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宿星野又叫了一声, 故意拉长尾音,显得声调发嗲,虽然矫揉造作, 但是传到人耳朵里很是受用。

  屋里收拾行李的谢小舟和薛嘉都被他的呼唤吸引,包括楼上的小袜子都忍不住探头往楼下瞅一眼。

  只有白晏丞一个人无动于衷,进屋就开始忙碌, 手脚没闲着, 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往背包里装。

  宿星野还提溜着一条腿站在院子里装可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很难相信白晏丞会这么无情。

  天空悬挂的艳阳如火炭炙烤大地,宿星野被烤的额头冒出一层汗珠, 喉咙干涩,眼皮子发沉,耀眼的阳光令他愈发睁不开眼睛。

  “好,算你狠...”

  他低着头嘀咕一句, 随即抬起脸,冲着空气无能狂怒:“我要死了!”

  这一嗓子没把白晏丞叫出来,反倒是把谢小舟和薛嘉给喊了出来。

  两人从门口跑出来,一左一右地将宿星野架住, 省得他不小摔倒。

  “野子哥, 你咋地了?”谢小舟紧张兮兮地问。

  薛嘉左右瞅瞅, 一头雾水:“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不嫌热吗?”

  “你们走开!”宿星野往白晏丞所在的屋子里瞅一眼,郁闷地咬咬牙,故意提高嗓门, “走开!不要管我, 让我自生自灭!让太阳晒死我, 反正没人在乎我,没人关心我,没人疼我,你们统统走开,谁也别碰我!”

  “........”

  “........”

  谢小舟和薛嘉双双无语,不明白他玩的是哪一出。

  宿星野粗鲁地推开他们,一摇一晃地往后退两步,直接瘫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也不嫌烫屁股,闭着眼睛开始哼唧:“让太阳公公赐我一死,我有罪,我听信妖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不要管我的死活,晒死我一了百了,正合某人的心意......”

  谢小舟揉揉眉心:“野子哥,你快别闹了,赶紧收拾行李,下午就要出发了。”

  宿星野脸一扭:“不!不走了,把我自己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走吧....”说着,他竟然小声啜泣起来,“我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讨厌鬼,我心里清楚,你们都讨厌我,我只是说句玩笑话,就一句话,他就跟我没完没了...”

  越说越委屈,说到后面两句时宿星野差点真的掉眼泪。

  白晏丞是不是对他寒心了,若是以前,早就出来哄他了。

  屋里。

  夏医生站在房间的门口,听着外面传来委屈的控诉,眼底透出几分新奇,看一眼窗外重叠在一起的身影,又看一眼站在床边帮宿星野整理行李的白晏丞,明知故问道:“白博士,星野弟弟这是怎么了?”

  话音落,外面又传来宿星野不想活的哭丧声。

  明显要人哄,偏偏有人跟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白晏丞丝毫不慌,有条理地将宿星野的两件衣服叠整齐放进行李箱,声音淡然:“他喜欢晒太阳,就让他晒吧。”

  夏医生想了想说:“我是担心弟弟的伤口,再这么折腾下去,导致二次感染可就坏了。”

  外面的宿星野很适宜地叫起来:“啊啊啊...你们别碰我,腿疼....”

  谢小舟和薛嘉不约而同地露出无辜的表情。薛嘉壮胆子小声辩驳:“我们也没碰你呀。”

  宿星野发觉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气的眼眶泛红,愤愤道:“去!把菜刀给我拿来,帮我把腿截肢,省得我遭罪!”

  谢小舟汗颜:“我的祖宗,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心疼!”宿星野捂住胸口,这是实话,“你们走开,别在这碍手碍脚,回你们自己屋去。”

  薛嘉扒拉一下谢小舟的胳膊,做一个手势,俩人交换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屋里的白晏丞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环顾一圈,看见木柜上还摆放着宿星野的水杯和零食,便抬脚走过去整理。

  夏医生叹口气道:“唉,算了,我也去准备一下,说不定真要转医院了。”

  白晏丞拿着水杯的手一顿,眼眸微抬。

  见状,夏医生背过身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口。

  白晏丞将所有的行李箱装满,放在床边,抬头往外看一眼,透过四分五裂的窗户,看见了躺在木椅上放挺的宿星野,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宿星野闭着眼睛,感受阳光给予的能量,热的他有好几次想主动滚回屋里去,可他忍住了,就这样投降未免太没志气,他不甘心,决定耗到底,晒晕过去拉倒。

  就在他想再次出声叫疼时,耳边突然传来轻慢的脚步声,紧接着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直逼他全身的感官。

  他忍住没睁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白晏丞还是出来了。

  代表他赢了!

  “起来吧。”白晏丞偏淡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夹杂着无奈与心疼。

  宿星野这才睁开双眸,明亮的大眼睛盛满欢喜和胜利的得意,哪还有一点郁色,他裂开嘴角露齿一笑,趁机抱住白晏丞的腰,甜甜地叫道:“晏丞哥!”

  白晏丞叹息,把一只手敷在那吸收无数热度的头顶,感觉有点烫手:“又要干嘛。”

  宿星野的脸颊贴在他小腹的位置蹭了蹭,声音又低又苏:“晏丞哥,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收回那句话,你也不要找别人试,如果谢小舟和薛嘉敢碰你一下,我立刻砍断他们的腿。”

  “真够狠的。”白晏丞失笑,“不闹了,这里太阳毒,小心晒晕,我们进屋里去等,车子加完油就出发。”

  宿星野抖了抖右腿,得寸进尺道:“我腿疼,你抱我进去。”

  白晏丞感到意外地扶了一下眼镜:“你一个大小伙子还要人抱?”

  宿星野脸都不要了:“我就喜欢公主抱,怎么啦!不犯法吧。”

  “真是服了你。”

  白晏丞拿他没办法,伸出一只手还住青年的细腰,稍微用点力气就将人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

  “我都困了...”宿星野好似被太阳晒迷糊了,躲进男人的怀里就把眼睛闭上,嘴角噙着满足的浅笑。

  白晏丞抱着人往屋里走,边走边问:“腿疼吗?”

  宿星野晃了晃脑袋,像猫一般喘息:“晏丞哥,你不生气了吧。”

  “以后不准乱说话。”白晏丞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语气还残留着之前的认真和警告。

  宿星野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在他怀里不老实地动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放肆宣扬:“你玩弄我吧!玩弄我,尽情的玩弄我。”

  白晏丞哭笑不得,真想不管不顾地把人扔到床上去,教训教训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可惜场合不适宜,只能作罢。

  “我为什么会惹上你这么个小作精。”

  宿星野露出狐狸笑容,抬起脸,一吻落在他的嘴角:“因为我喜欢你。”

  ......

  午饭过后,一行人拖着行李打算离开,前往二百公里外的实验基地。

  书记亲自来送行,带来了大队的介绍信和小袜子的学生档案。

  白晏丞吩咐宿星野把东西收好,先带小袜子上车。

  临走前,小袜子抱住书记,平时很害怕,要走了才有勇气,还流下几滴感动的泪水。

  书记也是头一次露出和蔼可亲的一面,嘱咐几句,告诉小袜子要听话,就让宿星野把人领走了。

  “一切拜托白先生了。”书记握住白晏丞的手,满目诚挚。

  白晏丞点头:“请放心。”

  告别仪式结束,众人纷纷上车。

  小袜子和宿星野的关系亲密些,主动提出想和野哥哥坐一辆车的要求,而宿星野因为腿上有伤又必须和夏医生坐在一起,三人上了绿色的SUV,宿星野和白晏丞只能被迫分开。

  一想到要和白晏丞分开六七个小时,宿星野就抓心挠肝,很快思维一变,没有白晏丞在身边,他可以和小袜子放开了聊音乐,也可以没有顾忌地向夏医生打听有关白晏丞在基地的趣事,有失有得,不算太糟糕。

  绿色的SUV装满了人,白晏丞将行李交给保镖后,带着另一个保镖张队朝薛嘉的越野车走来。

  他每走近一步,薛嘉和谢小舟就吞一次口水。

  薛嘉坐在驾驶位,小声说:“白博士坐咱们的车?”

  谢小舟眨眨眼,吓的没反应。

  薛嘉怼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愣着干啥,还不快给白博士开车门。”

  “哦哦。”谢小舟回神,赶忙从副驾驶爬下来,一溜小跑绕过车头给人开门。

  正巧白晏丞已经走到跟前,谢小舟殷勤的过分,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活像兔子,“白博士,您请。”

  白晏丞微笑着,怀着科学考察般不带感情的意味,审视着谢小舟这张在他看来有些欠收拾的脸。

  谢小舟莫名的腿发软,一手紧紧抓住车门,有点惊慌无措:“白...白博士,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这是什么话,”白晏丞发出一阵深沉的笑声,弯腰上了车,坐稳后看向谢小舟,“谢谢你帮我开车门。”

  “应该的。”谢小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队从另一面坐上车,笑着问前座的薛嘉,要不要换人来开车。

  薛嘉瞅一眼白晏丞,吞口水,回答说自己没问题。

  白晏丞善解人意道:“有困难就说出来。”

  谢小舟帮他把车门关上,站在车门旁边迟疑了很久,一脸纠结的神色,好像有一万句话要说可又不敢说的模样。

  白晏丞瞥一眼:“上车。”

  谢小舟没动,扒着车窗小声道:“白博士,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和星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伤心。”

  这就是背后说人坏话,还是说一个绝顶聪明人的坏话,只需一个眼神,谢小舟就不打自招了。

  白晏丞掀了掀眼皮,依旧用那种不带感情的眼神注视前方,轻声回道:“你要是真不想让他伤心,作为他的好朋友,就应该劝他说点实话。”

  话落,谢小舟愣住。

  白晏丞关上了车窗,说句:“我们走吧。”

  谢小舟在铁三角里算是智商担当,很快就琢磨明白白晏丞话里的意思,这明显是暗示自己劝说宿星野要坦诚相待。

  可是......他说的话对宿星野管用吗?

  接下来,谢小舟算是见识到白晏丞捉弄人的本领,刻意让张队换到副驾驶做导航员,让他坐到后排挨着白晏丞。

  谢小舟本来困得直打瞌睡,这回也不用睡了,身边坐着一个瘟神,他差点就悬梁刺骨。

  一路上他都不敢闭眼,如坐针毡地僵直身体,生怕不小心睡着碰到白晏丞的衣角,好让对方有借口把自己踹下车。

  平时体贴温柔的白博士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安静地坐在一旁,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找到喜爱的音乐列表,戴上耳麦准备入睡。

  见他闭上眼睛,旁边的谢小舟刚松一口气,很快听到他说句:“小舟,两个小时后叫醒我。”

  谢小舟深知自己没机会补觉了,耷拉着眼皮乖乖应道:“好的。”

  只见白晏丞的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侧颜清俊温和,没再说什么,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谢小舟盯着瞅几眼,突然明白宿星野为什么会陷得那么深,如果换成是他,他也愿意为了白晏丞这样的男人装乖。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瞄到白晏丞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正在播放的歌曲名令他惊讶的嘴巴半张。

  竟然是失控玩偶在网站上发布的免费网络歌曲,一曲“Weeds”,由宿星野主唱的慢节奏流行音乐,这首歌在失控玩偶的作品里属于小众,喜欢听的人不多,一般人搜索失控玩偶都是为了听摇滚,对这类型的不太感兴趣。

  谢小舟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手机屏幕,整个音乐界面变亮,音乐名称的后面还被白晏丞标了备注———“催眠曲”。

  好家伙,白博士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谢小舟暗暗想着,这件事如果被宿星野知道,那还装不装了?

  .......

  将近十人的小队伍在天黑之前到达实验基地,穿过靶场和几座厂房,车子驶入基地的停车场。

  一行人纷纷下车,各自取行李。

  宿星野指着谢小舟没精神的脸,惊讶道:“你干嘛了,三天没吃饭的感觉。”

  谢小舟一路上可谓是饱受精神的折磨,此时无力说话,无语地冲人摆摆手,只想尽快找个有床的地方蒙头大睡。

  这一晚,宿舍楼有些热闹。

  老夏组织关系较好的同事为新认识的朋友接风洗尘,提前备好许多吃的喝的,一群人围在一起聊到深夜才散伙。

  可惜只热闹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白晏丞就安排好宿星野几个人同实验基地的第一组小队伍启程回S市。

  路上有研究所熟悉的同事和军车护送相伴,还有夏医生在身边照顾,足可以保证宿星野的人身安全。

  白晏丞心里踏实许多,提前告知严教授达到S市的时间,也将宿星野的伤势坦诚说明。

  这一切仿佛在严教授的预料之中,没有惊讶,只有气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小混蛋非惹祸不可,不管到哪都喜欢打架斗殴,等他回来,我就把他受伤的那条腿打断!”

  白晏丞心感愧疚:“对不起老师,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不干你的事,你道什么歉,”严教授悲哀地叹口气,“反倒是我应该向你道歉,让你招惹上这么一个惹祸精,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晏丞,等他回来,我立刻命令他从你的住处搬出去,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白晏丞抿了抿唇,没有搭话。

  老教授说句注意安全,两人便结束通话。

  不远处响起越野车的鸣笛声,白晏丞快步走出信号区,心里清楚,宿星野一直在等他送别。

  见他的身影出现,宿星野立马把头从车窗里钻出来,冲着他挥挥手,语气焦急:“晏丞哥,你过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打头的车辆已经启动,后面的车子缓缓跟上,一辆接着一辆地驶出基地大门。

  白晏丞快步走到倒数第二辆越野车,也就是宿星野所在的车子。

  宿星野把手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满眼舍不得:“晏丞哥,我先走了,我带小袜子回S市等你。”

  车子全部启动,薛嘉也不得不跟紧前面的车。白晏丞只好跟着车子走,对宿星野露出安抚的笑容:“星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嗯,我等你回来,”宿星野顾不得旁边有人,在这种有些伤感的离别时刻,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话,“大白!我喜欢你,我爱你,等我毕业就和你结婚,你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总之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

  周边很快响起低笑声,不管是坐在车里的还是站在车外的,许多同事掩嘴小声笑,都在讨论“白博士的小娇妻”勇气可嘉。

  白晏丞不觉尴尬,反而露出包容万物的溺爱神色,在车子驶出大门前,他揉了一下宿星野的头发,叮嘱道:“路上小心,不舒服就找夏医生。”

  宿星野冲他扬手:“白晏丞,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白晏丞承诺:“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