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有着火一样的热情, 亦有绿树成荫,鸟语蝉鸣。
在北方这座闻名全国的历史名都,杨桂淑陪着女儿登上钟鼓楼, 登上古城墙, 登上双月塔……也见识到了女儿身上暗藏着的古风气质美。
三天时间,杨桂淑给女儿当了回“经纪人”,也彻底成了自家女儿的“颜粉”。
“偷拍”来的照片跟自拍合影一发在朋友圈, 每一条点赞都有五六十个以上, 底下留言也全是夸夸团的各种赞美和羡慕,让她身为母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拍摄顺利,母女俩搭乘下午的航班飞回怀安市。
车子就在机场, 放好两箱行李,明柚还是习惯性地坐进了车后座:“妈, 你送我去晏姐姐那儿吧。”
想到女儿后天就要飞去京平了, 自己也跟女儿日夜相处了三天, 情感上收获满满,就不争这一天的时间了。
杨桂淑爽快应道:“好, 送你去找你的晏姐姐。”
小别三日, 晏柠西收到明柚抵达机场后发来的消息, 就开始准备晚饭。
明柚归心似箭, 一路上不停地看时间,似有心灵感应,晏柠西在车子驶入小区外那条主干道时打来了电话。
“喂, 晏姐姐, 我马上就到了。”
“嗯, 我做了好几道菜,到家就能吃, 请阿姨一起上来吃晚饭吧。”明柚去到外地的第一天晚上,就跟她视频通话,给她说了出去是做什么,为什么她妈妈也跟着来了。
为了这顿饭,她前天就开始筹备,两天试做了几样菜,再根据色香味择优选取,今晚上桌。
“好呀,让我妈也尝尝晏大厨的手艺。”明柚欣喜于晏柠西对自己母亲的邀请,开心道,“妈,晏姐姐做好了饭菜,等我们一起吃。”
“晏老师,谢谢你啊,那阿姨就不客气啦。”杨桂淑大声回话道。
她去年就想登门拜访了,就那一次搞突袭,深冬半夜来,还扑了个空。
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晏柠西做的一点不含糊。
踏进公寓,正好六点半的饭点。
杨桂淑也没再客气,她是长辈,洗了手就坐下开动,尝一道菜、喝一口汤就要夸一句晏柠西,把她常用词库里用来夸女人的词汇量全都用完了。
饭后明柚洗碗,晏柠西陪杨桂淑在客厅聊天。不多会儿,杨桂淑见女儿擦干手出来,就自动起身道别。
跟着晏姐姐吃得好睡得好,也难怪自家女儿要赖着人家。
“下雨了,妈,你慢点开啊。”
“毛毛雨,没事儿。”
“阿姨您稍等,我还是去给您拿把雨伞吧。”
“不用不用。”杨桂淑拉住晏柠西,“淋不了雨,两头都是直接进车库。”
“晏姐姐,我妈她要是真需要,车里也有备用伞。”
两人一道送杨桂淑进了电梯,回屋后,默契地拥抱对方,默契地亲吻对方,像一对相恋已久的爱人。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明柚不再迫不及待地索要晏柠西,而是和她相偎相依地靠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放着综艺,吃着水果,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八卦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
明柚说着说着就枕在晏柠西腿上睡着了。
晏柠西把电视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越来越大的雨声和风声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闯了进来。
这一刻,她的心却格外宁静。
不去管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不去管外面的人喧喧闹闹,安然若素做女孩的爱人。
女孩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也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可女孩和她一样都是女人,她又如何能于心无愧地躲在女孩的羽翼下,让女孩一个人承受暴风雨呢?
女孩,也需要被保护。
她看看时间,给杨桂淑发去消息:【阿姨,您到家了吗?】
【杨桂淑:我到了。】
【杨桂淑:晏老师啊,柚柚就麻烦你照顾了。她后天下午的飞机去京平,明晚或者后天上午回来都成,行李我会给她收拾好,到时候我送她去机场。】
【杨桂淑:你也跟我一块儿去送她吧?】
【晏柠西:好。我跟您一块儿去。谢谢阿姨。】
【杨桂淑:该说谢谢的是我。后天见。】
【晏柠西:后天见。】
睡了一个多小时,明柚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还枕在晏柠西腿上,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怎么不叫醒我啊?”
“不早了,去洗洗睡?”
“唔,几点了?”明柚像小狗似的,耷拉着脑袋蹭在晏柠西胸前,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抱住。
“快十一点了。”
“再让我多抱一会儿,明天不出门好不好?我要一直抱着你。”
晏柠西揉捏着耳垂:“明晚在齐老师家约晚饭,去吗?”
明柚摇头晃脑:“不想去……还是去吧。”
看出女孩的勉强,晏柠西宠溺地亲了亲女孩的额头:“再问一次,去吗?”
女孩笑得甜蜜,嘴角和眼角都弯成了月牙。她微阖着双眼,仰着头,嘟着粉嫩的唇。
晏柠西又亲了亲女孩的唇,陪她玩儿起了幼稚的游戏:“去吗?”
“她们做饭,她们洗碗,就去。不能总让她们来蹭吃蹭喝,我们也要蹭吃蹭喝才公平。”她的晏姐姐做饭好吃,也不能每次都是她做呀,做饭的人也会累,还伤手。
“好,让她们做,她们洗。”
一前一后洗完澡,明柚滚进晏柠西怀里,闻着清香,酣然入睡。这倒是出乎晏柠西的预料了。
然而更令她出乎预料的是,天还没亮,她就被女孩吻醒了。
女孩的手正覆在她身下,勾得她情动:“原来晏姐姐是在等我做点什么,所以才……”
女孩没说完的话,被晏柠西用唇堵住了。
天知道她昨晚着了什么魔怔,洗完澡只穿了条睡裙就出来了。以为女孩会缠着自己亲.热,内裤穿不了两分钟就得月兑,怎料她睡得比自己还熟。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可屋内,雨势渐大。从淅沥沥到风急雨骤,很快就淹没了女人的身体,也打湿了女孩的掌心。
“晏柠西,我骗了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跟你走。”女孩的吻如蜜糖般落在女人的唇上,甜甜地诉说着最真实的情意,“我爱你这句,也不是谎话。我爱你,一分一秒都没有变过。我爱你,每分每秒都爱……”
女孩这次的表白,在一天后的机场得到了女人的“回应”。
过安检前,晏柠西拉住她,吻了她。一如当初在衡原高铁站所目睹的,锦缘亲吻苏壹的场景。
晏柠西不顾众人眼光,亲了一下明柚的唇,又抱住她叮嘱道:“日常饮食起居不能马虎,不浪费,也不要顾着节俭省钱。兼职先放一放,工作上好好把握机会,多向台里的前辈们请教学习,虚心接受建议和指导。不管最终能不能进入京平电视台,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明柚受宠若惊:“4月1号那天,你后来骂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违心的对不对?”
憋在心里数月的委屈,终于可以问出来了。
“是,都是假话。”晏柠西揉揉她的头发,退半步柔情似水地望着她,“明柚,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女孩抿紧双唇,捣蒜似的点着头:“我会是你的骄傲,永远。”
两人不提“爱”,却字字句句都是爱。
杨桂淑在不远处接电话,等她打完电话走来,女儿早已消失在安检口。
“柚柚过完安检了?”
“嗯,该嘱咐的我都又嘱咐了一遍,到了那边,她会常联系您的。”晏柠西挽住杨桂淑,“阿姨,我们也回去吧。”
杨桂淑换上一脸严肃的神色:“晏老师,我们聊聊吧。”
……
开车回到公寓,两人也约好了在屋里聊。
客厅没有空调,用卧室的挂机来给全屋降温,需要点时间。不过屋子本来也不大,客厅的落地扇开着,十多二十分钟就能明显降下温来。
杨桂淑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在了木质餐椅上:“晏老师给我一瓶矿泉水就行了。”
“好。”
晏柠西冲洗了杯子,把矿泉水和杯子一起放到杨桂淑面前,“这是明柚之前逛商场时买的一套玻璃杯,还没用过。”
杯子一看就是用来喝花茶的那种,杨桂淑拧开矿泉水瓶盖,没往杯子里倒水,对嘴喝了一大口。
“您有什么想问的,请问吧。”
“你不喝水?”
“还不渴。”喝水能掩饰和缓解紧张,可她不能用这种招数来应对长辈。
“你跟柚柚……”杨桂淑调整措辞,“柚柚跟你,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不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从那天我把你叫去医院,她抱着你哭,回家后你也由着她欺负,我就断定了。她喜欢你毋庸置疑,你呢,你对她也是喜欢,还是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要承认吗?要坦白吗?在毫无准备的时候。
“晏老师,如果只是她……”
“喜欢。”
晏柠西看着杨桂淑,答得笃定而坚定,“阿姨,我也喜欢她,不是把她当朋友或妹妹的喜欢,而是,像对待爱人的喜欢。我和她,没有谁是一厢情愿。”
屋子里,两个女人陷入了沉默,只有风扇呜呜呜转动的响声,提醒着她们时间的流逝。
晏柠西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脏也咚咚跳动,声音直抵大脑。
杨桂淑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水,这一口下去,半瓶水没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老师,却被自己吓得像个犯错学生的年轻女人,笑出了声。
“晏……柠西,我以后叫你名字吧?”不然总有一种自家女儿是在跟老师谈情说爱的师生恋背.德感。
“您怎么喊我都可以。”
“嗯,你也不用太紧张,对于这件事,我消化好几个月了。别把我当不明事理的封建家长,我今天找你聊,也不是想责骂你、为难你。
“我答应过柚柚,不会逼她结婚生孩子,你当时也在场。我说话算话,她想怎么过自己的一生,自主权在她手里,我不会干涉,她父亲和爷爷那边也管不了。
“比起喜欢上同性,我更忧心的是她缺少陪伴,孤孤单单一个人。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没想到我女儿这么有眼光,还这么有能耐,找到了像你这样性格好、工作好,重情重义又贴心体己的伴侣。
“柠西,如果你也是真心喜欢柚柚,做好了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的打算,阿姨是支持你们的。但前提是,你的家里人也要同意。
“作为柚柚的伴侣,你无可挑剔,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不满意。可日子是你们两个人在过,不能只有阿姨一位家长认可你们的关系,也不能说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吧?
“你父亲那边的思想工作若有难度,你做不通,我可以帮你。
“柚柚前两天才跟我说了,她要自己挣钱买一套房子,跟齐老师做邻居。日后……等柚柚的工作落实了,不管她在哪个城市,阿姨都帮你们再买一套新房。异地也好,调动也罢,反正两边都有你们自己的房子,在哪都有家。
“你跟柚柚在一起,阿姨自然也会把你当女儿看,经济上不分你我,我给你们的,你们安安心心收下便是。
“这两个人谈感情啊,最关键的是心要在一处,再难的事就都能找到破解之法。所以呀,阿姨今天找你谈话的主要目的是想问你,这条路,你有勇气跟柚柚走下去吗?你做好充分的准备了吗?”
杨桂淑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长串,从各方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女儿过得开心幸福,是她唯一的“诉求”。
“对不起,阿姨,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跟您保证什么。关于我的家庭,我的亲人,个中关系有些复杂,一言难尽。但您可以相信的是,我很爱明柚,也很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和她,性格上都有不足之处,工作上也都还不成熟稳定,我不想让她在事业上为我做出半点牺牲。
“谢谢您对我们的理解,也谢谢您对我的认可。明柚她,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我只是,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去准备……”
前不久,县城的李大爷给晏柠西打了电话。说老晏在下雨天去他那儿吃馄饨的路上摔断了腿。
晏柠西当天就坐车回去了。
她在医院照顾晏奇祥,晏奇祥没有赶她,但也没有跟她多说话。
每每晏奇祥想上厕所,每每到了擦拭身体时,因男女有别,晏柠西什么都做不了。
她问了护士,想请护工来照顾晏奇祥。
可是在县城这种小地方,护工数量本就不多,哪里去找男护工?
她很清楚,让她父亲接受一名陌生的女性护工在私密之事上的照顾,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说服得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时,殊不知晏奇祥已瞒着她给晏家人打了电话。
晏奇祥踝关节骨折,入院后及时做了手术,原本住院至少地一周,但住院的第四天,晏柠西模糊到记不清长相的叔叔和脸上长有胎记的堂哥就来了。
——我们家男人多,照顾大伯也方便。
——先去我们那儿住一两个月,等他伤好了,是留在老家还是回来县城,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生活费什么的,也不用你给,本来爷爷奶奶留下的那套房产就有一半是你爸爸的。这些年房屋出租的钱,你爸他一分钱没要。他要落叶归根不走了,我们就把房子空出来,住肯定是有地方住的。
说是这么说,再好的亲兄弟也不可能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拉着儿子照顾和赡养行动不便的大伯。
短时期内可信,长期呢?
父亲上了叔叔的车,晏柠西无力阻拦。
他们说的对。
她不只是在金钱上给不了父亲支撑,在衣食住行上也做不了父亲的依靠。
她一个自身难保的落魄者,拿什么去妥帖安置父亲?
——回去吧,顾好你自己。
开车前,晏奇祥只面色凝重地说了这一句。而晏柠西,把那张银.行卡塞回了父亲手里。
——爸,对不起。
那是自母亲离世后,她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落泪。
也是因为眼泪,晏奇祥收下了那张卡,还把随身携带的一对珍珠耳环给了她。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本来想等你大婚之日再给你,当做是她送你出嫁。以后,就让它代替我们陪着你吧。
那对耳环,成了晏柠西的珍贵之物。
父亲的未来,明柚的未来,她自己的未来,不是维持现状一成不变就能通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可若她玩故习常,若她安时处顺,甘愿止步做一只寄生虫,她就有唾手可得的房子、车子,以及明柚这个趋近于完美的爱人。
那样的她,迟早会被明柚厌弃,会被自己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