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贺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和赤井秀一打架,直接把我给骂了。

  其实他也不是骂人。反正他就是很生气,板着脸说“弘一”。我很快就从床上乖乖下来了。见他单手还抱着猫,我就示好地去给他接猫。他的手冷漠地移开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见羽贺的人影从我眼前消失,我就骂赤井“都怪你”。

  赤井秀一活络着肩膀和脖子,捡起地上软趴趴的帽子,说道:“下次再约。”

  “约什么约!下次我直接把你踹进东京湾。”

  我说完之后,看到弘树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看情形。我知道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卧室,随手往后的方向一指,说道:“这里面剩下的房间很多,你可以挑你喜欢的。”

  弘树也不动,表情很平淡,说话格外一阵见血,道:“明明有七年没见,重新见面就能和弘一哥这么好。真好。”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就跟个少年音的AI没有什么区别。

  他朝着我欠了欠身,说了声:“失礼了。”

  我有些时候觉得弘树很不像小孩子,与其说是在模仿大人成熟稳重的痕迹,倒不如说这就是他的本性使然,进退之间都有种点到即止的分寸感,而且这种分寸感都是他自己在掌控的。要不是我认识他有七年,我还会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其实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觉得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但我不知道原因。

  难道是我在他们心中的人设崩了?

  他们有些恨铁不成钢?

  “弘树,你要是行李放好了,我有件事找你帮个忙。”我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忙的话,就不用了。”

  弘树回过身说道:“我不忙。”

  我还没有开口,弘树又继续说道:“我有很多时间,我最近都不忙。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你的办公室帮忙。不需要的话,我其实也想去你办公室看看。”

  “你想要来看的话,就来呗。”我想了想,说道,“你洗完澡之后就过来吧,我把事情准备好。”

  “好。”

  弘树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

  虽然弘树一直都没有承认,但我觉得他一定对推理很感兴趣。我遇到那么多小朋友,就没有一个不对悬疑推理不感兴趣的。若是一定要上升的话,那从民族性和文化背景来解释,就用上世纪最早期翻译推理小说的黑岩泪香本来就提到了日本人热衷推理故事的原因——「日本本来就是一个易受情绪左右的民族」,这份感性使他们易于接受推理性强的故事。

  原本推理小说写作方向分类别的话,其实主要分两种,一是把用信息差把读者玩弄于股掌之中,二是用人性把读者玩弄于股掌之中。我认为,阅读推理小说就是玩一种刺激别人挑战欲和探知欲的文字游戏。

  也就是说,弘树喜欢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在门牌上挂了一个「工作中」的挂牌之前,就给羽贺想法发了一条短信说道「我这里给你买了零食」。像我这种词典里面完全没有「对不起」的词条的人,这是我素来给对方递台阶的惯用方式。只要他回我,我就会反复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我正等着他回信,小拖把就从羽贺房间里面爬出来了。

  科学证明它是有腿的猫,但是视觉效应总是会欺骗别人的眼睛。它没有四条腿。它跑到我门口之后,轻车熟路地跳进我的床上坐定。我往羽贺响辅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听到“啪”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我晚上再去缠他。

  现在人太多了,不方便。

  我喂了一点生火腿给猫猫吃之后,躺在床上看平板。

  搜索浏览器热门新闻推荐上升最快的,就是日本天才少年樫村弘树关于「茧」的全息游戏宣传发布会的新闻。紧跟其下的话题:#茧全息游戏技术世界首例#、#樫村弘树获奖#、#茧《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原型榎本弘一#、#十七年前轰动日本一时的儿童分尸惨案的真相将在游戏里告破#、#樫村弘树榎本弘一#等等。我不断下拉之后,还可以看到#榎本弘一是谁#。

  “有一丢丢无聊……”

  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我应该是得了一种躺在床上就会想要睡觉的病。这还是一种传染病,小拖把从我身上绕找到合适的位置之后,也跟着开始睡觉。我摸了摸小猫,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从旁边的冰柜里面拿出啤酒,打算清醒一下。倒也不是说我非常爱喝啤酒了,只是习惯晚上喝点啤酒,也会给自己搞点好喝的牌子来喝,而汽水又只能偶尔喝喝才好,现在对我来说,汽水有时候会过甜。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弘一,你看一下这个网络视频】底下附了一条视频链接。大标题写着「东京该从睡梦中清醒了,越狱犯中田治为您预报天气」。

  视频里面没有多余的画面,只有金色的录音音频浮动的变化。

  ——我是天气预报的主持人。

  ——明天正午到下午三点从陆地吹来的西南风将会给市民带来大量的烟霾(haze)。空气污染指数超过危险水平的5倍以上。与此同时,热浪(warmwave)即将来袭。无论市民身体状况条件如何,都强烈建议各位民众减少户外活动。就算戴好口罩,也会很危险。东京高空急流表示,需要警察用3000滴鲜血做成的雨才能够带来一丝清凉吧。狂妄自大的警察们,还请你们带给东京市民明天一个好天气。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已经被封锁住。

  无处可以发泄倾诉欲的网民们应该已经点开无数论坛,激烈地进行讨论。

  我还没有从视频带来的余音中解脱出来,研二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你怎么看?”

  我抹了抹虚假的眼泪,“我来早了,早知道我应该在大阪才对。”

  “你要是在大阪,我开车都把你拖过来!”

  “那我会晕车,在你车子里面吐。”

  研二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解析视频播放的IP地址。一旦准备就绪,搜查一课的人已经开始在准备配合地方岗亭,对地址附近的可疑人士进行检查。爆处组也把时间排开,做好准备。”

  “你搞得所有人都得随时待命,大家会睡不着觉的。这种时候就应该好好睡觉和吃饭,养足精神,养精蓄锐。不是说明天12点到3点才开始吗?我都不急。”

  研二特别无奈:“看到视频的网民们都把电话打爆了,你要是不立刻有所回应的话,他们都要狂躁了。”

  “突然间觉得我转行去当心理医生的话会很赚,现代病那么多,心理医生一定很吃香。”我美滋滋地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转?我们一块学。”

  研二也不听我胡搅蛮缠,说道:“你觉得我这样安排下去,有没有问题?先查IP地址,虽然说人可能已经走光了,但说不定周围有人能够提供相关的线索。搜查一课出动的同时,我们对犯人中田治进行犯罪心侧写,推断他会把炸弹放在哪里。按照七年前和他交锋的经历,他应该这次还是准备了两个炸弹。”

  “没问题,去做吧。”

  我对研二的安排毫无疑问。

  我还想着研二怎么还没有挂电话,他就说道:“我还担心一件事,那个中田要是冲着你过来怎么办?比如说要希望把你交给他,才能阻止真正的大爆炸,怎么办?”

  我希望他脑袋里面不要冒出什么找个代替我的替身准备好的情节。我说道:“他怕我,他不会跟我见面的。”

  七年前他以精神不正常为理由,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我用「他明确跟警察要求十亿日元,并且还有同伙作伴」来证明他精神正常,有正常的社交需求。除此之外,我还专门送他去检测脑袋灰质区域。

  从心理和生理方面都证明他只是个利欲熏心,卑鄙无耻,还把所有人当成傻子的杀人犯。

  生活在社会底层不愿意安分守己,按部就班经营自己生活,只想要以恐吓威胁社会安全为手段,要求他人能够恐惧自己,在面对责罚时,立刻又把自己塑造成无助,无法控制自己的可怜精神病患者。若是任由这种满口胡言,且毫无道德水准的人判定为精神病患者,精神病患者的名誉都会被他给毁了。

  当时,他被判刑的时候,还用怨毒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拎起椅子直接往他的方向抽了过去。因为是法庭上,我也不可能真的抽,只是给他“扇了一下风”,中田治吓得当场失禁。

  我当时抽过去的时候,跟他说,下次见面,我会一定会叫他死在臭水沟里面。

  研二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说这些,但我居然诡异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说完之后一定还要叹一口气。

  我被他给逗笑了。

  研二纠结了好一会儿,“可我还是不甘心你在好好睡着!大家都在熬夜呢!你就算装样子也得过来。”

  “我可是警视正。”

  “等你成为警视厅第一人,再来反抗吧。”

  我觉得,我就算当上警视总监,还要被他管。

  “那我带副扑克牌。”

  “你在郊游,是吧?”

  我这个时候已经把手机扔在床上,又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迎面的是头发还挂着沐浴后的水珠,匆匆赶来的樫村弘树。见我把门关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弘一哥要出门吗?”

  “警视厅出了点事。”

  “好。”

  “你跟我一块,带上你的电脑一起走。”我指挥着。

  弘树回应得非常响亮,连忙返回自己的房间。

  临时决定出门,在家的人都纷纷出来送我。

  我跟羽贺响辅说帮忙照看一下灰原和家里。

  至于赤井秀一就是来的那个保镖的,所以他自己自由发挥。

  “如果这几天没回来的话,要是有个女生来敲门,你们帮忙开一下。”

  羽贺什么都没问,直接说“行”。

  我又立刻往旁边老神在在的赤井秀一的方向一瞥,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时使唤赤井跑腿打酱油。他为了我的幸福,什么都能做。”

  赤井露出有千万句话想说的表情,最后选择给我一个冷眼。

  我确定他已经听进去了,于是放心地离开了。

  我和弘树两个人到警视厅的时候,已经距离视频发布过去了四十分钟,时间是10点0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