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悄然而至, 高昌民带着女儿高欣欣一起在明柚家吃年夜饭。
高欣欣想考去京平的大学，高三复习压力大，被高昌民逼着两天没学习, 睡了两天饱觉都遮不住她的黑眼圈。为了节省洗头发吹头发扎头发的那点时间, 还特地剪了短头发。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看春晚，高欣欣则在角落戴着耳机看手机，实则是在看教学视频, 完全进入忘我境界。
明柚路过, 不经意晃了一眼屏幕，对高欣欣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程度表示佩服。
随即脑海里飘过一连串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焚膏继晷等励志成语或典故。这孩子要考不上理想大学，她都替她冤。
从冰箱取了两盒酸奶, 递一瓶给高欣欣：“喝酸奶提提神。”
高欣欣惊愕抬头：“谢谢。”
她这个“姐姐”还是第一次主动和她分享东西。
“离目标院校的分数，高还是低？”
“参照去年的分数线的话, 在上下浮动20分的范围内。我成绩不是很稳定, 估计到时候也是运气的成分比较大。”
“天道酬勤, 好事多磨。”明柚深知学习靠自己，她一个中等生, 跟人家优生没什么经验可交流, “比起你勤奋刻苦的学习精神, 我自愧不如, 只能祝你金榜题名了。”
“但愿吧。”高欣欣关掉视频，插上酸奶吸管，真诚地看着明柚, “明柚姐, 其实很早就想跟你说,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爸和阿姨的关系。我爸他…人品过关，烟酒适度, 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些我都可以用我的前途保证。只是他们两个都这个岁数了，等我也上了大学，我们都不常回家，他们要再拖拖拉拉，就真的成黄昏恋了。”
四十多岁，黄什么昏？！
明柚琢磨着高欣欣话里的意思。杨女士没跟自己谈论过再婚的话题，不代表她不想？
“你爸和你说过他们想领证吗？”明柚坐在高欣欣旁边的椅子上，“你以为是我不同意他们将关系合法化？”
“我没说。”高欣欣低头不再看明柚，牙齿叼着吸管。
“我以前，待人接物的态度是冷漠了些，但不是针对你爸和你，是针对周遭的一切。你和我就只差了两岁，又都过了几年单亲家庭的生活，虽然造成单亲家庭的原因有所差异，但不妨碍我们在某些处境中的感同身受。高欣欣，我是中立方，他们想同居也好，结婚也罢，随时都可以。”
近距离看清明柚精致的五官后，高欣欣才更立体地把她具象化了。她为自己早期对明柚有过的“偏见”感到惭愧，盯着地板有感而发道：“阿姨是个开朗爽快的人，和我爸互补。”
明柚抬头和杨桂淑看向这边的目光相撞，莫不是以为自己会欺负高欣欣？不过就自己这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性格，也不怪她们误解。
“螺丝帽和螺丝钉只有在型号上完美匹配了，才拧得紧。我也更相信，互补的两个人比相似的两个人能走得更远更长久。”
想到互补，想到晏柠西曾经对她的“说教”，对她的拒绝，对她的冷淡，到如今对她的关怀，对她的宠爱，对她的依赖。而她自己，也从阴郁躁怒变得平和开朗。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爱晏柠西，晏柠西也给了她“爱”。
尽管晏柠西至今不肯承认，不肯言表，但她感觉得到晏柠西的心。那是赤身与她水乳.交融，被她完完全全拥有过的人啊。
“对了，我妈知道我周末住在晏老师家，她们也打过照面了。以后要是再遇到，不必刻意装作不认识。”
高欣欣侧头，眼神里有吃惊，也有疑惑，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说了句：“好。”
杨桂淑见“两姐妹”有爱互动完，拉了自家女儿到边上讲悄悄话。
“柚柚啊，除夕夜团团圆圆。都这么晚了，今天就让你高叔叔和欣欣妹妹住咱们家吧？”
往日来做客，即便明柚不在家，到晚上差不多十点左右，高昌民就会很自觉地拉着女儿请辞。今晚在杨桂淑的阻拦下，熬到了快十一点。
他明白杨桂淑是想循序渐进让明柚真正接受他和欣欣跟她们成为一家人，而且明柚最近的态度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明柚把喝完的酸奶盒扔进垃圾桶，应声道：“我不跟别人一起睡，异父异母的妹妹也不行。你要能安排好他们怎么睡，就让他们留下。妈，我是真的没意见。”
“好，好，我安排。”
杨桂淑本来也没打女儿房间的主意，“过年了，今晚或者明天大年初一，记得跟你晏姐姐，还有老师们拜年发发祝福，你爸和你爷爷奶奶那边也别忘了啊。顺便跟你爸约好，具体哪天去他那儿。”
“知道了。”
家里四间卧室，杨桂淑一间，明柚一间，姥姥一间。保姆回家过年去了，房间空着，书房里也有一张沙发床，睡肯定是够睡的。
杨桂淑冲高昌民使了眼色，然后撇下女儿去拉了高欣欣的手：“欣欣啊，客厅听着太吵了，你洗漱了进屋里学习吧。阿姨给你换新的床单和被子。”
高欣欣发懵，她都没做好要留宿的准备，怎么就不走了？
高昌民附和道：“听你阿姨的。”
既来之则安之，为了父亲的人生大事，高欣欣乖巧笑了笑，点头：“麻烦阿姨了。”
她对杨桂淑没有任何微词，而且杨桂淑对她也不坏，甚至很好，更重要的，是父亲喜欢。父母和子女是亲情，而父母和子女各自都将拥有爱情。
爱情，是一个人最为自主且一生相缠的情感，不该被旁人左右。
……
临近十二点，客厅已无人，大家都回屋了。
明柚盘腿坐在卧室窗台上，右手支着脑袋跟晏柠西视频通话：“家里今晚有五个人，比杨女士跟明先生离婚前还多了一个。”
晏柠西听懂了，问她：“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你猜？”
“我猜，你是妹妹。”
“不对。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晏柠西家里冷清，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母亲这边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晏柠西的舅舅，原本逢年过节时还会电话问候。母亲去世后，也几乎不往来了。
见晏柠西不说话，明柚把手机竖靠在窗台的柜子上，尽量让自己的上半身都出现在镜头里。
“晏姐姐。”明柚忽地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我抱住你了。”
那一瞬，晏柠西鼻子一酸。她从未想过在自己的生命里，会被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女孩宠得像个孩子。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能把七情六欲掩藏起来关进小黑屋的自立自强之人，只打造了理智和端庄两个外壳来应对环境变化。
遇到女孩后，在她极尽温柔的攻势下，晏柠西又多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外壳：明柚。
在被这个命名为“明柚”的铁甲外壳包裹着、保护着的时候，晏柠西可以卸下重担，可以忘却年龄，可以暴露脆弱，可以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交付自己。
她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屏幕黑了。
晏柠西下床，抽纸巾擦了眼泪。跟明柚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快乐很多，眼泪也很多。
“晏姐姐？”明柚着急呼喊，恨不能从屏幕穿过去。
一分钟后，晏柠西重新出现在屏幕上，眼睛红红的：“明柚，我很想你。”
没有索要，没有撒娇，如此直白的情话，竟出自内敛矜持的晏柠西之口。对明柚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总之，收获惊喜的女孩也喜极而泣了：“你干嘛抢我的台词。晏姐姐你好坏啊，可劲撩人家，又不许人家去找你。”
她形单影只地在烟雨蒙蒙的渡口守候已久，日夜期盼、翘首以望，终于等到了晏柠西涉水而来。
说出想她这句话，实属不易。眼泪汪汪的明柚笑颜逐开，万语千言卡在喉咙，无从说起。最后只一句：“晏柠西，我爱你，也很想你。”
晏柠西“嗯”了声，拿着手机侧身躺进被窝，安安静静地看着明柚。
明柚也从窗台跳到床上，掀被子钻进去，侧身躺下：“这样一看，我们就像往常一样面对面躺着睡觉了。”
“今晚的年夜饭，是阿姨做的？”
“我妈和高叔叔一起做的。高叔叔厨艺比我妈好，但没有你好。”
“我要是不会做饭，是不是就不好了？”
明柚一阵闷笑：“晏柠西，你怎么越来越傻了？”
屏幕那头的人难为情，撑起身子关了床头灯，免得被看笑话：“快十二点了，该睡了。”
看着再次黑屏的手机，明柚开启撒娇模式：“晏姐姐，你不傻，是我傻。都怪我，身上也没什么优点能传染给你。全世界最好的晏姐姐，别生气了嘛，我们等到十二点说完新年快乐再挂电话，好不好呀？”
“你怎么越来越多话？”
“多吗？我要跟你互补呀～互补的人谈恋爱，可以长长久久。”
“……”
“唔，刚刚的话题还没说完呢。高叔叔，也就是我妈的男朋友，他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你认识。”
“我认识？”姓高，跟她和明柚有共同的交集，“我班里的学生？”
“答对。”明柚也不卖关子了，“高欣欣。”
“……”
“是不是又一次感叹，我们之间的缘分很奇妙？”
“……”
“晏姐姐，有些事命中注定，不可不信。”
时间跳至00:00，晏柠西的窗外顿时响起了鞭炮声和烟火绽放的声音。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快睡吧，晚安，晏姐姐。”
“晚安。”
两人结束视频聊天。
明柚立即又发了消息过去:【我爱你，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晏柠西”是“明柚”的终生信仰。】
【晏柠西：转账1000 新年大吉，再接再厉，以你为傲。】
明柚在收与不收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击了收款。收下，才能“允诺”，去兑现晏柠西的那句“以你为傲”。
【明柚：晏姐姐，想你想得睡不着怎么办？】
【晏柠西：数小羊。】
【明柚：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七只羊八只羊九只羊十只羊十一只羊十二只羊十三只羊十四只羊十五只羊十六只羊……九百九十九只羊……好了，我抱着小羊睡着了。】
晏柠西可不就是那只小羊。
热恋中的人啊，干傻事说傻话，其乐无穷。晏柠西看着屏幕上的甜蜜文字，幸福感环绕身旁。
上学时，因为家教严，她在同龄人中就更显得年少老成。工作后为了树立威信，她走的也不是跟学生打成一片的套路。所以在晏柠西的人生中，迄今为止唯有明柚一人见过她单纯可爱又傻里傻气的一面。
明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反常态地活跃在了“西柚不苦”的社交平台上：【有人说，很想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想”这个字，可以这么甜。[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