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晚本可以告诉他那个人就是沈随,但她不想在梁驭面前过多的谈论起他。那些跟过去有关的人和事,都应该尽力掩藏起来,不必让任何人知晓。

  可是,不想旧事重提是一回事,她避而不谈的态度落在梁驭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后半段车程,车厢内再无人开口,梁驭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直到抵达目的地,他都没有动那块玫瑰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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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的家宴跟平时差不多,只是几个长辈找由头想聚一聚。

  这种最近几年才新兴起来的节日,跟传统的春节相比,庆贺起来一样热闹,但拘束的地方要少一点,很受年轻人的喜爱。

  刚到家,温晚便跟着梁驭去楼上陪外婆说了会话。

  老人家休息得早,晚饭没吃几口就准备睡了。

  到一楼,阿姨和两位婶婶正忙着在厨房里包饺子,几个小侄子侄女围在餐桌边闹个不停。

  其余长辈们都围坐在沙发这边叙话,客厅这视野好,可以从落地窗看见外面偶尔闪烁的烟花,气氛极佳。

  温晚陪着魏淑云坐下,听几位姑婶聊起孙辈的趣事,她插不上话,只偶尔跟着应和几句。

  相反的,魏淑云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而后又同温晚说起,要是她以后跟梁驭有了孩子,她宝贝的程度肯定比这些姑姑婶婶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当奶奶的命哦。”魏淑云说。

  温晚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气氛沉默,对面二叔家的婶婶出言为她解围:“哎呀急什么,就你这岁数,还害怕以后抱不上孙子呀。再说了,你儿子儿媳长相都标致,以后生出个大胖小子肯定也好看!”

  这话是哄到魏淑云心上了,脸色和缓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温晚总算松了口气,又怕等下再被卷进孩子的话题,便提出上楼去看看梁驭。

  刚才席间众人劝酒,梁驭多喝了几杯。

  魏淑云怕来回奔波辛苦,让他们今晚就在老宅住一夜,明天一早再回去。

  魏淑云:“现在醒酒汤也该晾好了,你一并带上去吧。”

  温晚点头应下,“知道了。”

  二婶婶看她离去的背影,让魏淑云宽宽心,“你别把人逼得太紧了,物极必反,只要他们小两口恩爱就好了,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魏淑云听完,过半晌才悠悠叹了声气。

  温晚拿了醒酒汤上到二楼。

  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将靠窗边大半部分映亮。

  梁驭就靠在那侧床边,单手抵住额头,光影将五官勾勒深邃,至流畅的下颚线划出,铺洒在他敞开一半的衬衫上,胸膛微微起伏,透着光。

  温晚轻声带上门,在床边的椅子那坐下,“你感觉好点了吗?”

  梁驭听见动静坐起身,手撑在膝盖上按了按额角,“没事。”

  “喝点醒酒汤吧,会好一点。”温晚把杯子递给他。

  梁驭看她一眼,接过来,没喝两口便放下了。

  许是喝得太急,他唇侧遗留了一点茶珠,在灯光下闪着亮色。

  温晚本想提醒他,结果不知道怎么,行动比思维先行一步,就直接抬手为他抹掉。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愣住。

  温晚最先回味过来自己的意图,飞快收回手,结果在中途被梁驭抓住手腕,他赫然抬眸,眼底那抹光戏虐着,风姿倜傥,“趁机占我便宜啊?”

  “......”温晚觉得现在解释什么都错的,手腕处的炙热烧灼着,“你放开我。”

  梁驭缓缓收敛笑意,目光安安静静地在她脸上游走。

  温晚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掐进掌心,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着。

  过不久,梁驭忽然松开她。

  刚才涌动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被打破,温晚捂住手腕,起身离开,“你先休息吧,等下跨年我再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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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楼后,温晚没再去客厅坐,而是到厨房去帮忙包饺子。

  平时家里做饭都依赖保姆,婚前温玉玲也从不让她进厨房,除了待在国外读大学那几年会自己简单热一些便利店的食物,其余要让她动手的时间很少。

  不过温晚倒是很乐意学,她细心跟长辈婶婶讨教包饺子的方法,再依样画葫芦,竟也真的包出几个像模像样的来,只是形状比其他的要丑一点。

  温晚觉得不好意思,说等出锅后一定要把这些不好看的都捞到她碗里,免得闹笑话。

  “没事,不耽误吃就行。”三婶笑笑说。

  温晚正要坚持,放在桌案上的手机跟着传来震动,她瞥了一眼备注,没管,继续跟手里的饺子皮作斗争。

  然而手机的震动声一直经久不息,像是一定要等到人接通才甘心。

  三婶让她把活放下,“你还是去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温晚这才去厨房洗了手,走到厨房外头的院子里,本想直接给于渺回个电话,结果先看到屏幕上发来的微信。

  于渺:[姐,你上热搜了。]

  于渺:[#昔日影后爆出恋情,跨年夜与某男子当街示爱#]

  于渺:[工作室已经发了辟谣声明,未免热度发酵,余声姐让您现在不要上线做任何澄清,这一切她会来处理。]

  温晚点开链接,上面描绘得煞有介事的真相,其实就是傍晚时分在影视城门口拍到的画面。

  人物像打了马赛克一般的虚焦感,加上利用角度强加的肢体动作,再套进吸睛的文案模版中,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她回完于渺,接着给余声打了个电话。

  那边似乎正忙着处理这件事,接通后立刻开口:“正好你给我打电话了,你把照片上那个男人的具体信息报给我一下,我好做紧急预案。”

  温晚知道余声要干什么,这也是公关公司面对艺人绯闻的常见套路。

  只是她现在不能让沈随牵扯进来。

  一旦让沈随的信息公之于众,他就会活在公众的视野里,活在被审视的放大镜下。

  温晚:“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的失误,后果我自己承担。”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现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啊我的祖宗。”余声说,“你再怎么想保护他,网友也是能把他人肉出来的。”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保护他的隐私了吗?”

  余声被气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温晚沉默几秒,才说:“我欠他一个人情,不能不还。”

  余声在那端长舒一口气,最终还是败给了她的坚持,“行吧,我也是看在你求我帮忙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办法。”

  挂断电话,温晚回到别墅,直接上了二楼。

  她推开房门,看见梁驭在阳台那,似乎也才结束通话。

  温晚脑海里复又想起余声的那句忠告——

  “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你老公,他持有平台股份,有权限能屏蔽掉相关信息,至于其他的,我也只能尽力让你先撇清关系。”

  她提步朝他走去,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新闻,最后还是决定先跟他说明一下事情始末。

  而这一提,就必然会说到沈随跟她见面的事,梁驭也会知道她刚才其实撒了谎。

  不算冗长的解释之后,梁驭把手机递还给她。

  他周身的气息仍浸着浅淡酒意,似笑非笑道:“想让我帮你?”

  温晚对上他的视线,“我知道你可以。”

  梁驭调整站姿倚着栏杆,“是可以,不过我想弄清楚,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求我。”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应该归咎于我,我不想让其他人卷进来。”温晚最终还是回避掉那个问题,坦言道,“尤其是无辜的人,更不该承受这个代价。”

  温晚说这话的时候,梁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不知是欣赏她的坦诚还是败给了她的执拗,片刻后,他终于做出回应:“这件事我会让秦闻去处理,至于你欠我的这个人情,打算怎么还?”

  温晚轻轻敛住眉梢,“梁先生想让我怎么还?”

  梁驭看她几秒,勾唇笑了下,“不急,先欠着吧。”

  事情解决,温晚想再去给余声打个电话。

  “那位沈医生。”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停住脚步。

  温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幻听,转过头,“什么?”

  梁驭走过来,与她之间隔着一个床头的距离,话音带着试探:“我看得出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如果你想为了他结束我们之间这一切,我可以成全你。”

  温晚的心随着那话音沉下来。

  所以,他问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证明沈随在她心里的地位。

  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发涩:“是吗?不知道梁先生预备怎样成全我,离婚吗?”

  在听见“离婚”这个字眼时,梁驭眉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却还是无比体贴地说:“如果你坚持的话。”

  温晚自嘲一笑。

  原来,哪怕他们如今有了这层关系,她也是他随时都可以放弃的那个人。

  “好,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提议。”

  话说完,她立刻拉开门出去,好像一秒都不愿多待。

  梁驭留在房间,独自盯着门口洒进来的光晕看了许久,然后摸了颗薄荷糖扔进嘴里。

  直到廊间再次有脚步声传来,他本以为是温晚,结果却是等在别墅外的秦闻。

  梁驭床边坐下,“有事?”

  秦闻:“夫人刚才没打招呼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好像在哭。”

  他系扣的手忽然一顿。

  一种莫名的歉疚感汹涌而蛮横地撞进心间。

  梁驭抬手按压眉心,酒意瞬间清醒大半。

  他喝完放在床头的醒酒汤,又拿了外套和手机,沉声吩咐秦闻:“去兰溪公馆。”

  二环高架上,轿车低鸣着划破跨年夜的喧闹,半小时后驶进位于湖岸的兰溪公馆。

  梁驭将后座的车窗压下,看见并未亮灯的别墅。

  显然,温晚并没有回到这里。

  “馥厢苑也安排人去找,再查查今天晚上回岭城的高铁和大巴。”

  “那太太那边...”

  “我会去说明情况。”

  “是。”

  晚上十一点四十多,梁驭从老宅出来。

  秦闻派去馥厢苑的人传来消息说她没回去,回岭城的高铁和大巴都已经收班了,未免打扰到家里人的兴致,梁驭跟魏淑云解释说只是他们之间闹了点小别扭,今晚就不在老宅住了。

  再有二十分钟就到零点,但温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电话和微信通通不回。

  无奈之下,秦闻只好先将梁驭送回宏煊盛景。

  跨年夜的东区不似其他地方喧闹,树荫掩映间,气温更显寒冷。

  梁驭回来之前,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温晚。

  她抱膝蹲在别墅的院门口,微低着头,发丝柔顺地从两侧垂下,身量纤弱单薄,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直到现在,梁驭揪了两个小时的心才落回原位。

  而此刻,距离新年伊始只剩下不到3分钟。

  微博上的热搜被新年庆贺的倒计时所掩盖,温晚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她开口之前,梁驭就已经吩咐人去办了。

  “怎么来这了?”梁驭走到她面前蹲下,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温晚没抬头,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想看看来福,可惜没有钥匙,连门都进不去。”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不想打。”

  “如果我不回来,你准备在这里蹲多久?”

  “不知道。”

  梁驭真是没有哄人的经验,尤其当他意识到温晚还在生气的时候,更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她消气,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刚才喝多了,说话没个轻重,你别往心里去。”

  温晚点头表示听见了,却还是没看他。

  直至深墨色的天边猝然绽出一道烟火,随后火光簇拥着炸响整片天空。

  她循声去看,梁驭低头扫了眼腕表,“零点了。”

  温晚回头,姣好容颜顺着眩目光影闯进他的视线,她眸中盛满暖意,在沸腾的烟火里弯起唇角,轻声对他说:“梁驭,新年快乐。”

  他怔忡刹那,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她再度开口,声音依旧清澈好听:“我想过了,你的建议是对的,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