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柚在洗衣服待了一个钟头, 返回时，晏柠西正面朝房门侧躺着，听到开门声就睁眼了。
“怎么还没睡？”明柚放下袋子, 蹲在床边问道。
“睡不着。”
刚刚, 齐雪歆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明柚为什么没参加冠军赛？她定了闹钟看直播，昨天明明晋级八强了，今天怎么就退赛了？
晏柠西将这两天的事简明扼要地讲给八卦头子齐雪歆听了, 那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话。
——晏花花, 她是沧海遗珠，你是慧眼识珠，活该你赚翻了, 你就偷着乐吧。
是她赚了吗？
是，她赚了。
明柚亲昵地刮了下晏柠西的鼻尖：“那我挂好衣服也陪你躺会儿, 犯困了。”
她给晏柠西和自己都买了打底衫、外衣、裤子三件套, 内衣不知道尺码又不好意思问就没买, 内裤则是一次性的。
挂完衣服，进卫生间脱了浴袍, 换上新买的一条草绿色棉质长袖睡裙, 上面有柠檬图案。
两人同床了许多次, 盖同一条被子还是第一次。
明柚没想到的是, 晏柠西躺了一个小时的被窝，怎么还这么冷？
被子下，她伸手往晏柠西躺的位置摸去, 手到之处无一不是冰凉之地, 连手也冷。
“我去把温度调高点。”
才刚上床, 明柚就掀开被子要下地，晏柠西及时拉住她：“我不冷。不是室温的问题, 是我体质的问题。”
除了小时候跟父母在一个被窝睡过觉，明柚很多年都没跟人同床过了，竟不知有人的体质可以冷到连被窝都捂不热。
她往晏柠西那边挪了挪，右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去：“我妈说我是小火炉，我可以帮你暖被窝。”
确实很暖。晏柠西早有体会。
所以她没有抗拒明柚的靠近，也没有抗拒明柚的拥抱。
人在脆弱时，谁不希望有人将你捧在手心，对你嘘寒问暖，对你体贴入微，只对你偏爱呢？
晏柠西额头挨着明柚的肩膀，右手被明柚拉着放在了她肚子上，左手也被明柚的右手握着。每一处都是暖的。
“暖和些了吗？”
“嗯。”晏柠西眼眶湿热，她从没想过，她冰冷的身心有一天能被人暖热。
“那好好睡，睡醒了我跟你说个事。”
“你现在说吧。”
“脚也好冷，放我腿上来。”
晏柠西没动，她的脚冷得像冰块。明柚抬脚去勾她的小腿，一人躲，一人追，四只脚丫子在被子里你躲我藏的，最后在两人的笑声中，明柚取得了胜利。
“不跟你闹了，说事。”晏柠西把头埋得更低了。
幼稚，但欢乐。
酝酿了半分钟，明柚开口：“隔壁那位罗先生垫付的医药费，还有酒店房费，要怎么算？”
吃一堑长一智，瞒着晏柠西做事，后患无穷，倒不如跟她说明自己的想法，否则遭殃被骂的还是自己。
晏柠西正要开口，明柚挠了挠她的掌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还是我先说吧。医药费他承担一半，房费全还给他。你这两天脑袋疼，就不要操心了，我去跟他交涉结清账款，后续再跟你汇报，成吗？”
那些钱，本来也是要跟他算的：“嗯，你去办吧。”
有一个可以依赖和信赖的人在身边，有一个她愿意依赖且信赖的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有主见的女孩，也是有魄力的女孩。晏柠西对明柚的信任，多了不止一点点。
“齐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晏柠西左手握拳，不让某人再挠她掌心，“埋怨说昨天看了直播，今天啤酒花生米都准备好，就等着再看你大出风头，陪你云庆功了。结果你莫名其妙退了赛，害她也看不成了。”
“这样的比赛以后还会有很多，就当我欠你们一个冠军吧。”明柚眯着眼，越来越困，“你问问她，下回我拿了奖，她能不能请我们吃一顿怀安市最贵的自助餐？”
“不用她请，下次，我请你们。”
……
下午睡了个饱觉，明柚醒来已将近五点。为了防止有人找她，午睡前就把手机给关了。
晏柠西背对她，但没离她太远，枕着她的胳膊在看手机。
收手环住晏柠西的肩，人也贴了过去，闭着眼懒懒地问道：“还是没睡着吗？”
“睡着了，只是醒得比你早。”晏柠西放下手机，转身面向明柚。又长又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眼缝细长，鼻头窄而圆，唇色粉嫩，无光泽，有些干。
咽了咽口水。
晏柠西闭眼。自己在干什么、想什么啊？
被看的人嘴角上扬。
飞快地亲了一下晏柠西的额头，抽出胳膊坐了起来：“该起了，我要去算账了。”
她身上没有钱包，也没有现金，但背包里有一个红包，齐雪歆给她的那个。要不拿来凑个数？
趁晏柠西去卫生间的空档，她从夹层翻出红包打开，里面是一千块。
可想到和齐雪歆相处的种种，以及齐雪歆对自己追晏柠西和比赛等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她又将钱塞了回去。
这钱只能她自己或者给晏柠西花，给别的任何人都是对这见面礼的“侮.辱”。
明柚到前台换了现金，白天她看过票据，又查了该医院的一些价目明细，综合计算出了账单。
罗永俊的房门被敲响：“明柚？你找我有事吗？”
明柚递出一个常见的信封：“罗先生，晏姐姐受伤一事，你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医药费，我们双方各担一半。至于酒店的费用，是我们自己的支出，与你无关。同学之间，账还是算清楚为宜。这是一半的医药费和两晚的房费，请你收好。”
“我以为，你是支持我追求你姐姐的。”罗永俊在医院时产生了误解。
“关于这点，我也明确问过她的意愿了。晏姐姐表示，她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但她很珍惜和你的同门师兄妹情谊，希望你适可而止。”
罗永俊从明柚手里接过信封。明柚把话说到这份上，若他再纠缠晏柠西，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了。
晏柠西是多么矜持又要强的一个人啊。
同期的那两年，他就没见过晏柠西跟任何人亲近过，更别说跟某个女生手拉手了。
这个女孩，跟她吵了架，给她甩了脸，她都还会拉着她。他能不信吗？
罗永俊释怀一笑：“请替我转达，倘若某天她要步入结婚殿堂，务必给我一份请柬。我很想看看，能娶她为妻的男人，是如何才貌双全，如何，与她相配。”
男人，结婚。
明柚怔了怔，吐出一个字：“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欣赏和佩服罗永俊的。敢做敢当，也不胡搅蛮缠，拿的起放的下。比何欢嫁的男人，仅是长相和风度就胜了十倍有余。
他和晏柠西配不配，她打不了等号，但晏柠西值得比他更好的。
算完账，明柚一边在App上搜索附近美食，一边下楼。即便是同一家店，外卖和堂食的口感都有明显差别，有些店还没有外卖。
s市是更北方的城市。
马路和人行道都很宽阔平坦，步行的人较少，马路上行驶的电瓶车、共享单车比比皆是。
打电话定了菜，扫码开锁，骑上一辆蓝色电动车追逐夕阳，穿梭在陌生城市的街道，融入陌生的人群。
在这里，没有令她发怵的回忆，没有触景伤情的事物，没有见之刺心的旧人。
在这里，只有她和晏柠西两个互相取暖的人。她暖了晏柠西的身，而晏柠西暖了她的心。
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是晏柠西。
明柚靠边停车：“晏姐姐，我在外面买晚饭。”
“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特产店，挑一两样好吃的好带的，回去给你的美女老师姐姐，也不枉她周末守了两天你的直播。”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看了个比赛结果，或者“守了两天”也只是为了看诸如林艺阳那样的漂亮小美女的？
想归想，说不能这么说：“知道啦，这回我们一起哄，用美食贿赂，事半功倍。”
……
周一早上，都请了假的两人睡了懒觉，日上三竿才起。明柚点开其中一条未读消息，姜莱发的。
【姜莱：学姐，晏老师生病请假了。】
【明柚：我在照顾她。】
【姜莱： 】
【姜莱：祝晏女神早日康复！】
今天大概是晏柠西睡得最忘时间的一次了，闹铃是她同意关并亲手关的。
转醒后发现自己的右胳膊搭在明柚腰上，手动了下，摸到光滑的肌肤。明柚穿的睡裙，那就是裙摆蹭到了腰间。
晏柠西的手僵住了。
人也僵了。
那自己小拇指碰到的布料，岂不就是……
这下苦了没开过荤的晏老师，手搁在那儿一动不动，收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内心煎熬，心跳加快。
“我想喝水。”
“好，我去烧开水。”
某人放了手机，下床烧水，顺便洗漱。
倒了半杯开水，再加半杯矿泉水，端给坐在床边醒神的晏柠西：“温的，不烫。”
等晏柠西喝了一半，她就着杯子喝了剩下一半。
拉开蓝灰色的窗帘，窗外是林立的小楼。天空中没有形态万千的朵朵白云，但秋高气爽、阳光微暖。
晏柠西睡在靠窗的这一边，女孩转身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很多了。”
正欲起身，女孩弯腰抱住她：“早安，晏姐姐。”
松开后又说道：“昨天在楼下看到有一家当地特色的鸡汁米线，吃的人还挺多的，正好也是清淡口味，就当早午饭了，要不要尝尝？”
晏柠西点头：“好。”
“那你去洗漱，我换了衣服就下去买。”
明柚出门。
晏柠西洗漱完毕，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处理静音模式下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何老师：怎么病了？严重吗？】
【何老师：在医院还是在家？下午放学后我去看你。】
【晏柠西：不严重。我今天没在家，有朋友照顾我，谢谢何老师关心。】
何欢上完了课，刚好回到办公室。
朋友？
她所理解的晏柠西口中的朋友，就等同于明柚。
毕竟晏柠西从前跟她提到过的朋友只有齐雪歆一人。而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列队时，何欢特地绕去初中部那边，询问了齐老师有没有去探望过晏老师。
齐雪歆不知道晏明何三人的复杂关系，只知道何欢是晏柠西在高中部最要好的同事，在教师食堂也偶遇过几回，便告知她晏柠西在外地，还没回来，身边有人照顾。
何欢昨晚特地进空间看了一眼，明柚没有发总决赛的图文，网上公布的获奖名单也没有明柚。但下午，却更新过一条动态。
【胜却人间无数。】配图是落日。坐标s市。
【何老师：有人照顾就好。回家了还是跟我说一声吧，我去看看你。】
【晏柠西：好。周一周二，我请了两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