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这一届, 李老师是第二次跟何欢搭档带同一个班了。他曾是明柚的班主任，怎么可能真的就完全放任不管呢？
明柚的成绩时好时坏，明柚要参加艺考, 明柚要请长假去集训, 明柚的家校通联，这些事他没操心，是因为都被何老师一手包办了。
填报志愿那会儿, 李老师也问过何欢, 知不知道明柚的意向大学是哪一所？
他那时就查过京平传媒大学和衡原传媒大学，得知明柚报了衡传，还很不理解, 打算亲自打电话给明柚的家长。
是何欢说，她跟明柚的家长联系过了, 都表示尊重明柚自己的选择。
明柚上次回母校来办公室, 直到晏柠西下课, 是一句话都没跟何欢讲。他刻意提及此事，也只是为了提醒明柚, 别只顾着跟她的晏姐姐“亲亲我我”有说有笑。
李老师已经回了座位。他再次点醒明柚, 是在帮何老师讨一个“公道”。
牛皮纸文件袋的封面上, 什么都没写。只在右上角用红色签字笔画了一个圆, 中间是一个英文单词——My
打开，里面装着一叠作文复印件，都是明柚高中时期大大小小考试的作文, 还有她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单, 有文化课的, 也有艺校的。
在艺校的考试，她偶尔才发给杨桂淑过目, 但一次不落的不管考得好与不好都拍照发给了何欢。发了就发了，她竟不知何欢把截图全都整理打印保存了下来。
可何欢搜集这些能说明什么？说明老师对学生的良苦用心？还是说明老师对学生的格外关注？
照何欢自己的话来说，老师对学生不都如此吗？
作文对折的中间，夹着一张相片。是她们在校园小桥上的那张合影。
这张照片晏柠西也发给过她，她看都没仔细看就删除了。今天再次看到，心还是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怆然。
明柚把文件袋装好放回书架，又在书架里看到了一个朱红色封面的笔记本——禅心。
那是她送给何欢的。
何欢对自己，不是“不差”，是“很好”。
无论高一高二住校，还是高三集训住在艺校，周末放假，何欢只要有时间都会提前发消息跟她约定好，做她喜欢吃的菜，买她喜欢吃的水果和糕点零食，陪她看书练字，带她听讲座和音乐会，教她护肤化妆，从不让她洗碗收拾，也从不留她过夜。
何欢对她的好，都像是“浮于表面”的宾客之礼，而她对何欢的依赖，也只能放在了心里。
待她这样好的人，她何曾想过要忘恩负义寒她的心？可就是她，把从前以为的“怎可能”变成了“可能”。
看着桌上翻至12月份的台历，再过不久，就是何欢三十岁的生日。
前年，她送了何欢一个肩颈按摩仪。去年，她送了何欢一套故宫文创13件，笔记本和台历都是其中之一。而今年的礼物，夭折在了她和他的喜帖中。
她起身把椅子摆好，走到对面晏柠西的工位。
办公室里很安静，右边的陈老师转头看了看，见女孩盯着窗外发呆，也就没叫她。
……
晚自习结束，姜莱抱着试卷跟晏柠西一起来了办公室。
“明柚学姐！”
见到她，姜莱三步并作两步蹦了过来。
桌面上摊开的，不是课外读物，而是晏柠西的语文课本。明柚从扉页开始，逐字逐句翻看她写的批注。
晏柠西的字铁画银钩，一撇一捺都是带有笔锋的那种。好看也好认。
“又见面了，姜同学。”她合上课本，站起来给晏柠西让座，“请坐吧，晏老师。”
姜莱把试卷放下：“外面好像飘雨了，晏老师你们有没有带伞呀？没有的话，我去拿给你们。”
“我包里有，谢啦。”回来前，明柚看了怀安市的天气预报，阴转小雨。
近几次回来，她都背了双肩包。晴天就装墨镜太阳伞等，阴雨天就装大号折叠雨伞，防晒霜棒球帽充电宝是常带的，这次还装了一瓶新买的身体乳。
“那…学姐再见，晏老师，明天见。”
“再见。”
跟姜莱道完别，明柚把挂在椅背上的背包取下来背上，问晏柠西，“现在走，还是等会儿再走？”
晏柠西还没坐，恰好陈老师也在，上次答应过她的事，她一直没忘。言出必行，抬手抚上明柚的背，引着她走向陈老师。
“明柚，这是陈老师。上次你来给老师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老师也想认识一下你。”
顶着一头问号的明柚，规规矩矩向陈老师礼貌问好：“陈老师，您好。”
“你好。”陈老师转向两人。
今日见明柚，介绍她跟儿子认识的想法倒也没有前次那么急切了，微微颔首后说道，“听他们说你在衡原上学，让我想起了也在衡大上学的儿子，就跟晏老师提了提。我儿子是他们学校外联社的社长，听他说，衡大跟衡传联合举办过一些联谊活动，他也去过几次你们学校，或许你们有缘见过也说不定。”
女孩聪慧过人，怎会不懂话外之意：“我没加入社团，也很少参加对外的活动。”
就在晏柠西以为女孩要冷脸以对时，又听她话锋一转：“陈老师，方便借一下您的纸笔吗？”
陈老师把右手边的签字笔和翻开到空白页的笔记本拿到左边：“给。”
“谢谢。”明柚弯腰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数字，面带微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下次他再来衡传，我请他吃饭。”
同处一个办公室，为了不让晏柠西失信于人，为了不让晏柠西日后在和陈老师相处时尴尬，明柚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也说了自己不想说的话。
李老师这回没搭腔，他揣好手机，拿着雨伞走来对晏柠西说道：“多带两个班，这两周完辛苦晏老师了。”
晏柠西应道：“李老师客气了，我会平衡几个班的教学进度，争取不给何老师拖后腿。”
……
冬日的雨天，不似春日滋养万物，不似夏日风急雨骤，也不似秋日浪漫唯美。冬日的雨，阴冷潮湿，少了诗情画意，唯有悱恻寒意。
从教学楼出来，晏柠西和明柚各撑一把伞走入雨中。
“晏老师再见”，“晏老师明天见”。这两句再见，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明柚听了得有几十遍。
走出学校，明柚也依旧保持着两三米的“安全”距离，跟在晏柠西身后。
买这么大的雨伞有何用？从前的何欢，现在的晏柠西，谁都不会屈尊来到她的伞下。她们是世人眼中德高望重的师者，她们的工作圈子处处都贴着为人师表、身正为范的标签，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影响。
恋爱攻略说，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要尊重她的职业。
她喜欢晏柠西。
就要尊重教师这个职业带给晏柠西的一切。
理论是这么说，她也在努力说服自己，可还是郁结于心。李老师谈及之事，陈老师给儿子牵线一事，很难让明柚不怀疑晏柠西叫她去办公室等她的动机。
钥匙插.进锁孔。
一迈进屋，气不顺的明柚就圈住晏柠西迫使她坐在换鞋凳上。
雨伞落地，她的吻如狂风骤雨，席卷了晏柠西的口腔，灵活的舌.头搅得晏柠西应接不暇。
又一次，舌.头被咬。
女孩红着眼眶：“晏柠西，我们都接吻了，你却还想着把我推给别的男生？”
晏柠西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调整因接吻而紊乱的呼吸，凝视着她：“不是我想不想，明柚，未来的五年、十年，像今天这样的事，你我都不可避免。”
女孩站直身体：“所以呢，你今天特意叫我去，就是为了给我上这一课，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她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稚童，也不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无论是不婚主义，还是找同性.伴侣，要面临的现实问题太多了。
明柚还小，还没有进入社会，还没有被催婚，也没有背负债务，没有来自工作、经济上的压力。
但这些，都是她正在面对的。个中艰辛，她也最有发言权。
“很好。晏老师言传身教，我受教了。”女孩伞也没拿，就推门离开了。
……
周五是个好日子，晚上有各种综艺节目的更新。
齐雪歆最近在追的一档素人恋综，也更新了。
裹着毛绒毯躺在沙发上，进度条播到80％，一脸的姨母笑就没停过。
【明柚：齐姐姐喝酒吗？我去接你。】
啥情况？
她按了暂停，立马给晏柠西打电话。弄清楚前因后果，才好答复这酒能不能喝呀。
“喂？”
“喂什么喂！切入正题，小柚子在你那儿没？”
“她找你了？”
“是，她找我了，找我喝酒。你就说我去还是不去吧？”
“去吧。少喝点。”跟自己人喝酒，总比让她跟不相识的人喝酒好。
“？？？”齐雪歆秒懂，边起边问，“吵架了？谁的错？我好决定等会儿喝酒的时候骂她还是骂你。”
“骂我吧。”
“！！！”完了，病得不轻，“晏花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你要是喷嚏打不停，别怪我。”
“不怪你。”
“嚯，够冷静。”
齐雪歆站在穿衣镜前，凑近看自己的脸，纠结要不要上个妆：“先别挂啊。有个疑问，我正儿八经问，你正儿八经答。晏花花，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可沉默，往往就是肯定。
“是，但在一起很难。别跟她说。”晏柠西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是”。
“唉，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老得早。”
打完电话，齐雪歆给明柚回了消息：【喝呀。别光喝酒，我要吃宵夜。御江名苑A座，我梳妆打扮等着。】
下午回来就窝在家里，卸了妆，晚饭也就吃了点零食。外面冷嗖嗖的下着雨，但凡换一个人，她死都不会出去作陪。懒得化妆，她也没有去酒吧浪的兴致。
擦了素颜霜，描眉画眼线，涂口红，完事儿。
【明柚：车库电梯旁。】
齐雪歆在车库等，结果：“你说来接我，就是出租车来接？？”
“姐，我们是去喝酒，嫌命长吗？”她想开车，那也得有钥匙啊。车钥匙在卧室。
“……闭上你的乌鸦嘴，少咒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嘴比晏柠西还“毒”。
御江名苑，怀安市现有江景房中最贵的楼盘，何欢也住这儿。
明柚上次听导航说的目的地是御江名苑B座，地图上就隔了一条马路。齐雪歆上车后，她问：“A座跟B座什么区别？”
“能有什么区别？”齐雪歆关好车门，“钱的区别。A座五栋楼，都是一居两居的小户型。B座六栋楼，都是三居四居的大户型。房子面积翻倍，价格也翻倍。你想买房？想买就赶紧的，我那层有一家生了娃正好要换房，你来跟我做邻居呗。”
“没钱。”
齐雪歆拍拍她的肩：“毕业后加油挣，总会有的。”
“这房子是你挣的？”
“……”齐雪歆气死，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