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花匣子酒吧渐渐热闹起来。

  花老板亲自出来接客,在大门口就把步行过来的两个人拦住。

  “晏丞,你什么时候走?”花有渝一步上前搂住白晏丞的肩膀, 非常热络地搭话,顺便看一眼跟在旁边的宿星野,朝人挤挤眼睛, “呦!小师弟也来了?”

  “花老板好。”宿星野声音发怯, 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很紧张。

  也并不完全是演戏,宿星野确实有点紧张,害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万一有人指着他叫Eleven,扬言要跟他划拳拼酒,岂不是穿帮了。

  好在他以往来花匣子表演都是全副武装,帽子墨镜一样不少, 遮住了大半张脸,很少有人能看清楚他的样子,因此乐队还获得一个外号———墨镜三人组。

  现在的他与台上的Eleven差距甚远,普通的白体桖牛仔裤, 脸上架着一副新配的黑框眼镜, 低着头默不作声, 真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手。

  演的好, 真的好!

  花老板看了都在心里竖拇指,差点就信了。

  三人一前一后地进入酒吧,越过沙发区时没停步, 而是径直走向吧台。

  白晏丞轻车熟路地钻进吧台, 挽起袖口, 招呼着另一名调酒师要来几个杯子和调酒的材料。

  等宿星野和花有渝在吧台坐下以后,他才回答刚刚在门口的问题:“后天早上出发,可能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那你今晚必须玩的尽兴。”花有渝用手指着吧台的酒杯,像捡到钱一样高兴。

  白晏丞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他今晚能来花匣子,就没打算老老实实地坐着,其一是想放松心情,其二是想在宿星野面前慢慢揭开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宿星野对他的滤镜太厚了,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擦拭,他希望宿星野心里的那面镜子变得清晰透彻。

  只有认识真正的他以后,宿星野的表白才有意义。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把视线落在宿星野身上,想看看对方来到酒吧的反应。

  然而宿星野的表现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全程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两腿中间,一言不发,将极度社恐的状态发挥到淋漓尽致。

  戏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白晏丞心里发笑,反正他不信,不相信干架勇猛的“北方武王”会惧怕酒吧的氛围,何况花匣子并不是一个蹦迪狂欢的酒吧。

  “星星,你想喝点什么?”白晏丞柔声问,故意Cue装透明的青年。

  “啊...”宿星野低低地应声,心中愈发忐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道花老板有没有提前交待,客人认出他的几率很小,但是花匣子的员工都见过Eleven的真容。

  尤其是站在白晏丞身边的调酒师,他们还坐在一起喝过酒呢。

  救命!

  宿星野在心里呐喊,悄悄地把手伸到下面,摸到花有渝的大腿根用力一拧。

  “嘶——”花有渝倒抽一口凉气,自然反应地绷直身体。然后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宿星野趴在吧台上偷偷向他使眼色。

  他瞬间了然,竟然笑出声:“哎呦,疼嘞。”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白晏丞的火眼金睛。

  白晏丞在摇酒器中放入三个冰块,拿过一瓶低度白酒,将酒倒入30毫升,又拿起早就备好的椰汁掺在一起,熟练地摇动,一边操作一边瞥着对面搞小动作的两个人,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花有渝笑道:“没事,你继续。”

  白晏丞不置可否,剧烈地摇动酒器十秒左右,然后将酒液滤入鸡尾酒杯内,手法利落有条理,身上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与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他将一杯“夏日海南”推到宿星野面前,轻声说:“比较适合初来乍到的你,有点甜。”

  莫名的,宿星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仔细回味一番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宿星野执起酒杯呡一口,当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慢半拍的意识到这是白晏丞亲自调的酒,紧张的情绪瞬间减半,变为热情高涨。

  恰在此时,花老板也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白晏丞转身去拿酒杯,趁此空隙,花有渝凑到宿星野耳边,飞快地说句:“放心,不会露馅。”

  话落,那个与宿星野喝过酒的调酒师。假装不认识地开口:“这位先生是白博士的朋友吗?”

  花有渝在旁边一唱一和:“对,弟弟头一次来。”

  调酒师道:“那以后要经常来。”

  宿星野点点头,回以感激不尽的笑容,悬着的心渐渐落下来,终于不用再做缩头乌龟,可以挺直腰杆和白晏丞面对面了。

  第一杯“夏日海南”度数低还有点甜,两口便啄到底。

  宿星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没喝够似的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再看此时的白晏丞,真是与平时有极大的区别,尽管人还是那个人,着装也没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可拿着酒瓶的气质就不一样,自有一身凛然贵气。

  这种气质在夜景诡谲的酒吧非常罕见,令人心折,吸引了大半客人的目光,甚至有很多人挤到吧台专门点酒来找白晏丞搭讪,但是很快被其他调酒师以各种理由岔开。

  没多久又来了几位花有渝的大学同学,老熟人不好打发,花有渝跟人热络地聊天,还特意介绍白晏丞的大名。

  同学不是第一次从花有渝的口中听到白晏丞的名字,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不免有些兴奋,你一句他一句地争相打招呼。

  白晏丞一一回应,永远秉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只是随着他手中晃动摇酒器的动作,让他温和的侧颜溢出些许的距离感。

  处于这种场合的人不管有没有喝酒,都会比平时多几分自来熟,几个大学同学没想那么多,看到有空位就坐下来,正好把宿星野和花有渝围在中间。

  其中有一个人提议想试试白博士亲自调的鸡尾酒。

  白晏丞拒绝了,瞅一眼乖乖坐在那不讲话的宿星野,笑着说:“我要为星星调一杯邂逅,弟弟第一次来,我先照顾他,其他人需要等。”

  同学中立马有人起哄:“白博士对弟弟真好,让人羡慕的兄弟情。”

  “我看不是兄弟情那么简单吧。”

  “唉?”坐在宿星野身边的同学忽然皱眉,发出疑惑的声音,“弟弟看上去有点面熟,特别像E...”

  不等人把话说完,宿星野及时澄清,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大众脸。”

  那同学半信半疑的点头:“也对,声音不一样。”稍微停顿一秒,很快又接一句,“可是真的很像,哪有长成这样的大众脸,你知道E...”

  好在花有渝及时救场,胳膊一伸,搂住同学的肩膀站起身来,“走!兄弟们,咱们单独开一桌,今晚算我的。”

  那几个人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勾肩搭背地跟着花有渝走向二楼的沙发区。

  周围瞬间清静许多。

  宿星野暗暗松口气,瞄一眼吧台里侧的白晏丞,对方从其他调酒师手里接过几个酒杯,继续摆弄手里的调酒材料,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很无聊吗?”白晏丞就像脑门长眼睛了似的,不抬头也知道有人在看他。

  “不无聊,”宿星野两手托腮,心里美的冒泡,“白博士你真的好厉害,很帅。”

  宿星野大大方方地竖拇指,一双美目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看,非常期待白晏丞亲自为自己调的第二杯鸡尾酒。

  白晏丞抬头瞥一眼,轻笑道:“刚刚那个人跟你说什么,你好像有点紧张。”

  “他认错人了,”宿星野努力保持云淡风轻的姿态,“他说我像另一个人,真会开玩笑。”

  “像谁?”白晏丞仿若随口一问。

  宿星野想了想,无所谓道:“一个唱歌的,不认识。”

  “是不是叫Eleven。”

  闻言,宿星野惊的睁大眼眸,心神一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白博士,你...你知道他?”

  白晏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淡定点头:“是啊,他是花匣子的驻唱。”

  宿星野呆住了,眼神也渐渐痴呆起来。

  他以为白晏丞从不关注有关Eleven的任何消息,才会在这种场合若无其事的提起,没想到白晏丞竟然知道另一个他的存在,这个发展有点猝不及防。

  “那您...”他有点慌了,“知道他是谁吗?”

  “我查过有关失控玩偶乐队的资料,他们有一个官博,粉丝还不少,将近二百万,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懂,翻来翻去也没看到有用的信息,”白晏丞低着头,情绪毫无起伏,用很平常的语气说,“这几个人还挺神秘,网上没有相关的照片和露脸的视频,我只见过一次。”

  “你见过?”宿星野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吧台,脑中迅速搜索有关Eleven的记忆。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在夜间见过白晏丞?

  白晏丞道:“前段时间,就是在这里,他们来表演,我有幸碰见过。”

  宿星野刨根问底:“什么时候啊?”

  白晏丞认真回忆片刻,笑着说:“应该是上个月初,印象深刻的是Eleven,他染着一头扎眼的蓝发,还会弹贝斯。”

  蓝发...

  宿星野想起来了,原来那天晚上不是他眼花,他真的见过白晏丞,就是那个扫共享单车的男人。

  比较庆幸的是,那天晚上他有先见之明,戴了帽子和墨镜做伪装。

  “白博士,你喜欢他吗?”他怯怯地问,语气中带有惶恐和期待。

  蓝头发个性张扬的Eleven不知道会不会被白晏丞讨厌。

  白晏丞没有回答讨厌或者喜欢,避重就轻地说句:“他唱歌挺好听的。”

  那就是不喜欢喽!

  宿星野失落地垂下脑袋,憋屈的咬嘴唇,暗暗跟自己较劲,不知道是气Eleven多一些,还是气白晏丞的口味清淡。

  “你和他确实有点像。”白晏丞又来了一句。

  脑海中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宿星野挺直腰板,语气笃定中竟然还透着几分不满:“我不像他,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唱歌。”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白晏丞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

  正常人都不喜欢拿别人和自己做比较,尤其是长相方面,宿星野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白博士在心里快速的自我反思,以至于眉眼都柔和下来,露出歉意的笑容,还在青年的头顶揉了一把,就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没错,星星是独一无二的,你就是你,你们长的不像,声音更不像。”

  “嗯...”宿星野闷闷地答应。

  头一次庆幸自己说话的声音和唱歌时所发出来的声音有极大差别,热爱音乐的人都会研究自己的嗓音,宿星野也不例外。

  虽然没有受过专业培训,但他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不逊色于专业系出来的歌手,只是缺了些唱歌技巧。

  曾经有一位老师听过他录的小调,夸赞他的声音辨识度很高,非常适合摇滚音乐,并推荐他往这方面发展,还有几家唱片公司找到他,希望能长期合作。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长久地走这条路,他热爱音乐,却不想被资本捆绑。

  白晏丞自创一类鸡尾酒“邂逅”,需要高度Brandy加上Vodka和Rum等酒类,分别装杯后搭一个杯塔。

  动作不慌不忙,花式也必然利落干脆,按密度的大小依次倒入杯子,使之不混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分层。

  在点燃的一瞬,星光闪烁,烧热的基酒开始升温,伴随着旋转而下的黑加仑调酒,融合得天衣无缝,一杯高浓度的“邂逅”鸡尾酒诞生。

  白晏丞将酒杯推到宿星野面前,两手随意杵在吧台里侧,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双带笑的眼睛满是柔情:“替我试试。”

  宿星野执起酒杯,移到唇边呡了一口。

  鸡尾酒具有明显的刺激性,第二杯和第一杯简直是天壤之别。“邂逅”的酒精浓度奇高,足够泠冻,但某些配料经过燃烧是温的,两类混合产生快慰之感,不属于典型的鸡尾酒。

  “白博士,还是那句话,你真厉害。”宿星野笑容甜甜的,非常贴心。

  鸡尾酒使人兴奋,也能缓和紧张的神经,氛围没有先前那么局促了。

  毫无意外,白晏丞又调了一杯酒精浓度更高的鸡尾酒。

  宿星野自认为酒量可以,喝完第三杯自告奋勇地又要了一杯,扬言要尝遍白晏丞的所有原创。

  本来是想装晕的,第八杯结束后根本不需要伪装,宿星野身子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见状,白晏丞赶忙从吧台里侧走出来,手疾眼快地将人扶稳。

  宿星野一个踉跄,“很不小心”地跌入白晏丞的怀里,两只手顺势抱住男人的腰,嘴里嘀嘀咕咕。

  “晏丞哥,男神,你真厉害啊...”

  白晏丞哭笑不得,捏了捏宿星野淡粉色的脸颊,开玩笑地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要!”宿星野性质高昂。

  他这个傻样子真的萌到白晏丞心坎了,不忍心再逗弄他,诱哄着说:“下次吧,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回家。”

  “回家,太好了...”宿星野把脸埋在男人的胸口,半醉半醒地感慨起来,“要是能永远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该有多好。”

  他说了些什么白晏丞没有仔细听,就是哼哈地附和,拖着人找到正跟同学侃侃而谈的花有渝,打声招呼决定先离开。

  花老板的状态也不太好,被同学轮番灌酒,喝得脸色通红,指着宿星野笑话道:“奥斯卡影帝,这就不行了?”

  宿星野原本很是倦怠,一听这话瞬间精神很多,警告似的狠狠地瞪一眼。

  花有渝还咧着嘴笑,舌头有点大:“晏丞,你以后会大开眼界。”

  白晏丞不想和醉鬼闲聊,拍拍好友的肩膀,“我们先走了,你少喝一点。”

  “没事儿,”花有渝无所谓地挑眉,“我这酒量你还信不过吗?”

  白晏丞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深沉睿智,没再多说什么,揽住身旁的宿星野静静地走出酒吧。

  刚刚稍微恢复清醒的宿星野再吹到夜风后,很快又回归晕乎乎的状态。

  两人顺着花匣子街道步行往家走,穿过一条胡同,往左一拐就到恒源小区后门口了。一路上,宿星野都靠在白晏丞的身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转移过去,明显是趁机占便宜,远处看像连体婴似的。

  用了漫长的时间,白晏丞终于把人拖到楼上,关门开灯,低头换鞋,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他辅助宿星野完成的。

  这时候的宿星野其实没有那么晕了,只是不想放弃和他亲近的机会。

  一双手搂紧他的腰不松力,把脸从他的胸口抬起来,眉目清湛,仿佛周围笼罩着清润的水汽,呢喃细语道:“晏丞哥,男神,可不可以喜欢我...”

  白晏丞没有狠心地把人推开,反而体贴地扶住对方的肩膀,温声道:“星星,别装醉。”

  “........”有那么明显吗?

  宿星野气愤地咬牙,手中力道加重,假装什么也听不懂,“晏丞哥,就一点点,试着喜欢我,喜欢我好不好,你不就是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我很乖的,绝不给你惹麻烦,喜欢我有那么困难吗?”

  “不困难,”白晏丞坦然自若地微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些许忧虑之色,“但是要等我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就是时候啊!我不想等!”宿星野急的本性暴露,两只手从男人的腰间迅速往上移,毫无预兆地勒紧了男人的脖子。

  这种姿势更亲密,双方的距离更近。

  不需要开美颜和滤镜,宿星野的这张脸已经毫无瑕疵,近在咫尺的诱惑。

  白晏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神色中带着不常见的认真。

  “晏丞哥,喜欢我吧,保证你不吃亏。”宿星野开始自卖自夸,口气不小,耳根子却悄悄染红。

  白晏丞瞅一眼那红彤彤的耳尖,轻笑了一声,眼底的情绪叫人探不清。

  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宿星野的脸上,温暖又清淡,宿星野根本把持不住,身体的行动快过理智的思考,脑子一热,已经抬起脚跟将自己柔软的嘴唇递过去。

  终究是有点怂,宿星野没敢亲嘴,只吻了男人的下巴。

  蜻蜓点水的一吻,犹如夏日的晚风拂过,带着少年人应有的冲动和青涩,虽然不够热烈,但给人的感觉清新美好。

  等不及白晏丞有反应,宿星野又有了动作,他从男人身边跳开,一头扎进后面的沙发,把整张脸藏在沙发空里,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一只手捶打着沙发垫子,趴在那哼哼唧唧,发出来的声音带着懊恼和得逞的意味。

  白晏丞无比镇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人走近些,终于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

  “哎呀没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