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人第四次同桌吃饭。第一次在公寓, 第二次在食堂，第三次在火锅店，第四次又回到了公寓。分不出哪次比哪次更尴尬, 也分不出谁比谁更不自在。
“大学明天还在放假吗？”
“元旦三天, 全国假期统一。我们不是每天上午都有课，明天就没有，我买了早班车回校。”明柚老实回答问题, 表情和语气都很正常。
酱板鸭被晏柠西放在了离明柚最近的位置, 开动筷子后，谁都还没夹过。
何欢夹了一小块给晏柠西：“晏晏，你尝尝味道。”
“谢谢。”
“小区外有一家显眼的红色招牌快餐店, 店里的炸鸡和冰淇淋味道都还不错。要不是知道你不爱吃油炸食物，我早就推荐你去了。”
明柚：“……”
晏柠西夹了一只鸭腿到明柚碗里：“何老师回老家省亲特地带上来的, 你不是喜欢吃肉？多吃点。”
看着鸭腿, 还没入口, 就已经感觉到烫嘴了。
造了什么孽啊！
不能不尊重何老师，就不能不尊重这只鸭。明柚闷声啃起了鸭腿。而且晏柠西给她夹的, 就算是下了毒她也要和着眼泪吃完。
“那晚张主任没做什么滑稽荒唐的事吧？”
听到何欢的问话, 明柚一个激灵, 嘴里还咬着大鸭腿, 抬头看晏柠西。
晏柠西扯了纸巾，给明柚擦嘴边沾上的酱汁：“那么多老师在场，他贪杯也不是完全没个分寸。”
“喝多了就喜欢逮着女老师东拉西扯, 还是这么招人烦。”何欢轻笑道, 看向明柚, “当初有人给校长写过匿名举报信，也不管用。”
明柚：“……”
那时何欢不堪其扰, 茶余饭后跟明柚聊过。没几天，明柚暗地里又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就洋洋洒洒写了封千余字的匿名举报信，美其名曰作文练笔。
周末还拿给何欢批改了语病语法，而后投进校长信箱。没掀起一滴水花来。
明柚没接话。
晏柠西又给她夹了一块酱板鸭，这回是没肉的翅膀。
饭到尾声，厨房的灯快闪几下，灭了。
明柚搭凳子想查看灯管型号，晏柠西跟何欢都紧张地看着她。何欢用手机电筒照亮，晏柠西护着她的腰。
晏柠西：“会不会漏电？我去关总匝。”
何欢：“别弄了，明天找物业来帮忙看一下问题出在哪儿吧？”
明柚已经揭开了灯罩：“没那么严重，应该就是灯管坏了，这个型号很常见，我去买一个来换，如果换新了也不亮，再找物业请人来看吧。”
咔一声，她取下里面的环状灯管：“晏姐姐你拿一下。”
扶着晏柠西跳下凳子，明柚拍了拍手：“等下我送何老师下楼，顺便去小区外的五金店买个一样的灯管。”
厨房的灯不亮，洗碗收拾都不方便。
明柚都说要去买灯管了，何欢也不好再多待：“那还是早点出去买吧，免得晚了关门了。”
“嗯。”明柚拿过旧灯管，对晏柠西说道，“摸黑洗碗伤眼睛，等我回来再说。”
晏柠西：“……”
何欢听笑了，笑里又有几分苦涩：“女大十八变这话不假，用在明柚身上也合适。不仅开朗了，还幽默了。”
进了电梯，明柚按了一楼，又问：“何老师去车库吗？”
“对，我还要去学校。”明天不是周一，何欢今晚也没有晚自习，但她是班主任，还是得去学校看看学生假期归校后的状态，查寝也是必须的。
只下了一层楼，就又进来了一男一女，都穿着冬季可外出的厚睡衣，男的低头玩儿游戏，女的一手挽着他，一手抱着一只吉娃娃。
两人直接站在电梯正中间，明柚在按键一侧，何欢则贴着面向电梯门一侧站着。
到了一楼，明柚微笑对何欢说了“再见”。似乎所有的情绪都一笔勾销了，她又能坦然地跟何欢相见相处了。
可她还没走出小区，企鹅上就收到了新消息。
而消息内容，她在结.账时才看到。
【何老师： 】
【何老师：答应你的，我都记得。下周末大剧院门口，我等你。】
突如其来的邀约，令明柚心乱。何欢发来的，是两张《遥遥·有期》的门票，而且是价值一千多的前排连座，同样也是她进入全国高校主持人大赛前三甲的奖励。
要不是经此提醒，她都已经忘了。
何况她也，不是前三。
明柚拿着灯管走进小区，走的却不是晏柠西公寓的方向。
小区的西北角有一片比较空旷的树林，因栽种密集，树荫底下的绿植接收不到足够的光照，总是枯萎，常年只有稀稀疏疏的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存活着。
也是这一片，有很多流浪猫出没。
她来到熟悉的投喂点，猫碗全都换过了，每一个都不算脏，里面还有少量猫粮。
林中有几只猫咪安静地蹲着，也有悠闲自得沿着围墙根沿走猫步的。
光线不好，她关了手机电筒，往回走几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这个地方，还是何欢带她来的。
她们一起换过猫碗，一起投喂过猫粮。那时她们来，会有很多只猫咪围着蹭她们，打滚求抱求抚.摸的都有。
她们还听清洁工人说，小区内至少有三十多只流浪猫，说她们要是有条件，可以抱几只回去养。
那时的她，多希望这里就是她们的家。这样，就能一起养猫了。
【明柚：谢谢何老师的邀请，但我受之有愧。要准备期末考试，最近几周都不回怀安了，何老师还是邀请别的朋友陪你一起去看吧。票应该挺难买的，别浪费了。】
等了几分钟收到何欢的回音：【给你买的票，永远都不是浪费。】
【何欢：不来也没关系。】
……
到小区外买个灯管，正常耗时也就二十来分钟，但明柚一去就是大半个小时。
进屋后，晏柠西没问她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只是问：“买到了吗？”
“买到了。”明柚避着晏柠西的目光，拆开包装，进厨房，凳子还在，洗碗槽里的脏碗却都洗了。
她对此无言，站上凳子：“晏姐姐，你用手机帮我照一下。”
晏柠西虚手扶着她：“你小心点。”
“我上回换玄关的灯，你都没叫我小心点，也没问要不要关电闸。”明柚翻起了“旧账”，“这次怎么这么紧张了？”
“我虽然不懂电路，但也知道厨房和玄关是两种不同的灯。换灯泡并不危险。”
“还挺有常识。这个要是镇流器坏了，就是真的危险了，得接电线。”
顺利装上，厨房恢复明亮。
她想给晏柠西的，不仅仅只是感情上的专一和坚定，更是生活上的“无所不能”和面面俱到。
“重见光明，完美。”明柚得意地看着天花板的灯。
“嗯，能干。”
“以前家里的灯熄了，不等我妈找人来换，姥姥就自己出门买了灯回来换上了。我看到过几次，还搭过手。那个时候，姥姥身手矫健，眼睛好，耳朵也好，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子为母则刚，为爱也能刚。”
“……”晏柠西才不会信最后那句是姥姥说的话。
“晏姐姐，你不犒劳我吗？”明柚把脸凑过去，晏柠西奖励性地亲了一下。
这一吻，勾起了某人的色.心，一不做二不休，锁腰将晏柠西抵在料理台上，吻到她再没心思去想晚饭间被何欢提到的那些往事。
宽松的家居服被牙齿叼开，凉凉的吻落在肩头。
晏柠西的身体像过电一般。若手里有碗筷餐具，怕早已掉落摔碎了。
明柚的每一个吻，和“我喜欢你”的每一个字，都在轻扣她的心房。锁住心房的这道门，她想为明柚打开。很难，但她会努力去试，不能没试过就放弃了。
“我耐心没你好，你别思考太久好不好？”
晏柠西抬起的手，软绵绵地勾在明柚的肩上，头微偏，吻在她的侧脸：“乖，你先去洗澡，我再收拾下厨房。”
“嘶。”
晏柠西又被咬了。很浅很浅的一个牙印，在她圆润的肩头。
“上午咬你两口，还是咬轻了，隔着毛衣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一口才是惩罚！”明柚撒气后放过了她，为她拉好衣服，“惩罚你不乖不听话，还狡猾得很。”
被明柚当小孩子宠，心里虽甜，但也太羞耻了。
晏柠西哄道：“有礼物送你。新年礼物。”
“真的？”明柚两眼放光，方才在外面堆积的愁绪瞬间被欢喜替代。
“不骗你。快去洗澡。”
“好，我这就去洗香香给你暖被窝，顺便等着收新年礼物。”说完又在晏柠西脸上亲了一口才跑开。
……
晏柠西给明柚的新年礼物，是一款黑色挂脖式运动蓝牙耳机，圣诞节之后买好的。买的时候两人都一周没联络了，也不确定能不能送出去，但她还是买了。
明柚回校后天天戴着，跑步用来听歌，日常就当挂饰，成了她最宠幸的“项链”。
顾希芮见她上课走路都时不时地要摸两下耳机，断定其来历不凡。
“这耳机，是那位姐姐送你的？”还偷偷用拍物识别功能查到了同款，“十二月底的最新款，还是顶流明星同款诶。”
“是她眼光好。”
“当然眼光好，看人的眼光最好。”
顾希芮这波夸，夸得明柚脸热：“希芮，京平电视台举办的新锐主持人大赛年前要来衡传海选的消息，千真万确吗？”
“林艺阳说的。她爸妈一个是大学院长，一个是电视台高层，给的消息，可信度得有九成吧？”
下乡之行后，林艺阳已经把顾希芮和明柚当成朋友了。虽不是每天相约吃饭，但有一手好消息皆会知会一声。
“她这回不会还来下战书吧？”
“不一定，毕竟你们俩还没正式分出胜负。不过要战也是跟你战，上回高校大赛没晋级总决赛，我就已经被她拉出决战名单了，只有你才是她认为和她势均力敌的对手。”
“顾小姐！适当谦虚可以，你这过度自贬可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了啊。高山流水，都得齐头并进。”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你让我讲的啊。我觉得你……”像打了鸡血，“姐姐家的鸡汤肯定很好喝。”说完把课本放到明柚手里，撒腿就跑，“帮我把书一起拿回宿舍，我出去一趟。”
“顾希芮！你就说你是不是约了林艺阳吧？”
放假回来上课三天了，三个晚上顾希芮就有两晚没去图书馆，每天不是吃完午饭就是吃完晚饭就不见了。
周二晚她和顾希芮都去了图书馆，周三下午顾希芮说去社团，有人看见她和林艺阳在艺术馆，今晚又说要出去，只怕明天又有好心人来“告密”了。
今天就有人私信她：跟你出双入对的顾希芮是不是变心了？“顾明思义cp”是不是要Be了？
她的账号昵称就是名字加了英文缩写My，高考后那个暑假开通的。平时也不发东西，就四处旅行的时候会发点照片。
粉丝原本不多，但从去年十月开始，每个月都陆陆续续有新增的自然粉。
有私信她也不会回复。不管是问她是不是明柚本尊的，或者因为退赛一事而骂她的，通通不回。
但最近看到问她的一些问题后，她把昵称改成了——西柚不苦。
不出意外的，仅半天时间，消息那一栏的小红点已经是两位数了。问的问题大同小异，都是在关心她或顾希芮的感情动向。
进到寝室，她打开账号，索性把个人简介那一栏也改了——不苦就是不苦，不是不哭。
而另一边，齐雪歆分秒必争地把她账号的最新首页截图发给了晏柠西：【你家狗崽子改名改签名也太逗了。】
晏柠西回了个省略号给她。
【齐雪歆：不懂就问。晏老师，“西柚不苦”是什么梗？】
【晏柠西：不苦就是不苦的意思。】
【齐雪歆： 】
【晏柠西：周末吃饭，你可以自己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