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 顾樾的车载着温晚抵达海榕区派出所。

  “真不用我在车上等你们?”临下车前,顾樾问她。

  温晚不确定顾奈宁今天又会有什么状况,想想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今天已经耽误你太长时间了。”

  “别这么说, 都是朋友。”顾樾料到她有什么顾虑,也没坚持,“那有什么事你再找我。”

  “谢谢。”温晚待他驱车离开后, 才转身往派出所里面走。

  刚才给她打电话的还是上次处理警务的那位警官,姓言名谕, 那回顾奈宁醉酒之后温晚特意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这回也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的办公室。

  言谕带温晚去见被安置在休息室的顾奈宁。

  在此之前,他先接着向她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症结还是因为上次的事。

  顾奈宁从上周开始, 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警务室询问案件的情况。

  刚开始还好, 问过几次后没有得到回复就走了,但最近不知道怎么, 她在派出所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甚至连通宵都不愿意回去。

  言谕作为处理这个案件的责任人, 无奈之下只得联系了温晚。

  听完这些,温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顾奈宁在她面前展现的一切只是在逞强。

  “我朋友之前说能去上班的时候, 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谁知道......归根究底, 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你也不用太自责,我们受理过不少这样的案子,大部分当事人都很难跨过这个坎,你朋友这样的行为也属正常, ”言谕宽慰她说, “以后花时间多开解开解她就好了。”

  话说到这, 他们正好到了休息室门口。

  “行了,你进去和她好好聊聊。”言谕打开门,目光掠过凳子上坐着的人,叮嘱道,“要是没什么事,等下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温晚点点头,“多谢言警官。”

  言谕略微颔首,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房间里的顾奈宁听见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垂下头,神情有种说不出的黯淡。

  温晚在她对面坐下,刚开始什么都没说,到后来还是顾奈宁忍不住了,主动挑起话题:“你要是想骂我的话就骂吧,我知道我的行为很蠢,不仅蠢,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是我不好,低估了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温晚说。

  听她这样说,顾奈宁反倒更加愧疚了,摇头道:“是我太容易轻信别人,才被人骗钱又骗感情,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肯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说到这里,顾奈宁语调哽咽了下,温晚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还没等说出安慰的话,顾奈宁突然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

  “呜呜呜我可太丢人了!!!”

  似乎是这些天压抑的情绪终于积攒到了极限,顾奈宁抱着她边哭边哀嚎。

  温晚被她旁若无人的痛哭吓到,已经顾不上门外频频投射过来的目光,只一个劲拍着她的背轻言安抚着。

  直到顾奈宁哭累了,温晚才带她一起回了酒店。

  等把人安抚得差不多,时间已至凌晨。

  温晚回到房间洗漱,泡完澡后疲乏一下子击溃了神经,等在手机上跟梁驭报完平安,人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定好的闹钟还没响,陡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温晚瞬间惊醒,赶紧掀被下床往主卧去,直到看见顾奈宁本分的坐在房间里,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凌晨五点你喊什么。”温晚耷拉着脸靠在门口问。

  顾奈宁惊恐的放下镜子,指着那双肿成核桃大小的眼睛,“怎么办,我毁容了!”

  “......”温晚默了默,转身冰箱里翻了个冰袋出来,“敷一敷就好了。”

  “我上班之前能好吗?”顾奈宁马上照做,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冰袋的效力持有怀疑态度,“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人要见。”

  能关注到这一点,在温晚看来,就证明顾奈宁的思维模式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实在不行,你就戴个墨镜吧。”

  “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顾奈宁睁着一只眼睛看她,看模样滑稽得很,“你别走啊...帮我出出主意嘛。”

  “我要睡觉,出门前要是还没消肿你再喊我吧。”

  “那时候再说就来不急了——”

  温晚没听完后面的,擅自将门关上了。

  客厅静谧,周身的一切隐匿在明暗相接的晨光里,似乎都未曾苏醒。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顾奈宁在房间里的碎碎念,纠结着自己的双眼到底能不能消肿,温晚站在门口,卯足劲道伸了个懒腰,难得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

  #

  其实不仅是顾奈宁,温晚第二天的行程也很紧。

  好不容易忙到下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立刻给顾樾打了个电话,想约他在公司旁边的咖啡厅见一面。

  其实顾樾大概能猜到温晚想问什么,见面后,两人没怎么寒暄就直接步入正题。

  顾樾作为梁驭大学时期就认识的好友,对他的前尘往事几乎算是了如指掌。

  当然,其中还包括了跟陆晏清的许多纠葛。

  “其实驭哥当初去学表演,梁叔叔是不同意的,他觉得演艺圈变数太大。”顾樾说,“之所以能够顺利入学,还要多亏了梁爷爷的支持。”

  对于这一点,温晚曾经听魏淑云提起过。

  正因为有了这个强大的靠山作为后盾,才让梁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四年的大学生涯很快过去,梁驭顺利从电影学院毕业,作为一个新人,没有根基没有资源,哪怕是一个跑龙套的角色,都得磨破嘴皮子跟人求上半天。

  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怀揣满腔热血。

  他不怕苦不怕累,为了一个小角色去争去抢,甚至没日没夜地熬。

  没多久,在影视基地待得久的老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嗜戏如命的年轻小伙。

  梁驭先是在人堆里混了个眼熟,后又由于突出的外形条件,有不少导演都愿意给他一个试镜的机会。

  但说到底,他当时只是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专业能力虽好却不懂得变通,说好的角色被抢了也是常有的事。

  那段时间,梁驭几乎每天都泡在影视城里,跟前辈学习待人处事的经验。

  就这样在自己所热爱的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一年,终于,他因为一部古装剧的播出小火了一把,又被当时富有盛名的导演看中,得到了登上大荧幕的机会。

  为了机会,他心无旁骛苦心钻研,一头扎进角色里,最后依靠精湛的演技成为剧作里最出彩的配角,并被圈内知名媒体人评为“最具天赋的新人演员”。

  这种殊荣和夸赞,让年纪轻轻的梁驭尝到了成功的滋味。

  像征服一座山一样,他开始花费更长的时间征服一个个山头,什么苦都愿意吃,并逐渐摸索出行业内的一点关窍。

  也是在拍那部电影的时候,他在行业内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他们因为专业上的交流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那之后的几年,都在鱼龙混杂的圈子里互相扶持。

  而连续几部剧的积累,使得梁驭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行程繁琐通告排满,他开始很少回家,一年有三百多天都泡在剧组,除了拍戏就是拍戏,没有任何业余生活,家里人体谅他的辛苦,每次打电话来也只是叮嘱他要多注意身体。

  直到最后瞒不住了,父亲才只得将爷爷生病的事情告诉他。

  “驭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梁爷爷已经病重垂危。”顾樾告诉温晚,“那天他正从颁奖晚会上下来,奖杯在赶路途中摔在了医院的地上...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这里,温晚握紧了放在身前的双手,连带着心也好像跟着空了一块。

  作为一开始最支持他的人,更是他生命里的伯乐。

  爷爷的去世对当时的梁驭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他沉浸在后悔和难过里,将父母的苛责尽数收下,并暂停了手上的所有工作,却在这个时候,网上爆出他在片场耍大牌并潜规则女演员的新闻,致使他的声名一落千丈。

  即使当时的经纪公司为他发布声明澄清,也仍然起不到任何效果。

  “有人存心想让他再也爬不起来,所以打通了关系,最后连经纪公司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不得已之下,驭哥只好跟公司提出解约。”

  顾樾喝了口咖啡,语气不知不觉淡下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获得了当年金璨奖的最佳男主角,一夜之间爆红大江南北,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顾樾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可他们都清楚他说的是谁。

  在结束谈话回宏煊盛景的路上,温晚不止一次地想起梁驭息影那段时间网上疯传的绯闻,联想起她所听到的那一切。

  巨额的解约费、事业落入谷底、被磨灭的热情,以及对人性的失望...

  温晚根本不敢想象他独自承受了多少,又是如何从这种桎梏中挣脱出来,蜕变成如今这样耀眼的人。

  这所有的种种堆积到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温晚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想赶紧见到他。

  半小时后,保姆车驶入别墅门口的林荫道。

  没等车完全停稳,温晚就推开门下来,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庭院中。

  从石板路一步步往上走,耳边的嬉闹声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宽阔柔润的草地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身形高挑的男人牵着小男孩的手正在跟来福玩接飞盘的游戏,来福在对面撒欢地奔跑,硕大的身形不小心弄乱了堆在一旁的玩具。

  男孩跳起来就要去追它,结果腿太短跑不快,又只能哭丧着脸跑回来找自家表舅告状。

  对面的男人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招数,对他的撒娇哭闹不为所动,“霍昕阳,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草坪上不能堆玩具。”

  “可是...那明明就是来福弄乱的,我要找他算账!”

  “这是来福的地盘,你占了它的地方,应该是你先去跟它道歉。”

  “哼,表舅舅你偏心。”男孩不满地瞪他,小眼睛忽然瞟到迎面走来的人,像找到救星一般冲温晚跑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霍昕阳一下就抱住了她的双腿,“舅妈你来得正好,快帮我评评理!”

  梁驭紧接着看到了温晚,随后毫不犹豫地迈步朝这边走来。

  温晚摸摸霍昕阳的小脑袋,看向那抹溺在落日余晖里的欣长身影。

  男人的目光温润柔和,蓄着浓浓深情,那些岁月曾带给他的伤痛早已被时间抚平,看不出半点痕迹。

  时至今日,他依然是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那个人。

  幸好啊,温晚想。

  这一路积蓄的情绪总算松缓开来,她的眼眶不自觉微微泛红,嘴角却是笑着的,“都是做舅舅的人了,还跟小孩子闹别扭。”

  梁驭留意到她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握了握她的手,问:“怎么走这么急。”

  “赶着来见你,当然要走快一点。”温晚说。

  她倒是难得说些情话来哄他,梁驭笑了,拉着她的手往自己面前带了一小步,意有所指道:“那今晚留下来吗?”

  温晚听得脸热,忙小声制止道:“昕阳在呢,你别瞎说。”

  她说话时,细腻的肌肤不小心轻蹭到他的下巴,双颊泛着淡淡的粉色。

  梁驭心神浮动,略略凑近几分,又忽然感觉到底下还有一道视线直愣愣地看着他,遂敛下声线开口道:“霍昕阳,你转过去。”

  “为什么?”霍昕阳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温晚发现他的意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做阻拦,却被梁驭牵住手压下了,他一本正经地同霍昕阳解释:“因为,我要做一些小朋友不能看的事。”

  “......”温晚有点想跑了,她甚至都不敢去看霍昕阳。

  好在,小孩子心思单纯没多想,被梁驭手里的薄荷糖哄到,很好说话地转过身。

  “你...”温晚正要开口,男人忽然低头将她的双唇含住,厮磨着气息逐渐加深了那个吻,直至音色低哑地靠在她耳边,连呼吸都是炙热的,“这是你让我独守空房的补偿。”

  温晚细密的眼睫颤了颤,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霍昕阳不知道什么时侯转了回来,两只小手都没捂全眼睛,中间还露着缝,“咦惹!...舅舅舅妈羞羞!”

  “......”温晚这会儿是真想跑了,可偏偏无处可躲,只能埋进男人胸口当鸵鸟。

  梁驭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又手动将霍昕阳的小脑袋转了回去,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要进入收尾阶段啦,这两天评论区都有红包嗷!

  感谢你来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