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透过浓密的树叶洒下斑驳。
道路两旁是来往的学生,大包小包拎着行李。
今天是A大新生报道的第一天。
女孩抬起头,手臂挡住炽热的阳光。
闷热的夏风拂起她柔软的发丝,棉质的白裙子扬起美妙的弧度。
她皮肤白得近似透明,瞳仁漆黑又漂亮。
“同学,你是来报道的吧?”有个大二的男生穿着志愿者服热情地迎过来。
路桑眨眨眼,嗯了声。
“你是什么专业呀?”
“口腔医学。”
“大一的话是在这边。”男生热情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小学妹,我帮你拿吧。”
路桑抿唇笑笑,轻声说:“是医学系研究生宿舍。”
她声线偏软,让人想到草莓冰淇淋,又仿佛一阵清凉的风拂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男生微愣了下,看她这发量和长相,完全不像被医学荼毒了五年的人。
他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改口道:“学、学姐好。”
他拖着行李箱,执意把路桑送到楼下,走之前询问道:“学姐,我叫李维,体院的,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路桑平时不加别人微信,犹豫了下。
李维:“我……我牙最近有点疼,想问问你,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毕竟人家帮了忙,路桑便给了。
宿舍在五楼,她乘电梯到达楼层,一个宿舍有四个人,其他人都到了。
大家各自打完招呼,路桑安安静静地铺床。
有个女生叫周芸,在书桌前敷着面膜,忽然尖叫了声:“靠,沈总又上热搜了!”
夏琼笑:“哪个沈总啊,刚刚就见你一直在那犯花痴。”
一谈到沈总,周芸就来劲了:“还能是哪个沈总,就咱们A大经管院那个荣耀之光沈辞啊。”
听到那个名字,路桑的心脏倏地一颤。
周芸说:“上次有个网红恶意散播沈总的谣言,后来不知怎么就被网红圈封杀了,蹭热度也不看对方是谁,不自量力。”
“话说沈总跟咱们是不是一个年纪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岑樱长着娃娃脸,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前段时间不是跟路大明星闹绯闻嘛,后来澄清说没关系,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郎才女貌多般配啊,而且还是世家,拿的又是青梅竹马的剧本,用一句老话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不定在搞地下情呢。”
……
路桑抿着唇,心脏一点点下沉。
这些年她在M国,也不是没在网上搜过沈辞的信息。
他大一就开始创业,二十二岁就在金融界小有名气,后来接手沈氏集团,一番雷厉风行的整改,没多久便让沈氏集团创下估值三十亿的奇迹。
至于路嫣,现在已经是娱乐圈的一线小花。
手机震动了下,是舅妈打来的电话。
她走去阳台接,“喂,舅妈?”
“桑桑啊,到宿舍了吗。”
“嗯,到了。”
“你这孩子,提前回来也不跟舅舅舅妈说一声,我和舅舅也好去机场接你。”
路桑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和舅舅在三亚安心度假吧。”
“那行,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呢,很早就打扫干净了,能直接住人。”
“谢谢舅妈。”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对了。”舅妈忽然说:“你还和沈辞那孩子联系吗?”
路桑顿了顿:“没有。”
“哦,没有了啊……”舅妈有些感慨,“我听你舅舅说他现在特别厉害,那时候我见他就觉得这孩子机灵,现在一个人把公司管理得这么好。”
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把电话挂掉。
路桑倚着栏杆吹风,五楼的视野也很宽阔。
瓦蓝的天,浓郁的绿,还有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的大一新生。
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新奇和向往。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校园。
可如今时过境迁,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她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
开学没多久,路桑就要去诊所实习了。
瑞欧口腔,国内顶级口腔诊所。
想进里面实习的人数不胜数,但能进的人凤毛麟角。
路桑在M国学习刻苦,硬是把本硕连读七年的课程,压缩至五年。
第五年的时候她申请了国内A大的交换生。
能进瑞欧,多亏了在M国读书时专业课老师的引荐。
如果实习期一切顺利,她将留在里面工作。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她收拾好去瑞欧口腔诊所报道。
带她的老师叫薛铭,前台把她领到薛老师办公室。
办公桌上有个描金的青瓷瓶,里面插着新鲜的君子兰,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应当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路桑没坐多久,就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推门进来。
来人气质温润矜贵,个子高挺,路桑以为他是来看诊的病人,还没开口,对方就微笑道:“你就是路桑吧?”
路桑在沙发上站起来,“你是……薛医师?”
“怎么,不太像。”他说。
印象中从业十年的口腔主治医师不是早年谢顶就是大肚腩,可面前这个男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十分出众。
“没有……薛医师好。”路桑站起来,礼貌地点点头。
“我叫薛铭,史密斯教授也是我的恩师。”他熟练地拉开办公椅坐下,嗓音缓缓道:“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师兄,经常听他谈起你,师妹很优秀嘛。”
路桑坐在对面,谦逊道:“比不得薛医师,史密斯也经常在课堂上夸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又聊了些实习上的事情。
路桑当天就开始正式实习了,几日后,薛铭突然被外派出差。
为了不耽误实习进度,路桑跟着另一个医师学习。
今天是周一,又是午后,来看诊的病人比较少,她去前台接水,听到护士和前台小姐姐一边吃甜点一边闲聊。
“今天沈总是不是预约了看诊啊。”
“什么时候啊。”
“好像是下午,嘿嘿嘿咱们又有眼福了。”
“不得不说沈总的气场真是太强大了,上次往那一坐,大厅的气压瞬间零下几度,都不用开空调。”
……
前台的小梅接完电话,忽然呀了声,惊恐道:“沈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路桑喝了口水,还在回味沈总那个词。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时好奇心被勾起,还没来得及询问,玻璃大门就被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从外面拉开。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路桑循着光源看过去,登时就愣住了。
他变了很多,脸庞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更瘦削,个子也高了些,鼻梁窄挺。
熨帖的西装下是成年男子的体魄,宽肩窄腰。
男人迈着长腿进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跟以前一样寡淡凉薄,只不过多了几丝被商场浸淫的锋锐和冷冽。
还能是哪个沈总。
她没想到重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路桑心尖颤了下,慌忙别开视线。
他坐在沙发上,服务台的护士立刻端了杯水上去,细看她指尖都是抖的。
“沈总,实在抱歉,我们薛医师几天前临时出差了,要晚上才回来。我们给您安排了新的主治医师,这些已经提前跟您的助理沟通过了。”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嗓音冷冽:“嗯,开始吧。”
护士领着他往诊疗室走。
“路桑。”
有个助理走过来,对着她喊了声。
声音不算大。
但擦肩而过的男人却倏地顿住脚步,偏头投来让人不容忽视的目光。
“李医师说她下午没什么病人,你可以回去了。”
路桑努力不去看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好半天挤出一个字:“好。”
她戴着口罩,还穿着淡蓝色的工作,应该认不出来她吧。
路桑转过身。
后面蓦地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等等。”
路桑脚步顿住,却心虚地不敢回头。
男人似乎跟护士说了几句话,然后护士走到路桑面前,轻声说:“桑桑,沈总说让你给他做治疗。”
护士也有些奇怪,她跟沈总提过,说路桑是实习生,没太多经验,可男人的态度不容置疑,她便也不敢多说什么。
路桑也知道沈辞的性格,说一不二,这个手术她是不想做也得上了。
“什么治疗?”路桑问。
护士:“根管治疗。”
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好。”
护士带着沈辞去了诊疗室。
路桑看着那个背影,口罩里的唇瓣抿了抿,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了上去。
沈辞躺在蓝色的治疗台上,路桑认真查看电脑上的病历。
旁边还有一个助理,叫小兰,平时性子活泼好动,今天却像打了镇定剂,安安静静的,眼神都不敢乱动。
路桑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炽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但转过身又什么都没有。
她戴上橡胶手套,坐在诊疗台旁边。
男人躺在治疗台上,无影手术灯映得他肤色冷白,轮廓棱角分明,偏偏那盯着天花板的双眸,深邃幽深,像隔着层薄薄的霜,看不出丝毫情绪。
路桑检查了下他的牙齿,把情况大概说明了下。
她说起话来已不似以前磕巴。
口罩上露出一双清澈漂亮的杏眼。
在国外读书这几年,刚开始因为语言不通有些艰难,后来勤加练习,口语方面游刃有余,再加上大学时期,她经常参与各种活动,少不了公开发言。
从刚开始的羞怯瑟缩,到能应付自如地演讲、宣传和当着不少大牛的面汇报ppt。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完全是平淡的口吻。
根管治疗分为三个疗程,隔一周来一趟。
这是第一个疗程,主要是进行牙髓的失活处理。
路桑调整了下探照灯,轻声说着话,像对待一个很普通的病人。
“需要打麻药,可能会有点疼。”
她给他戴上铺巾,靠近时,她闻到男人身上冷冽的味道。
那一瞬间她有点想哭。
五年过去了,她终于又和他见面了。
路桑侧着脑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提了口气,把胸腔那股情绪压下去。
她准备好麻醉针,让他张开嘴,找到牙龈的位置下针,推进去。
做完,她跟往常询问病人似的顺口问了句:“疼不疼?”
男人凝着她,眸子微眯了下,眼神冷漠。
诊疗室里一阵沉默。
路桑便咳了声,进行下一步。
他好像很忙,治疗做完,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让助理代劳记录的。
路桑取下口罩和工作帽,这才发觉掌心全是汗。
他大概……没有认出她。
小兰长吁一口气:“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桑桑,你心理素质真强。”
她竖起大拇指。
路桑抿唇笑一下,把刚才就诊的过程记录下来,然后跟带自己的薛老师交代了下。
剩下两个疗程应该轮不到自己。
薛老师:我今晚回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薛老师:聊聊实习的事。
路桑:抱歉啊薛老师,我们晚上宿舍有聚餐。
薛老师:好,注意安全。
路桑刚把手机收好,便看到助理小兰一脸八卦的表情。
“桑桑,你有没有觉得薛老师对你不一般?”
“啊?”路桑眨了下眼。
“别看薛老师对谁都很温柔,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对你很不一样。”
小兰仔细想了想,薛老师跟谁都透着一股礼貌和疏离。
但只有在路桑面前,不似师傅对徒弟那种疼爱,倒像男人对女人那种……喜欢。
路桑笑了声,“你想多了。”
小兰耸了下肩,就当她胡思乱想好了。
“桑桑,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呀?”
她年轻又漂亮,刚来诊所时,小兰还以为她有男朋友,后来打听才知道一直是单身。
即便如此,她始终相信,以路桑的长相、脾气还有优秀的简历,身边绝对不乏异性追求。
路桑低头整理着台面,睫毛轻轻垂着。
听小兰这么一问,她脑子里不自觉浮现一个少年,他总是不好好穿校服,桀骜叛逆,嚣张狂妄,左耳的一枚耳钉散漫不羁。
可看她时的眼神却总是温和的。
画面一转,是男人看陌生人似的冷漠目光。
她心绪烦闷,抿唇呐呐道:“不知道……”
小兰嘚吧道:“是我我就喜欢薛老师那样的,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事业有成,关键是长得帅,温柔贴心还浪漫。至于沈总那样的……气场太强大了,一般人hold不住,你没看我刚才都不敢说话。”
“其实……没那么凶。”路桑盯着电脑上的病历单,声音有点轻。
“什么?”小兰没听清。
“李医师是不是让你打印几份资料。”路桑转移话题。
“啊,把这事给忘了。”
路桑松了一口气。
手机亮起,有人发信息过来。
薛老师:我看了天气预报,晚上有雨,记得带伞。
路桑顿了会,打字:知道了,谢谢薛老师。
……
路桑宿舍里的人都是医学系里的不同专业,刚开学大家都忙着实习,还没有聚过餐。
今晚打算好好聚聚,联络一下感情。
地方在市中心的海鲜自助。
夏琼最近和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太好,要了几瓶度数不低的酒一直灌,其他人拦都拦不住。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下来,大街上狂风大作,行人逃窜,没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除了路桑其他人都没带伞,夏琼醉得不省人事,周芸费劲吧啦地搀着她。
岑樱打着路桑的伞护着两人,一把伞只能勉强装得下三个人。
她招了辆出租,上车前大声喊:“桑桑,那我们先走了。”
路桑躲在雨棚下,朝她们挥挥手。
马路离这有点距离,这个雨势冲进雨里打车,多半会被淋湿。
路桑打算等雨小点了再走。
就在这时,薛老师给她发信息问她到家没。
路桑:没有,还在星达广场。
薛老师:正好我也在附近,来接你?
路桑:不用。
信息刚发出去,马路边就停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在雨幕中像骑士一样突然出现。
男人透过玻璃一眼看见她,打着大伞关上门,
熟悉的大长腿,是薛老师。
……
酒店里走出来一波人,踩在红毯上,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
皆是一群金融圈的商务人士,穿着体面,春风得意。
“沈总当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
说话这人是王总,某知名传媒公司的董事长,大了沈辞起码一轮。
沈辞年纪不大却野心勃勃,能力出众,拿捏金融圈还不够,还想把手伸到娱乐圈,谈判桌上更是雷厉风行。
王总见到他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内心敬佩不已,也非常乐意和他合作。
其他大老板也各自附和着。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挑着桃花眼,波澜不惊地说着客套话。
谈生意应酬是少不了的,这一群老头都是人精,他今晚喝得不少,纵是酒量不错,脚步也有些漂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谈判桌上镇定自若,酒桌上游刃有余,商场上冷酷无情的男人,看到不远处的场景时,挺拔的身姿像木桩似的愣在原地。
侧脸线条瞬间绷紧,深湛的眼眸像蒙了层雨雾般。
大家见他突然顿住脚步,问了声:“沈总,怎么了。”
助理在旁边支着一柄黑伞,循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撑着伞把女孩送上车子。
那女孩穿着白色长裙,雨幕中只能隐约看清她姣好的侧颜,和裙摆下露出的纤细白腻的脚踝。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辞已经不管不顾迈进雨幕。
周身妥帖的黑色高定西装眨眼便湿透了,那辆银白色的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雨滴冷冰冰地砸在俊脸上,模糊了他的眉眼轮廓。
天地间,修长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孤桀落寞。
原来风光无限的沈总,也有这般落魄的时候。
只几秒的时间,男人快速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打开车门,单手拽下开车的助理,自己钻进主驾驶,方向盘一抹,来了个飒气的漂移。
风驰电掣,眨眼就被瓢泼的大雨淹没。
众人见着那幕,惊掉了下巴。
向来冷静理智沈总,就这样把这群举足轻重的生意伙伴扔下。
义无反顾地追自己的前女友去了。
……
薛老师把路桑送到小区门口,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他递给她一把伞。
路桑道完谢,拉开门时,后面传来薛铭欲言又止的声音:“路桑,我——”
“薛老师。”路桑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口打断他。
她弯着眉眼,礼貌道:“今天晚上谢谢你。”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懂的自然懂。
薛铭凝着她,双手搭着方向盘,半晌,开口勾唇说:“慢走。”
路桑关掉门。
余光瞥见路边还停了一辆车,柯尼塞格。
她在这个小区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车。
夏日的雨急促迅疾,砸在水坑里,像一颗颗碎裂的珍珠。
电梯到达楼层,她低头在包里找钥匙。
余光倏地覆上一道阴影,她戒备地抬头,那人便扑了过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墙上。
路桑的心脏砰砰跳动,抬腿欲踹他,下一秒腿被人抵住。
那人冰凉的薄唇擦过她的脸颊,蓦地擒住她柔软的唇瓣。
路桑看清男人的眉眼,凛冽锋利,眼角有点红。
她瞳眸瞪大,脑子也空白。
他的吻,是浓烈的酒味掺杂着烟草的味道,强势、迷醉、不容抗拒。
沈辞锢着她,坚硬宽阔的胸膛,和霸道的力道让人动弹不得。
他白天的冷漠是故意的,不曾想路桑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装作不认识他就算了,晚上还和别的男人约会。
她戴着口罩又怎么样,她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她。
她身上清甜的味道,绵软的嗓音,清澈灵动的杏眼,眉眼轮廓、音容笑貌早就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他想念得发狂。
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他也嫉妒得发狂。
此刻,所有的克制都化作滚烫的吻,不知道是谁的唇破了。
嘴里混杂着腥甜和咸涩的味道。
沈辞额头抵着她,嗓音里是浓浓的哽咽:“你不是问我疼不疼吗?”
他眼皮绷着,喉结滑动了下,声线有点颤:“疼,我都快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