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纤细的肩膀轻轻颤抖,娇软的身子贴着他湿润裸露的身躯,像有一万根羽毛在心脏处挠痒痒。

  沈辞觉得自己快他妈被折磨死了,他喉结滚了下,手掌轻轻放在小姑娘的背上,等她哭够了,才低哑着声问:“怎么回事?”

  路桑仰头看他。

  一双水润杏眸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红,我见犹怜。

  沈辞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哭哭啼啼的女孩儿,心里只觉得烦躁,更别提哄了。这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手足无措。

  他指腹温和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小心翼翼,生怕粗手粗脚弄疼了她。

  “怎么了?”沈辞微拧着眉,又问了一遍。

  路桑抿着唇,眼睫垂着,一双细长秀气的眉微蹙,应当是很不好的事情。

  沈辞没再逼问她,带她走进去,接了杯热水递给她暖手。

  客厅的布置很简单,目之所及只有几件必备的家居,但品味都不凡,装潢低奢,还有一面宽大明亮的落地窗,视野明亮开阔,能看到斑斓的城市夜景。

  沈辞正要坐下,意识到自己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浴巾,干咳了声,“我去换身衣服。”

  路桑抬眸瞥了眼他,沈辞的身材很好,肌肉线条清劲有力,耷拉在眉前的发梢微润,清削的锁骨上还沾了几颗水滴,明显就是刚洗浴完。

  路桑后知后觉地尴尬,睫毛扑簌了下,别开视线,耳朵尖微红。

  沈辞轻勾唇,紧了紧浴巾,慢条斯理地起身,磨蹭了半晌才进自己卧室。

  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松下来,路桑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脑子其实非常乱,始终没办法接受路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直以来周围人都告诉她,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在工作的地方突发意外去世了。

  实际上,所有人都在欺骗她。

  路桑曾经假设过无数次父亲没有死的场面,也时常在梦里和他谈天说笑,他用强劲的手臂抱她,挫折时会用温和的声音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导她……按理说,知道他尚在人世,应该开心的,可路桑心底没有丝毫喜悦。

  心情很复杂……不可置信、憋闷,甚至有一丝埋怨。

  想找人倾诉,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沈辞。

  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最先想到的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不知不觉,路桑已经习惯上依赖沈辞的感觉。

  沈辞穿好衣服出来,眉眼懒散,“怎么找到我这的。”

  路桑喝了口水,心虚地眨眨眼。

  正好有人给沈辞发信息过来,是楚天阔:

  -辞哥,你小同桌说找你有事,说什么有东西落在你那了,让我把你家的地址给她。

  -什么东西啊,大晚上的非要去你家拿/阴险/阴险

  沈辞瞥了眼,悄无声息地按灭手机。

  小姑娘一个劲喝水,最后抿抿唇,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问楚天阔要的……

  沈辞一双漆黑深湛的眼眸看着她。

  路桑捏捏衣角,在手机上打字:没想到你家离我家这么近。

  话题转移得僵硬,她嘴角挂着略微讪讪的笑,有些拘谨。

  半晌后,沈辞站直身体,看着她的眼睛:“带你去个地方。”

  这里就是居民楼顶层,沈辞带着她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居然还有一个步梯,声控灯亮起来,路桑不知道他要去哪,乖乖巧巧地跟在身后。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这栋楼的最顶层。

  露天阳台非常宽大,平时应当没人上来,墙角堆着凌乱的杂物,还有一小片泡沫箱子潦草建造的菜地,墙缝里有零星的杂草冒出来。

  石柱间缠了生锈铁丝,如果没注意到很容易摔跤,沈辞下意识朝她伸出手,手指修长骨感。

  路桑抿抿唇,抬手,男生温热的掌裹住她,几步上前,牵着她来到栏杆边。

  还没等沈辞开口,路桑就被眼前的风景吸引。

  这里视野更开阔,高楼大厦剪影纷叠,车水马龙,华灯璀璨,喧嚣不止。

  高处的风很大,狂妄呼号,带着丝丝凉意,路桑却一点不觉得冷,扒着栏杆,好像和星辰一起恣意飞翔,随心所欲。

  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像精灵一样在夜色中翩翩起舞。

  沈辞走上前,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但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

  “我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会站在高处,好像所有的烦心事就会变得渺小,只有自己的心跳是最真实的。”

  “路桑,我们要向前看。”

  “不纠结于过往,不畏惧于未来,一身轻松才会所向披靡。”

  少年眼眸漆黑缱绻,侧脸轮廓分明,五官鲜明利落,分明透着冷感,嗓音却是温和的,低低沉沉,蕴着丝丝坚定。

  路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凝着他,好似要把他的眉眼深深印在脑海里,包括他说的每一个字。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她回忆起青葱的少女时代,都会想到那个眉眼深邃坚定,耐心鼓励她,跟她说“路桑,我们要向前看”的少年。

  —

  “明天就是月考了,也是一年两度的期中考试,大家好好准备,争取考一个好成绩。”

  班主任老刘在上面苦口婆心,下面的人置若罔闻,有在抽屉里偷偷看小说的,有交头接耳八卦趣事的,甚至还有藏在书背后补妆的。

  蓦地,教室后排传来“啪嗒”一声巨响,是书砸在桌面上扆崋的声音。

  沈辞昨晚在射击馆待了很久,回家后辗转反侧,吃了几粒褪黑素也难以入眠,就打了会儿游戏,等入睡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男生从趴着的桌面上直起身,双眼皮薄白锋锐,困恹恹耷拉着,嘴角往下撇了丝弧度,俨然一副没睡醒又不好招惹的模样。

  教室倏地安静下来,一中恶霸的名声可不是吹的,方圆十里的小孩听了也会半夜啼哭。

  班主任老刘暗自抹了把汗,战略性地喝了口水。

  虽然平时沈辞这兔崽子是惹了不少麻烦,但在班级纪律这块属实功不可没。

  下课后,沈辞纹丝不动地趴着补觉,手臂忽然被人碰了下,深邃的眉毛不耐烦地蹙起,肉眼可见的烦躁。

  有人看到这一幕,戳了戳同伴一起看戏,屏息凝神,说路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居然敢打扰沈大佬睡觉。

  下一瞬,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沈大佬睁了睁惺忪的眼,看清楚面前的人,路桑似乎跟他说了句什么,用于交流的小本子搁在他的桌角,她托着小下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沈大佬懒洋洋地应了声。

  非但没有生气,还站起身,直接捞过路桑桌上的水杯,朝教室外面走去,背影高大清瘦。

  众人在风中凌乱:秀恩爱的时候,没有一条单身狗是无辜的。

  第二天,路桑洗漱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营养丰富的早餐。

  外婆端着温好的牛奶过来,盘子里还精心摆放着一根油条和两颗鸡蛋,寓意考满分,从小到大,路桑每逢考试,外婆都会做这样的早餐,哪怕长大后满分已经不是100了,也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

  小姑娘乖乖巧巧抿了口牛奶,眉眼平顺。

  外婆慈祥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路桑咀嚼下油条,用手语问外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隐隐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外婆张了下嘴,最后摸了摸路桑的头,说:“没什么。”

  紧接着叮嘱了几句考试的注意事项,让她检查东西是否带齐,考试时不要紧张诸如此类。

  小姑娘弯弯唇让外婆放心,眼睫轻垂,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

  到了教室,路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放在沈辞桌上,里面装着热乎乎的早餐: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

  她昨天在课间上说的就是这事,考试这几天帮他带早餐。

  今天的沈辞难得没有迟到,早早得就坐在教室。

  他看着里面的早餐,薄唇轻轻勾起:“小朋友,这么迷信呀。”

  路桑在本子上写好字,娇矜地昂了昂下巴,眼梢雀跃:图个吉利嘛,信一下也没什么的。

  沈辞眼里笑意弥漫,手掌放在她发顶揉了揉,嗓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行,听你的。”

  ……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很快结束,一中老师加班加点把卷子批改出来,效率非常高,考完第二天上午就把成绩排名统计出来了。

  成绩布告栏围满了人,路嫣被人簇拥着往前,她眼里难掩得意和兴奋,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抢回第一名的宝座。

  “怎么样?”她信心满满,问率先看到成绩排名的周佩晴。

  “嫣嫣……”

  人群中忽然传来顾浅月激动的尖叫:“啊啊啊啊桑桑,你又是第一,不愧是咱们班的大学霸啊。”

  路嫣脸色大变,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红榜。

  第一名:路桑,711分。

  第二名:路嫣,699分。

  ……

  “这次我们班的成绩考得还算不错,年级排名进步了五名。除了某些同学还在原地踏步,稳如泰山,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进步了几名。希望大家再接再厉。”

  啪啪啪,掌声如雷鸣般。

  “等等,我还没说完,年级第一出现在咱们班——路桑同学——全年级唯一一个突破七百大关的学生。”

  啪啪啪啪,掌声直接翻了几倍,甚至有男生夸张地拍了几下桌面,堪称气氛组担当。

  评讲试卷的时候,刘老师讲到作文那一块,说全年级只有五个人拿了满分,他们班就占了两个人,路桑和路嫣。

  这次的题目是半命题式的:xxx的爱。

  只不过路嫣写的是爸爸,路桑写的是外婆。

  刘老师把两个人的作文当成范文在全班念了一遍,首先是路嫣的。

  当念到那一段:你见过一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果断麻利的男人,温和可亲的模样吗,我见过。当我生病发烧时候,我亲爱的爸爸会天不亮就爬起来,亲自给我熬鸡汤;他会在我做噩梦时,默默守在我的床边,不厌其烦地念童话故事哄我睡觉……从牙牙学语到青春少年,我的父亲一直无私地、炙热地燃烧自己,温暖我的一生……

  路桑鼻尖发酸。

  她其实也想写爸爸妈妈的,可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点关乎他们的记忆。

  父爱和母爱离她太遥远了。

  路鸿,她的亲身父亲,平时都是这么疼爱路嫣的吗?路桑想到男人打电话时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眼神里不自觉流露的宠溺……

  同样是父亲,她却从未被那般对待过。

  眼眶涩疼,她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哽咽出声。

  沈辞瞥到小姑娘轻颤的肩膀,意识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低声问:“路桑,怎么了?”

  小姑娘脑袋埋得很低,沈辞凑过来,看到她纤长的眼睫不断扑闪,眼尾轻轻泛红,快要哭出来,但是又竭力压抑住。

  沈辞薄唇抿了抿。

  路桑捏皱了书的边角,纤瘦的骨节泛白,忽然视线闯入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上面青色的脉络清晰分明,男生嗓音低沉:“忍不住了,就咬我。”

  路桑定定看了几瞬,低头朝沈辞的手咬下去。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路桑松开他。

  男生白皙的手背上浮现两排整齐的小月牙,粉色的,沾了湿润,乍一看,还有点色气。

  沈辞偏头看她,舌尖抵了抵上颚,轻哂了声:“小同学,你还挺厉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