郝,是八班的班长,老师让我带你去上课。”

  路桑轻轻点头,在本子上写“谢谢”。

  她五官小巧,笑起时颊边还会浮现一枚小梨涡,看起来很甜。

  “别客气,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甄郝挠了下后脑勺,挪开视线,麦色的脸上瞬间就红了。

  刚下早自习,八班吵吵嚷嚷的,路桑跟在班长身后,有些拘谨地走进去。

  坐前排的人率先发现她,登时收住音。

  路桑长得是真好看,典型的初恋脸。

  有人拉住甄郝小声问:“班长,这女生是谁啊?”

  “刚转来的新同学——”

  甄郝还没说完,就有个调皮的男生大声道:“哦,就老刘在班群说的那个女生,路桑吧?”

  其他男生也嬉皮笑脸地起哄着:“原来是新同学啊,大家欢迎一下。”

  啪啪啪,响亮的一阵巴掌声。

  不知道谁说了声,“长这么好看,咱班的班花怕是要易主了。”

  话音刚落,周佩晴嘭的把水杯放在桌角,偏头,朝路桑投去不善的眼神。

  路桑垂眼盯着鞋尖,她不会应对这种混乱的场面,暗自数了下教室的桌子,默默往教室的最后一排走去。

  ——8排靠窗第2个位置。

  路桑在过道站定,那个位置有点脏,凳子上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地面还有几个烟头b和纸团。

  不过平时小表姐也不太爱收拾,路桑便没怎么在意,抽出湿纸巾细细擦了擦。

  班里的人都投来视线,神色各异,或惊讶或好奇或同情。

  路桑把抽屉里的纸团拿出来,扔进垃圾桶,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文具,一一放好,然后若无旁人地去小阳台洗手。

  她一走,教室里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疯了吧,她怎么敢坐沈大佬旁边。”

  “看不出来,转学生的胆子还挺大嘛。”

  “开学第一天就有好戏看,有趣。”

  第一道上课铃已经拉响,然而“沈辞”这个名字自带话题,一旦开始,大家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有说不完的料,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听说暑假的时候沈辞和人打架,把人搞进了ICU。”

  “卧槽,这么带感啊。”

  “不然怎么都说他是一中恶霸呢,不过后来他虽然进了局子,但没关一天就被弄出来了。有小道消息说市局是他家亲戚。”

  有人感慨了声,“有一个大资本家亲爹,校董还是人家未来的岳父大人,背景人脉硬着呢,谁敢拿他怎么样。”

  ……

  沈辞离开办公室后,没去教室,而是翻墙回了趟公寓。

  他交叉着手臂,提着T恤一角,露出肌理分明的腹部,随手扔进脏衣篮,打开花洒,直接冲了个澡。

  浴室里水雾朦胧,洗完澡他站在浴室镜子面前,头发湿漉漉的,被他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水珠顺着他侧脸,淌过削瘦的脖颈,从那条经年已久的刀疤上滑落,最后消失在腰侧的浴巾里。

  沈辞湿润的指尖碰了碰那条疤,眸光悠远,然后脑子里浮现出那抹娇小的身影。

  她挡在自己身后,莽撞的,不知所畏的。

  但凡他速度慢那么几秒,那根棍子就砸到她身上了。

  沈辞的心脏倏地紧了下。

  他点了根烟,走出浴室,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一丝光。

  沈辞松垮垮穿着睡袍,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

  里面传来楚天阔的声音:“辞哥,这局带我飞呗。”

  其他人也哄笑着附和,抱紧辞哥大腿。

  沈辞嘴角叼着烟,懒洋洋靠着电竞椅,没说话。

  他们跳了个人多的城,落地刚枪。

  “牛逼啊辞哥,团灭!”

  “这局输赢没有丝毫悬念。”

  “胖子开车。”

  “好嘞!”

  p城已经变成一座空城,越野在山坡上行驶,胖子一边开车一边瞎聊天:“辞哥,今天上午你没去教室,巷子里扑你怀里的那个女生,居然是咱班的转学生。”

  有个男生说:“话说,她为什么一上来就往辞哥怀里钻啊?”

  “你他妈不废话吗,就辞哥那张脸,想往他怀里钻的女生多了去了,不过说真的,长这么纯的还是第一次见。”

  几个男生流里流气地开玩笑。

  沈辞轻嗤了声,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长得是挺纯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明明垫在下面的是他,她却黏在他身上不放,眼圈红红的,搞得好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喉咙发干,沈辞吸了口烟。

  “可惜了,新同学是个小哑巴。”楚天阔啧了声,“而且好像咱班原来那班花儿把她盯上了,新同学以后这日子怕是凶多吉少——”

  “操,房子后有人,胖子掩护!”

  一行人跳进房区,沈辞操作的人物却一动不动,壮烈牺牲。

  游戏页面变成灰色,沈辞把手机扔到一边:“你们玩。”

  —

  高二一共有十六个班,八班是理科班中的吊车尾,男女生的比例却很均衡,不少人是花钱或托关系塞进去的富家子弟,吃喝玩乐,作风混乱,是京市一中出了名的问题班级。

  下午体育课结束,路桑往楼梯上走,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路桑连忙抓住扶手。

  紧接着脚又被人踩了一下。

  “抱歉啊,没看清路。”那女生戴着耳钉,站在台阶上看她,居高临下,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

  她旁边站着周佩晴,瞥了路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弧度,像只娇贵的天鹅,和耳钉女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路桑抿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干净明亮的鞋面上有个灰扑扑的印子。

  一包纸巾映入视线,是甄郝同学,他耳朵憋得通红,有些气愤地说:“周佩晴她们肯定是故意的,路桑,你以后离她们远点。”

  路桑接过纸巾,轻轻点头,用手语说了声谢谢。

  快上课了,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路桑走到门口,发现八班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平时哪怕是上课也闹哄哄的,更别提下课了,现在居然难得安静下来,甚至透着一股诡异的低气压。

  她从后门进去,发现后排角落的书桌上趴着一个人。

  男生枕着手臂,手指很长,腕骨冷白,松散散搭在头顶碎发上,只露出一侧棱角分明的眉眼。

  眼皮阖着,睫毛很长,似乎在睡觉。

  第一道上课铃已经拉响,他仍旧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路桑走到他旁边,顿了顿,轻轻敲了下桌角。

  教室里唰唰投来视线,甚至屏住了呼吸。

  转学生这是找死啊,居然敢打扰沈大佬睡觉!

  上一个敢这样的人差点没掉一层皮。

  甄郝同学心里咯噔一下,本想上前拉开路桑,却已经来不及了。

  趴在桌子上的男生眉宇蹙了下,长睫抬起,眼皮压出一条深邃的褶,眸子狭长,笼着一层没睡醒的困倦,还有一丝冷戾和不耐。

  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路桑认出他,杏儿眼微微瞪大。

  她抿了抿唇瓣,把小本本递给他看。

  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同学,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沈辞掀起眼皮瞧她。

  路桑跟不怕他似的,迎上他的目光。

  眉眼平顺,瞳孔温柔。

  百褶裙下一双腿纤细笔直,白得像浇了蹭牛奶似的,很惹眼。

  字如其人。

  写的字跟她人一样乖。

  沈辞舌尖舔了下后槽牙,撑着桌子站起来。

  这么一对比,路桑更显娇小,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沈大佬刚才是在酝酿怒气,现在终于要发火了吗?

  下一秒,众目睽睽下,沈辞往里面挪了个座位,一双长腿拘束在桌椅下,趴着继续睡。

  众人:“……”

  —

  这节课是英语课,Miss张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原来那个老师回家坐月子了,这段时间由她代课。

  八班的混乱她一直有所耳闻,但上面的安排又不得不从,因此进门的时候满脸写着不情愿。

  她讲阅读材料的时候有个习惯,先抽人读完段落再作讲解。

  第二个人就念到了路桑的名字。

  路桑的情况特殊,班主任提前在科任老师的群里打过招呼,但估计Miss张压根就没把那个群放心上,默认路桑是原班学生。

  见没人站起来,Miss余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又喊了一遍:“谁是路桑?”

  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会有班委提醒,但大家都被提前警告过,没人敢开口。

  更多的人都在作壁上观,看好戏似的。

  路桑手指捏着衣摆,缓缓站起来。

  “还以为你耳朵不好使。”Miss张阴阳怪气地说了声。

  “老师,不是耳朵,你再猜猜?”有个男生起哄道,好几个人憋着笑。

  路桑忽然感到一阵难堪。

  沈辞单手支颐,长指曲起,叩了下桌面,声响不大却无法忽略,他掀起眼皮朝那几个人投去目光,带着冷感的。

  那几个人收敛了些。

  课堂纪律如此混乱,Miss张的脸色不太好,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静,让路桑读第二自然段。

  路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Miss张的耐心告急,又要骂人,路桑余光瞥到旁边的男生唰的站起来,凳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沈辞站也没站相,用吊儿郎当的声音说:“老师,我同桌不太方便,我来帮她读。”

  为了不耽误课程进度,Miss张同意了。

  众人都惊掉了下巴,沈辞是谁,班里出了名的差生典范,别说读书了,抽屉里连支笔都没有。

  沈辞撇了眼路桑,淡声说:“喂,借下书。”

  教室里传出几声稀稀拉拉的笑声。

  Miss张觉得这群人简直没救了。

  沈辞还是第一次当着全班的面读英语,低低沉沉的,有种颗粒感,咬词的时候也很清晰,遇到陌生词汇,尾音拖拉,不太正经的样子,连蒙带猜居然也读对了。

  有一说一,那声音简直绝了,好几个女生听得怦然心动。

  沈辞坐下后,路桑递给他一个小本本,上面写着:谢谢你。

  阳光透窗而过,在她细软的发丝间跳动,连瞳孔里也铺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嘴角的弧度很软很甜,跟个小傻子似的。

  沈辞沉默地看了几眼,敛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