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师能看出我很紧张？”
看来是真的紧张。
叶颂明轻刮了一下周予琛的鼻梁, 被他手碰触过的肌肤宛若过电般战栗：“脸上都写着呢。”
周予琛失笑，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已经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想到迎来的不是风雨, 而是太阳般的温暖。
叶颂明并没有不高兴。
“予琛, 别总站着, 一起坐。”叶颂明拉着周予琛的手腕，将人带到挨着墙壁的长椅。
两人肩靠肩落座，同时侧过身体看着彼此，目光都是友爱的。
“予琛, 你和好朋友出去玩，我不会有想法的，”叶颂明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他可不想做疑神疑鬼、小肚鸡肠的男人，“我曾经说过, 同性恋不仅有爱人，还可以拥有很多好兄弟, 我也有几位关系要好的朋友, 我们经常去读书会。我想说的是，我对沈先生没有敌意，我觉得他人很好, 我支持你和他做朋友。”
“叶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 ”周予琛抿着唇无声笑, 伸手去握叶颂明的手, 低垂眼眸道, “我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当然不会怀疑我和川导之间有什么，我之所以隐瞒你......是怕你因为我的身体不高兴，认为我很任性。”
“确实有点担心，但没有不高兴。”叶颂明善解人意地微笑着，“予琛，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希望你有束缚感，你是一个很优秀又成熟的男人，我知道你做任何事心里都有把尺，不要再对我说谎了。当然，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管住手和脚，而是爱吃的嘴。”
周予琛眸中浮现亮色，顿感身心舒畅无比轻松，感激点头：“谢谢你的信任，叶老师。”
“不用谢，”叶颂明语气微滞，继而嘴边笑容加深，“突然发现，咱俩之间真的很客气。”
“这不是疏远的客气，在我心里，叶老师永远值得尊重。”
讲这话时，周予琛的表情非常真挚，从中能捕捉到些许学者对师者的崇拜之意：
“我有时候对您用敬语，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不夹杂着疏离和嘲讽，每次看见你读书写作的样子，我就在想，就算我们不是夫妻关系，作为一个陌生人或者普通的朋友，我也会追随叶老师的脚步，我喜欢读您的文章，喜欢听你讲话，喜欢你翻译的书，对我来说这是难以形容的魅力。”
叶颂明听了之后深感意外，一度认为周予琛对他的工作和爱好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以前不怎么关注，他换工作的事，对方也是近期才知道。
“我明白你的疑惑...”周予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诧异，搭在膝盖上的手腕微抬，右手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套着的银色指环，“我不怕跟叶老师讲实话，我确实是两个月前才开始关注叶老师的兴趣爱好，之前是抱着不想打扰的心态，后来我明白了，我要了解叶老师，想走进你的精神世界，想跟上你的脚步，当我决定这样做以后，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我已经被深深的吸引，我喜欢你，喜欢你做的一切。”
“予琛，其实我也是一样，”叶颂明唇角微动了一下，笑得没那么明显，“我不讨厌赛车，相反，我挺喜欢的，只是我不会开车，只能用眼睛欣赏，你对我的印象也不用那么刻板，我是喜欢安静没错，但也挺爱凑热闹的。”
“真的？”周予琛的眼珠圆睁，立马来了兴致，“下次叶老师陪我去体育馆玩玩怎么样，有我在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你，要是嫌他们太吵，我会把他们通通赶走。”
“你好霸道啊周总裁。”叶颂明开玩笑的调侃，比预想中的爽快多了，“好啊，下次带我去观摩赛车，过过眼瘾。”
周予琛低头，亲一口他的手，“如果叶老师允许的话，我也想陪你去读书会。”
“随时欢迎。”
“亲一下嘴，行吗？”
“现在？”
“对，就是现在。”
......
......
十分钟后，叶颂明和周予琛一前一后地从诊疗室里走出来，这时候医院的走廊里人流量不多，就诊高峰期已过，节奏突然慢下来。
周予琛从美女医生口中得知，恐针的沈煦川早就跑了，院长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临走时还嘱托医生转达他们一句话：“开会，免打扰。”
他们心里清楚，景逸宸的意思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需要专门问好告别。
叶颂明领着周予琛往出走，两人商量着余下的时间去哪里比较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叶颂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突然握住周予琛的手腕，压声说：“想不想听心跳？”
“什么心跳？”周予琛侧目，好奇又疑惑。
叶颂明指了指身后的牌子，正巧上面的图案是新生婴儿，笑道：“宝宝的心跳，反正来医院了，顺便检查一下胎心怎么样？”
周予琛恍然：“你想听吗？”
“我想，”叶颂明不愿做作，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想检查你的情况，自从你确定怀孕，只有上次姑姑给你做过检查，你再没有预约产检对吧。”
周予琛脸一窘，声音特别低：“我约什么产检啊....”
叶颂明无声的笑，毫不避讳的牵起他的手：“来，谨遵医嘱，叶医生带你去产检。”
听胎心这件事没有几个准父母能拒绝，迅速达成共识，就这样，两人又踅回医院。
周予琛跟在叶颂明身边，步伐微急，眼神扫过从身边经过的路人，有点小紧张：“这件事.....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叶颂明知道他心里的顾虑，低声安慰道，“别忘了我在这里上过班，人缘还是不错的，咱们偷偷和宝宝沟通，不让别人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叶老师，我倒不怕别人对我说三道四，最重要是为了孩子考虑。”
周予琛想起一些往事，不由得叹口气：
“大众对同性家庭的接受度还是不高，尤其是同性家庭出来的小孩，总会有各种猜忌。我是男孩子还好，景澄是女孩就完全不同，小时候经常被同学排挤，或者被说成没有妈妈的小怪物，还说男人养出来的女孩以后嫁不出去，没准也会成为同性恋，幸亏那丫头心大不当回事儿。”
“景医生心态是真的好。”叶颂明表示敬佩，“正常来讲，很容易养成自卑的性格，还有可能被欺负。”
“没人敢欺负她，那么大个子不是白长的，我和景澄从小打到大，我就没见过她服软。”
周予琛边笑边说，想起童年趣事，眼睛变得非常灵动纯真。
“我没去Y国之前，我和景澄经常小打小闹，谁也不服谁，景爸尝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予琛不许骂姐姐，澄澄不许打弟弟]。”
只要两个爸爸不在，周予琛和景澄就往一起滚，死磕到底的架势，小时候的景澄手劲比周予琛还大，一巴掌能把弟弟呼的两眼冒星星。
“想不到你小时候那么淘气。”叶颂明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想象不出他和姐姐打架的场景。
周予琛笑着摇头：“小孩子嘛，都喜欢争宠，打不过就加入，最后连我这个弟弟也成了公主的骑士，她怎么可能被别人欺负呢。”
玩笑过后，男人突然眯起眼睛，明明没有动怒的迹象，可沉沉的视线极有压迫感：“要知道，她身边有三个男人保护她。”
“衍爸一个顶仨。”叶颂明神补充，同时竖起两个大拇指。
周予琛被逗得哈哈笑：“可不，谁敢欺负他闺女，他会开着推土机去铲平那个王八蛋，”停顿一下，很认真地补充，“不开玩笑，周董事长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儿。”
叶颂明揽住周予琛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耳语道：“我绝对相信。”
两人边走边聊，提到自己的家人，周予琛猛然想起什么，眉尖微蹙，开口问：“叶老师，你怎么会在医院，你在电话里说要见的领导是景爸吗？”
叶颂明道：“是，景院长约我喝下午茶。”
“在这里？”周予琛有些惊讶。
印象中的景逸宸很少在医院接待客人或有闲心喝茶，那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竟然为了叶颂明破例。
“是的，在这里。”叶颂明实话实说。
周予琛隐隐猜到了事情真相，眼底浮现些许顾虑，还是不太确定，声音压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景爸急着见你，我这种情况他是不是知道了？”
叶颂明想起景逸宸说过的话，如果予琛不开心，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就算现在否定周予琛也不见得会信。
思考了一瞬，他还是点头了：“是啊，他找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情况。”
周予琛有点不理解：“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颂明拉住周予琛的手腕，带着人钻进升降梯，两扇门一关，周围没了外人，他才放开正常的音量：“景院长可是过来人，一听说你要减肥，马上就起疑心了。”
周予琛了然：“那就是韩姐走漏风声。”
叶颂明轻拍他的肩膀：“韩姐还不知道事情真相，她以为你得了什么怪病，很担心你。”
“景爸知道了，”周予琛有些无力地叹口气，“他是怎么想的，他要我昭告天下吗？”
“没有，”叶颂明将景逸宸的原话重复一遍，“景爸告诉我，只要你不想，他就不会为难你，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看你个人的意思。”
“他这样讲？”周予琛颇感意外。
叶颂明弯了眼睛：“是，景院长很爱你，他尊重你，不过.....”
“不过什么？”周予琛急着问，心里猜测景爸会不会趁机提出交换条件。
“不过景爸把丑话说在前头，”叶颂明伸了伸嘴角，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等衍爸知道真相的那天，需要我们自己承担后果，景爸是不会插手管的。”
“......”周予琛敛唇，轻轻点头：“明白了。”
“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就行。”
“其实....衍爸还好，他很少发火。”
这次轮到叶颂明惊讶：“真的吗？”
周予琛动了动唇角，有点艰难地点头：“真的，只要景爸在，就不会有事。”
“嗯，就怕他不在。”
.....
叶颂明找到之前在医院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帮忙开了后门，带着周予琛走进一间隐私性很强的产检室。
他让周予琛躺在干净的移动床上，自己在旁边坐下来，往手上喷了些消毒水，熟练地启动医疗设备，一边捣鼓一边发信息问妇产科的朋友，询问具体的操作流程。
好友很够意思，没八卦他一个大男人要这些做什么，直接把流程发过来，还有详细的注意事项。
叶颂明以前也是医生，入门比较快，看两眼就会了，这种项目对医生来说并不难操作。
他垂眸仔细看周予琛，嘴角噙着令人舒心的笑容：“不要紧张，没人会打扰我们，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叶医生，我不紧张。”周予琛坦然一笑，放松身体躺好，一手搭在腹部，心里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还不到五个月的宝宝就可以听到心跳，隔着肚皮，多么神奇。
周予琛轻撩眼皮，从下方的角度观察叶颂明，对方坐在那里显得身形高挑，肩颈劲瘦有力，下颌流畅精致的骨线被光映得镀上一层金色。
他想起和叶颂明接吻时的感觉，心尖发烫。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引起叶颂明的回望，还以为他着急看孩子，叶颂明安抚似的用手掌轻按他的额头，露出无懈可击的淡定笑容：“别急，很快就可以听见了。”
周予琛感到惬意的眯起眼睛，像是打盹的狐狸，喉咙里懒散地飘出一个“唔”。
叶颂明继而轻笑，撩开他的体恤，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皮肤。穿衣服时凸起的腹部并不显眼，一旦没了衣服的遮掩，即便是平躺鼓的姿势微鼓的肚子也又圆又挺，叶颂明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爱，这种事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他接受良好，一点也不认为突兀。
他把手掌轻轻敷上去，修长手指拂过那细腻的肌肤，找准位置安定下来，感受到里头传递的温度，忍不住笑起来：“好像又变大了。”
“嗯哼...”周予琛呼吸不匀，眯起的狐狸眼掀了一道缝，躺下来就有点犯困，声音都变得呢喃细雨，“没关系，穿衣服看不出来。”
“沈先生知道你的情况吗？”叶颂明突然问。
周予琛有点猝不及防，思考两秒才反应过来沈先生是哪位，说：“他肯定不知道，如果被他知道，估计会雷晕。”
叶颂明的神色正经起来：“那你跟他在一起要注意点，闹起来没轻没重，碰坏你就糟了。”
沈煦川一脸伤的样子在叶颂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猛然间出现幻想，总把那些伤痕转移到周予琛的脸上，引起他一阵后怕。
“别担心，没事的，”周予琛摸上他的手背，落在流畅冷白的骨节处，心里流淌着暖流，“川导只跟自己疯，平时很乖的。”
“那就好。”有些话叶颂明只说一次，说多了自己都嫌弃自己墨迹。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接下来，两人都被显示器里的动向吸引，暂时忘记其他。
室内一瞬安静到落针可辩，谁也不言语。
叶颂明找准胎位，轻轻地摸了几下，借助不同的工具，终于摸索到胎心。
“真不可思议，何斯体质的孕囊位不深，很容易找到胎心，”叶颂明眼波流转，听着耳畔传来的“嘀嗒”声，轻轻地说着，“予琛，你和小天使都很棒。”
“我能听听吗？”周予琛微微抬起头颅，迫不及待想试一试。
叶颂明将听诊器移到周予琛的耳边，声音极轻：“他很活泼，非常健康。”
“胎儿的心跳真快，”周予琛眼神惺忪，可瞳仁却黑得纯粹，“以前就听姑姑讲过，类似钟表的滴答声，我们的宝宝比正常胎儿的心率还要快一些，叶医生，这是我第一次听胎心。”
“我也是第一次，以前总听成年人的心跳，今天第一次听胎儿的心跳，还是我儿子的心跳。”
叶颂明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弯腰，侧着头把脸挨在周予琛的肚皮上，不敢太使力，只是通过皮肤与皮肤之间轻轻的触碰感受里面孕育的生命力。
周予琛顺势抱住他的脑袋，轻抚他的耳朵。
他闭着眼睛说：“予琛，就这样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叶老师：马上安排属于我的节目，衣服都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