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出院那天, 医院附近的几条路全堵了。

  现场除了记者,还围满了关心她的粉丝和吃瓜路人。尽管陈峰他们一再呼吁大家给司予留一些空间,不要影响她休息, 但是还是挡不住人民群众看热闹的热情。

  公司给司予配了一圈保镖, 医院也派了保安出来开路。但是即使这样,司予走出医院大门之路也依然艰辛。

  走的是传说中的vip通道,直通地下停车场。现在VIP已经变成了人IP。几十个保安根本挡不住上百的人群。更别说还有狗仔队派了无人机来航拍司予出院。

  关于司予被绑架这件事, 之前外界一直传的离谱, 有人说是黑。帮大佬看上了司予,强取豪夺。也有人说是司予得罪了人, 遭人报复。竟然还有人说是司予是警方卧底,帮忙潜入娱乐圈内部,为了销毁特大贩。毒团伙, 才遭人绑架。

  谣言愈演愈烈,最后还是B市警方官博发了警情通报, 才算遏制住了一部分网友的脑洞。

  但是众人的注意力很快有转到了警情通报中提到的林先生。

  热心市民林先生见义勇为,一招制敌, 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林予安抱着司予往外跑的时候, 还不忘把书包里的炸。药丢进杨建家的水缸里。如果没有他这个动作, 爆炸带来的伤害不可估计。杨建终究还是怕死, 自己身上缠的是杀伤力低的土炸。药。而他留给林予安那包, 才是真正的烈性炸。药。不过怕什么来什么, 他当场死亡,自己亲手把自己送走。

  林予安这个举动, 也保护了整栋楼居民的生命安全。

  警方感谢他的付出,也敬佩他的胆量,写警情通报的时候, 疯狂夸了一波热心市民林先生。

  现在大家都好奇这个林先生到底是谁。

  热心市民林先生依然在见义勇为,他伸手把差点被挤倒的司予扶起来。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本来应该再在医院呆几天。但是司予要出院了。

  司予出院,林予安很自然地就找顾修开出院证明。

  顾修没懂这个逻辑,司予出院,为什么林予安也开始收拾自己行李。

  面对顾修的疑问,林予安回答的很简单,“保护她啊。”

  “.........”顾修这几天吃够了爱情的苦。

  司予身体上没什么伤,只是精神状态不大好,时常感觉恶心想吐。

  顾修找专家给她会诊了一下,怀疑她可能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不严重,但是也要重视。

  林予安比所有人都重视。

  司予失眠很严重,就算睡着了也很快就会惊醒。药物不能吃太多,会有依赖性。林予安干脆守着她睡。

  夜里,只要司予一有动静,他清醒的比司予还要快。

  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里,司予挣脱梦境回到现实后,第一个看见的人都是林予安。

  不管多晚,不过多深的夜,他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帮她擦掉眼泪,告诉她他在这。

  他几乎一刻不离开司予身边,必须要回避的时候,他也会在待在允许的最近范围内。

  有一次深夜,顾修值完班准备再看一眼林予安就回家,路过司予病房,他竟然看见林予安在哄司予睡觉。

  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床边,手轻轻放在被子上,慢慢拍着。

  司予紧闭着眼蜷在一角,裹紧被子,似乎是冷,她有点发抖。

  司予看不见林予安的表情,顾修却看得清清楚楚。林予安眉眼低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司予。她紧张,他就跟着颦眉。她难过,他就跟着痛苦。她不安,他就跟着忐忑。

  顾修从未见过这样的林予安。

  他从小就是优秀的,优秀到像是一个模板,一个神仙。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气儿。他似乎少了点喜怒哀乐,永远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曾经顾修觉得林予安这样也很好,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困住他,能难住他。

  但是现在,顾修终于明白,原来林予安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不是清冷,他是没遇见那个在乎的人。

  摇了摇头,顾修没跟林予安打招呼就走了。

  到了今天,司予已经彻底习惯林予安的全方位陪护了,甚至一会看不见林予安,她都会心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好还是不好,林予安总是要走的。

  想到那天林予安说的话,司予心里沉甸甸的。

  林予安说他要回山上一趟,却没有说要去干什么。再联想到这几天出现在林予安身边的人,还有陈峰说的在她被绑架期间林予安做的事。

  司予能感觉到,林予安的身份肯定不是一个保镖那么简单。

  有无数次,司予都忍不住想问问林予安,你到底是谁。

  当然她最想问的还是,你去了山上还会回来吗。

  可是她一个都问不出口,她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就这样吧。”司予对自己说,她现在就是鸵鸟心态。想要不退步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进一步。

  她不迈出这一步,或许就可以多留一段时间林予安。

  胡思乱想之间,司予已经被挤上了车。

  真的是挤,甚至还有几个记者也差点被挤上来,还好被保镖拎着脖子送了下去。

  车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快门声和连成一片的闪光灯。

  司予松了口气,她靠在椅背上,心里放松了不少,现在只要成功开出去回家就行了。环岛安保严格,记者绝对进不去。

  驾驶座坐上来个男人,他熟练地发动车子,准备出发。

  “怎么是你开车?”司予坐直身子,她才发现开车的不是陈峰,陈峰也没有跟着她一起上车。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可以吗?”林予安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

  司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突然很安静,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司予和林予安对视了几秒,她慢慢垂下眼,“好。”

  她没有问去哪,林予安也没有说。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一路甩开跟车的记者,带着她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青云山。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周围没有行人,只有橘红的夕阳映着天边的云,带着夏末的温热,和初秋的凉意。

  就像司予现在的心情,一半冷一半热。

  她知道林予安对她不是没感觉的,多少次日日夜夜的陪伴,多少次生死相依的保护。她不相信林予安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她不敢去赌,赌林予安对自己的这份在意,和他的修行比起来,谁更重要。

  “走吧。”林予安先下了车,他带着司予慢慢往山顶爬。

  他们两个走的都很慢,一路谁也没有先开口。原本林予安一个人一小时就能爬到的山顶,两个人走走停停,走了快三个小时才到。

  站在熟悉的门前,林予安定定看了很久。

  决定早就做出来了,但是到了这一刻,他也难免伤感。

  天色已经黑了,寺里的人睡得都早。大师兄打开门看见林予安和司予却一点都不惊讶。

  “进来吧,师父泡好茶等你了。”

  司予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进去。

  林予安伸手指了一下,“左边第一个是我的房间,你进去等我吧。”

  说完,他抬脚进了圆通的房间。

  大师兄还站在原地,他垂眸看了司予两眼,叹了口气,带着她进了林予安的房间。

  “师父一直安排人打扫着,里面很干净,你随便坐。”

  打开大灯,司予打量着林予安的房间。

  很干净,很整齐。带着他特有的味道,一点檀香,混着一点冷冽的草木味。

  靠墙立着一个大书柜,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书。司予走过去,看了看书名。

  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一个都不明白。

  “这些都是他抄的佛经。”大师兄开口给她解释,“师父说他心不宁,总让他抄佛经,从小到大抄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师父却总说他的心越来越乱。”

  司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大师兄也没想要她回应。他似乎只是想说给她听而已。

  “他很聪明,是个天才。悟性极高。”

  “我一直以为他会是继承师父衣钵的那个人。”

  “但是上次他回来之后,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了。”

  “上次?”司予打断他。

  “上个月吧,他回来了一趟。在师父门前跪了一夜,后来师父叫他进去,他们谈了很久,最后他还是走了。”

  上个月,司予怔怔的,上个月林予安确实出去过一天。好像是在确定演《明珰》之后不久,当时他说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这就是他的事情吗?

  “他回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大师兄伸手指向书柜,“你觉得这些多吗?”

  司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诚实地点点头,“多。”

  真的很多,占了一整面墙,一直顶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全是书。

  “予安从小抄过多佛经,比这些还多。”

  司予视线一点点划过这面墙,她喉咙发紧,空气中细小的微尘似乎飘进了肺里,让她呼吸都困难。

  “所以,”她问得艰难,“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大师兄叹了一声,像笑又像是无奈,“就是想让你知道,他放弃的是什么。”

  *

  圆通房内。

  林予安和圆通面对面坐着,桌上的茶一口未动,早就凉透了。

  圆通一直闭着眼,慢慢捻着手上的佛珠,脸上没了那份慈悲的笑。他眉眼冷肃,身上气势压人。

  “想好了?”

  林予安面色不变,“想好了。”

  “那就走吧。”圆通一直没有睁开眼。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林予安沉默了一会,他站起身,慢慢跪下,冲着圆通最后行了一次弟子礼。

  再起身,离开这间房,他就是林家林予安,不再是青云山林予安了。

  开门声很轻,山间风大,林予安站在门口,能挡住大半的风。

  圆通睁开眼,看着林予安的背影。当初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奶团子,到了今天,已经是能够承担风雨的男人。

  “怀晏。”他突然开口。

  林予安脚步顿住。

  圆通把剩下的话说完,“你的法号,怀晏。”

  林予安放在门上的手猛地攥紧,青筋绷起。

  有一瞬间,他想回头。

  这座山,这个寺庙,这间房,都是他的曾经,也是他原本的未来。

  无数个日夜里,这个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隐晦想法终于在今天被挖了出来。

  他走了一条不归路。

  没有了修行,没有了佛法,只有红尘无数纷扰和欲望。

  他最终,背叛了二十年的信仰。

  这种负罪感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压垮。

  胸腔像被人伸手进去狠狠抓了一圈,带着血肉拉扯的痛,带着灼人的烫,搅得他五内如焚。

  “安安。”

  痛诡异的平息了。

  林予安抬头看过去。

  司予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面看着他。她神情有点紧张,像在害怕。

  扶在门上的手松开,林予安反手轻轻合上了门。

  就这样吧,他想,下地狱也好,去极乐世界也罢,他都不在乎了。他终究是一个俗人,放不下欲望,甚至还放纵沉沦。

  “你怎么了?”司予走过来,视线一直往林予安的膝盖扫。她担心圆通又让林予安跪下。

  “没事,”林予安带着她往自己房间走,“怎么出来了?”

  “有点担心你。”司予边说边打量着他的神色。

  林予安面色如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司予总觉得他现在状态很不对。有点亢奋,却又透着股悲伤。

  “歇会吧,一会带你下山。”林予安让司予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开始收拾房间。

  要带走的东西很少,几乎没什么可拿的。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告别。

  林予安随手打开一叠宣纸,看着自己以前练过的字。

  司予看着他的动作,想着刚刚大师兄的话,林予安一个月前的异样,还有今天的他。突然一股冲动涌上来,“你还会回来吗?”

  林予安顿住,这件事情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回。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这个问题。

  “司司,这是青云山,从两岁起,我每年有半年的时间会在这里生活。也是我人生曾经的归宿。”

  “我是一个很无趣又普通的人。”

  “我曾经也是个很坚定的人,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比常人更容易动心。”

  “或许我不适合修行。”

  “刚刚我去找师父,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资格。”

  林予安说的话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司予却越听眼眶越红。

  到了最后,她手忍不住发抖,她吸了一口气,忍住喉间的哽咽,问他:“什么资格。”

  “一个,追求你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一个行走的撩妹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