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沈辞把小姑娘送回家。

  刚进门,沙发上的外婆见她一头短发,有些惊讶地说了声:“桑桑,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路桑的鼻尖倏地一酸。

  她眨了下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快期末了,学业紧张,没,没时间打理。”

  外婆摸摸她脑后的头发,眼里流露出几分可惜,但依旧笑着安慰道:“我之前也觉得你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麻烦,剪了也好……”

  路桑抿抿唇,嗯了声,兀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

  脑子里止不住冒出小巷里的场景,狰狞的面孔、锋利的剪刀、满地的头发、无助的哭泣……

  当时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头发剪得参差不齐,等他们走后,路桑又去了趟理发店。

  理完发才看不出来那种凌乱的痕迹。

  路桑手指摸着那短浅的发丝,心里空落异常。

  酸胀的委屈和疲惫倏地涌上来。

  外婆曾说过她长发的时候像极了她的妈妈,现在没了长发,外婆靠什么缅怀。

  外婆应当也是难过的吧。

  路桑抓着被子,眼泪打湿了枕角。

  手机响了几下,是沈辞打过来的。

  她抹掉眼泪,划开接通:“阿辞?”

  嗓音细细软软的。

  沈辞顿了下,指尖捏着烟,客厅里没开灯。

  他喉结滚了下,夜色中嗓音微扬,磁沉温和:“又哭鼻子了?”

  路桑摇头,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可想想沈辞也看不到。

  有点被自己傻到。

  她抿抿嘴,“没,没有啊。”

  沈辞捏着手机,眼眸深湛,整个人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怎么会听不出她微颤的声线,他甚至能想到小姑娘藏在被窝,止不住湿润的眼眸。

  她肯定也想到了小时候那个夏天。

  被那些男生欺负后,她狠下心把长发剪掉。

  然后藏在被子里偷偷哭了一整个下午。

  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可这么快就噩梦重演。

  沈辞抬手按住自己的眉骨,眼皮酸涨干涩,他快心疼死了。

  他咽了下喉,依旧是平淡的口吻:“桑桑,你吃过饭了吗?”

  路桑没什么胃口,洗漱完就躺下了。

  小姑娘抿抿唇说:“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他的嗓音低哑徐徐,配合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

  好像他就躺在旁边似的,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路桑沉郁的心情好受了许多,眼皮眨了眨,困得不行。

  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桑桑,欺负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

  周一清晨,路桑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正面撞上郝班长。

  “抱歉啊同学...路桑?”

  路桑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短发,长睫微垂着。

  “你怎么剪短发了呀,还...挺好看的。”班长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颈。

  班里其他人都看过来。

  果然颜值抗打的人就是顶着鸡窝头也美。

  路桑的五官属于小巧精致的那种,短发衬得她甜美可爱,温柔中带着俏皮。

  路桑说了声谢谢,往座位走。

  顾浅月今天来得比路桑还早,周末嗨皮了两天,她决定发愤图强。

  一边啃着热乎乎的牛肉包子,一边记单词。

  扯了下她袖子:“你看吧,我就说很好看,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斩杀猛男的二次元萌妹。”

  路桑眨了下眼,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这一头短发了。

  没多久,沈辞也来教室了。

  沈大佬身上穿着校服,黑色领带松松垮垮的,他看起来似乎没睡好,眼底有层黯淡的青黑,眼尾狭长,有种不羁的痞帅。

  他耷拉着眼皮,困恹恹的,把早餐袋放路桑桌上。

  有酸奶和甜品店刚烤出炉的面包。

  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袋,眼底的疲惫和冷淡的烦躁瞬间敛起,他冷白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柔软的发丝间,眼神缱绻爱惜。

  临近期末,开始忙碌起来,自从上次沈大佬正了班级学风,大家都投入学习。

  课间安安静静的,不是补觉就是埋头苦学。

  下节课是物理课,要去对面教学楼的实验室上。

  “嫣嫣,要走了吗?”周佩晴抱着书过来,站在旁边等她。

  路嫣埋着头,在写上节课的数学笔记,她以前一直是班级第一,现在冒出个路桑。

  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只能摸到第一的尾巴。

  她不甘心。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那行,我先去给你占个座位。”

  路嫣写完笔记,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出门的时候,在洗手台撞上路桑。

  她站在那洗手,抬眼时,一双清澈漂亮的杏眼看着她。

  那一瞬间,好像穿透人心。

  路嫣心尖一抖,忽然就心虚了。

  她直了直背,像只天鹅,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兀自淡定地洗手。

  洗完手出去,路桑就站在阳台,好像刻意等她似的。

  路嫣转身要走,路桑挡在她面前。

  “路嫣。”

  “有什么事吗?”

  “你……”路桑迎上她的目光,嗓音平淡:“相信,因果报应吗?”

  路嫣心脏一紧,视线掠过她耳边的短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迫不及待就要走,路桑抓着她袖子,从容不迫道:“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路嫣抽回手,进了实验室,整个人心不在焉。

  周佩晴跟她说话,她也有些不耐烦。

  上课期间,路桑被抽到上去写一道题。

  小姑娘站在黑板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粉笔,下笔如有神。

  物理老师夸赞了她,周遭掌声如雷。

  窗户斜斜投进一束光,打在她身上,脸蛋温和沉静,谦逊又明亮。

  路嫣坐在教室的阴暗角落,抬眼看着。

  捏着笔尖的手骨节发白。

  蓦地,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大概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她。

  ……

  午休,路桑整理完生物错题集,打了个哈欠,趴着休息。

  阳光有点刺眼,她睫毛颤了颤,有点不舒服,可困意上头,她懒得睁眼。

  下一瞬,旁边的人起身,把窗帘拉上。

  这个午休路桑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沈辞的黑色薄外套。

  他的衣柜里经常放着打完球,要换的备用衣服。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午休还没结束,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路桑走出教室,看到少年倚在栏杆。

  他身上穿着校服,风拂起他的衣摆,露出他腰部瘦韧的轮廓。

  那一刻,路桑想到蓝天下展翅欲飞的雄鹰。

  午后阳光打在他漆黑的碎发上,侧脸拉扯出锋利凛冽的线条,锁骨冷白清削。

  他目光悠远,深邃黑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背影清瘦又挺拔,无疑是桀骜孤独的。

  袖子被人扯了扯,少年偏过头来,对上小姑娘纯澈的眼眸。

  她嘴角挂着清甜的笑容,掌心放着一枚草莓夹心软糖。

  “睡醒了?”

  小姑娘点点头。

  他拨开糖纸放嘴里,明明很甜,可他吃起来却有点苦。

  “甜吗?”

  “嗯。”沈辞抬手揉了下她脑袋,嗓音散漫道:“放学带你去买草莓冰淇淋好不好。”

  “好呀。”

  路桑一想到放学有草莓冰淇淋就好开心,眼神亮得像星星。

  顾浅月正好在对面教学楼的走廊上,她和楚天阔翻墙出去吃烤肉了,现在才回来。

  偏头看到路桑和沈大佬站在阳台上。

  顾浅月手上拿着新买的拍立得,镜头对准那一幕,按下快门键。

  几分钟后,相片纸上显出身影:

  少女歪头看着少年,短发娇俏清丽,侧脸白皙温柔。

  少年也看着他,眼神宠溺。

  骄阳似火,蝉鸣不止,这一幕青春又唯美,被永远地定格在镜头里。

  ……

  期末结束,迎来了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暑假。

  夜晚闷热,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

  路桑在书桌前写作业,抬头瞥了眼微信,沈辞还没有回复她的信息。

  他们制定了学习任务,互相监督学习,今晚本来要一起刷试卷。

  外婆把酸奶和切好的水果放在桌边,叮嘱她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没多久顾浅月来约路桑去买雪糕。

  711便利店。

  路桑拿了个可爱多,付完钱,一边咬着雪糕,一边低头敲字。

  顾浅月见她秀眉微蹙,问了声:“桑桑,怎么了呀?”

  “他、他还没给我回信息?”

  以前都是秒回,最多等个二十分钟。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整个下午他都跟失踪了似的。

  “你说……沈大佬呀?”顾浅月咬了口雪糕,心虚地眨了下眼。

  路桑总感觉顾浅月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路桑打字:

  -楚天阔是不是给你说过什么?

  顾浅月抿抿唇,不忍心骗她,“桑桑,我答应过楚天阔,要是告诉你我就每逢佳节胖十斤……要不,你还是打个电话问沈大佬吧。”

  见她藏藏掖掖的样子,路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整个下午心口慌得厉害,也不是没有给沈辞打过电话,但都显示无人接听。

  本来以为他有事忙,现在看来另有蹊跷。

  她拨出那个电话,通了,是楚天阔的声音:“桑、桑妹?”

  “阿辞呢?”

  “他……”楚天阔支支吾吾。

  旁边插入一道声音,是胖子的:“要不是那帮孙子溜得快,老子把他们的腿也给废了。”

  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倒抽气,嗓音低磁冷冽:“信不信老子先把你手给废了。”

  “呜呜呜辞哥我错了。”

  ……

  “你,你们在哪?”

  路桑的心伴随着那阵疼痛的呼气声一紧。

  楚天阔握着手机偷偷去了阳台。

  接下来的时间,路桑一边往沈辞家里赶,一边听楚天阔说明情况。

  沈辞在ktv打的架,对方就是当初那群欺负路桑的地痞。

  沈辞发了疯似的泄恨,好几个人的手指、手臂粉碎性骨折。

  不过都趁警察来之前就溜走了,他们身上有案底,不敢被警察逮到。

  沈辞几个人也溜得快。

  这一趟除了受伤,有惊无险。

  路桑听得一阵后怕,她忽然想起那天夜晚沉睡前,沈辞在听筒里轻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桑桑,欺负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

  公寓里,胖子正在跟沈辞上药,忽然传来门铃声。

  “我去开门。”胖子把门打开,半晌惊讶道:“路学霸?”

  沈辞闻声看去。

  小姑娘站在门口,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裙子,轻轻喘着气,额头有汗。

  风尘仆仆赶来,樱唇抿着,小脸有些紧绷。

  目光莹润地看着他。

  屋子里还有其他兄弟,茶几上有点乱,胡乱摆放着药品、绷带,地上还有染血的衣服。

  都是十八九的少年,脸上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其他人见着她,喊了声嫂子好。

  然后面面相觑,识趣地先走一步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路桑视线掠过他身上,他没穿上衣,少年的身形清瘦挺拔,却比这个年纪的男生更魁梧有力。

  他手臂上缠着绷带,腹上几块薄肌,凛冽分明。

  眉骨和下颌挂了几道新鲜红疤,衬得肤色冷白,平添几丝野性。

  这是路桑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似乎比上一次更严重。

  沈辞漆黑的瞳仁凝着她,而后慌急地挪开视线,把衣服套上,用带哑的嗓音问:“你怎么来了?”

  应当是扯到伤口,他眉心深蹙,却忍耐着不敢吭声。

  小姑娘安安静静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衣衫,捏着棉花签给他上药。

  细软温和的指尖触到他皮肤,像小猫挠一样让人心尖发痒。

  但更让人难受的,是她沉默不语的态度。

  沈辞喉结滚动了下:“桑桑,对不起。”

  答应过你不打架的。

  依旧不说话。

  “你别不理我。”

  他声音有点委屈,转过身,抓住她的小手,视线瞥到她通红湿润的杏眸,倏地愣住了。

  “这次没事,那,那下次呢。”

  小姑娘卷翘的睫毛湿哒哒黏在一起,小脸委屈巴巴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小姑娘生气了可不好哄。

  沈辞指腹轻轻擦着她的眼泪,语气故作轻松,轻哄道:“不疼,真不疼。”

  小姑娘抿了下唇,声线软乎乎的:“你也不该,不该瞒着我。”

  “行,以后我什么事都跟你说。”他把她揽进怀里,小小的少女揉进胸膛,清甜的香味让人没来由的一片心安。

  少年嗓音温和低沉:“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也只听你的话。”

  他咽不下那口气,舍不得她的宝贝受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暑假,欺负她的人他都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只不过,他现在的力量还是不够,没办法和真正的幕后者抗衡。

  小姑娘只感觉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紧了下,耳畔传来少年的低语:

  “三年,只需要三年……”

  三年后他一定会变得强大,护他心爱的女孩无虞。

  “什么?”路桑问。

  “桑桑,等你20岁我们就领证,好不好?”少年的眼眸无比认真。

  路桑愣住了,半晌后,害羞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对更新不稳定的说明:抱歉抱歉非常抱歉,三次元真的太忙了,而且我手机掉水里坏了,又经常外出,各种不方便(一边拉粑粑一边敲键盘的滋味谁懂啊/捶桌),这本书不会弃坑,尽管放心,建议完结再看,前排有红包,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