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七点, 李艳姝下班走到一楼大厅，晃眼看到晏柠西坐在接待等候区的沙发上。
心中狐疑，犹豫几秒后, 朝晏柠西走了过去。
“晏老师是在等人？”
李艳姝负责嘉宾对接工作, 晏柠西就是她一直在联系和接待，两人前些天就加了微信，她下班前也刷到了晏柠西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动态。
简简单单的一张图和两颗红心, 足以表露晏柠西愉快的心情, 以及晏柠西和明柚的“友好”关系。
晏柠西正望着角落的一盆巨型兰花发呆，听到有人叫她，看清来人后, 微微一笑应道：“嗯，等明柚。才下班吗？”
“您等柚姐的话, 怎么不……我是说, 您是柚姐朋友, 其实可以进入办公区的。”
“没事，是我想在下面等, 不想她因为看到我在等而着急下班。她身上的工作任务应该很重吧？”
晏柠西能了解到的明柚工作的内容, 只有网上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那些。
明柚从不跟她聊工作, 她偶尔问起, 明柚也是一两句带过。五年了，她对明柚在忙什么，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山川志》您肯定看过吧？”
“看过。从第一期到最后一期, 都看了。”
“您介意我坐下吗？”
李艳姝崇拜明柚, 是明柚的铁粉, 只要是跟明柚相关的话题，她可以滔滔不绝讲上一天一夜。
“不介意。”晏柠西明白李艳姝想坐下的意图后, 求之不得，“你若是不急着下班回家，我很乐意听你讲讲她的事。”
“我不急，反正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李艳姝坐到晏柠西侧面的沙发上，“柚姐本来是可以给自己放个长假的，但她不愿意休假，已经成为我们台里最年轻的劳模了。”
“那她接下来是要忙什么？是有新的节目了吗？”
“唔，柚姐应该是在愁这个吧。不过新节目的压力主要还是在制作中心那边，而且柚姐业务水平够硬，在新闻部和综艺部两边都吃得开，都抢着要她呢……
“说起来，柚姐是我学姐，我也是衡原传媒大学毕业的，比柚姐小了三届，不同系，我学的是影视摄影与制作专业。
“柚姐拿主持人大赛金奖那一年，她就是我的偶像了。我那时上高三，正值校考和恶补文化课的阶段，柚姐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幸好衡传就是我的理想院校之一，也幸好我拿到了校考合格证，文化分也垫底上线了。起初我都不敢把衡原电视台当做就业目标，是在我大二下期的时候，学校播音系的主持人协会和配音朗诵协会联合举办了一场校友论坛，请到了就职衡原台的明柚学姐，考上京平传媒大学研究生的顾希芮学姐，还有签约星阅传媒的林艺阳学姐等校园风云人物，我去蹭了个座……”
李艳姝意犹未尽地跟晏柠西聊了快一个小时，肚子饿了都没知觉，还是晚八点要做普拉提的闹铃响了，才打断了她。
她看看时间，又看看电梯那边：“晏老师，都八点了，您给柚姐打个电话吧。她忙起来常常都是废寝忘食，您今天在，正好督促她吃晚饭。”
“好，我会的。”晏柠西表示歉意，“艳姝，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谢谢你跟我讲了这么多关于明柚的事。下下个月起我就来衡原工作了，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
“啊？哦，那好的，欢迎晏老师来衡原。”李艳姝倍感意外，脑子里霎时冒出一个疑问——晏老师来衡原不会是跟柚姐一起住吧？
道完别，她还是给明柚发了消息：【柚姐，你朋友还在楼下等你，记得早点下班吃晚饭哦～】
【明柚：忙完就走。】
她今天哪有什么忙的，上头把工作任务都给她压到了下周，做新的节目策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东西。
她就是，不想让晏柠西好过，不想让她那么顺畅地见到自己。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晏柠西是说了爱她，她也相信晏柠西爱她。可表白之后呢？晏柠西没说要和她谈恋爱，没给她女朋友的身份，一边说着她是自由的，又一边说着她是属于她的。
她不是随便拿糖哄一下就屁颠屁颠跟着跑的小孩子，在她心上刺了一刀再给颗甜枣，就想让她做没名没分的异地灵魂伴侣？
何况晏柠西刺了她还不止一刀，上一个血窟窿还没治好，就又捅了一个。也不知是谁不长教训。
画大饼这种行为，可恶又可恨。
既然要搞事业，那就“心无旁骛”地搞给晏柠西看。
情情爱爱什么的，她早就已经在晏柠西身上透支了。告白被拒三次，半年之约被抛一次，京平实习又被抛一次，一颗心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她也再不会强求，更不会把爱挂在嘴边了。
以前去酒店相见，是因为晏柠西是专程为了她来的衡原，但这次晏柠西来衡原，并不是为了她。
八点半。
【明柚：在哪儿？】
【晏柠西：一楼。】
【明柚：我的车还认得吧？】
【晏柠西：认得。】
【明柚：车库见。】
广电大厦车库有三层，明柚没跟她说车子停在车库的哪个位置，就是想让她找。
她以为晏柠西会问，可晏柠西发了句：【好。】
明柚在负3层靠着车等了十几分钟，晏柠西才找来了。一看到明柚，她的脚步明显加快，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在阴森氛围的地下停车场里很是突兀。
上节目的缘故，晏柠西今天穿得很正式。脱掉的铁锈红西服外套挂在左小臂上，手腕处戴了一款皮质表带的腕表，手里握着手机。
白色衬衣解开了两颗纽扣，下摆扎进跟衣服同色的西裤，自然下垂的右手提着白色的皮包，脚上是一双目测只有六七厘米高的白色尖头高跟鞋。
头发，是跟她曾经某一时期很相像的黑茶色披肩长卷发。
“晏老师不用走这么快，当心崴了脚。”
“不想让你久等。”
五年了，算上追她的第一年，快六年了，她才说不想让自己久等？
明柚咽下怒火，将等了她三个多小时的晏柠西压在车门上：“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把自己送上门？”
晏柠西红着眼，躲开她的视线：“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别被拍到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想到那张截图，想到晏柠西即将来衡原长住，明柚在她耳边戏谑道，“想上门也不是不行。当初我追你只有半年期限，我大方点，给你一年时间如何？”
谁料对方想也没想地说了“好”，一如当年拒绝她时说的“不好”。
“好什么好？”明柚松开她，若无其事地往驾驶位走，“你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或者有没有男朋友。晏老师贵人多忘事，想当年我追你的时候，可是先问过你是不是单身的。”
明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放下右边的车窗，对那个还背靠着车门一动不动的女人问道：“上车吗，晏老师？”
车子启动，一分钟，两分钟，晏柠西像丢了魂似的，不说话也无动作。
明柚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下方向盘，认命地又下了车。
“晏柠西，你好歹是有上百场讲师经验的培训师，怎么到了我面前，一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不会问了？你不答辩，光靠发表论文就把博士学位拿到了是吗？”
“你不一样。”晏柠西的眸中波光粼粼，我见犹怜，“明柚，你不是所有人，所有人都不是你。”
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明柚。
所以她从未想过明柚会有女朋友或男朋友。
她认识的明柚也不可能在跟别人谈情说爱的前提下还跟自己保持床上的亲密关系。
认定明柚说的是气话后，晏柠西释然了。气头上的口不择言不正是明柚长久以来的坏毛病吗？
她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放下车窗对外面的人说道：“我饿了。”
……
明柚没问她想吃什么，也没开导航，驶入夜色汇入车流。
去吃饭的路程过了一半，中控屏显示有电话打进来，明柚直接按了接听：“喂，苏壹姐？”
“明柚，你还在忙吗？”
“没，下班了。”
“那什么……就是，唉，锦壹下午去你那儿了，她让我们替她保密来着，说是要给你惊喜。见你们这么晚还没来电话，我和锦缘有点担心，只能出卖她，先问问你了。”
“壹壹下午就到了？这孩子。我工作通宵都是常有的情况，你们也由着她？”
“也不是第一回 去你家住了，下午是秦姨送她过去的，校草和校花也一并带过去陪你了。过两天不是你生日吗？我和锦缘还在外地回不去，壹壹说她要陪你过生日，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她也带去了。壹壹在你那儿我们也放心，正好她奶奶跟一群老头老太出去玩儿几天。但秦姨没休假，白天会去给你们做饭，你要是忙，让秦姨照看壹壹就行。”
“好，我在回家路上了，到了再跟你们视频。”明柚说着，在红绿灯路口掉了头，更改路线，送晏柠西回酒店。
“又要麻烦你几天了啊。唉，我都失宠了。”
“那是壹壹懂事，不跟你抢妈妈。”明柚笑道，“你跟锦缘姐结婚前，壹壹最喜欢的就是你好吧，连锦缘姐都排在你后面，更别说我了。”
“人小鬼大，她现在对你这个仙女姐姐可是情有独钟。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太溺爱她，免得她以后离不开你，对你有非分之想。现在的小孩子开窍早，我们倒不怕她喜欢女孩子，也不怕她喜欢的人是你，怕的是你自己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年龄差。”
“……”明柚无语，“苏壹姐，别闹了行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我和锦缘聊过，万一壹壹就是喜欢你，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我也只好学你们，早点拉人结个婚了。”
“好主意，哈哈，我们等着喝喜酒。你抓紧啊，别等壹壹都能给你当伴娘了，你才穿婚纱。”
“急不得。茫茫人海，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谈何容易？看月老给不给我牵线吧。再见啊苏壹姐，我开车呢。”
“会有的。”
挂了电话，车内死一般沉静。
车子开到晏柠西固定入住的那家酒店楼下，明柚头也不转地说道：“你也听到了，家里有孩子，我得回去看着。酒店供餐到晚上十点，你回房后自己点餐吧。”
这是晏柠西第一次意识到，明柚的生活里有了更多的朋友，而她在明柚的生活里，已不如这些朋友重要。
朋友的孩子，也比她重要。
“好，你回家……跟她把晚饭吃了。”晏柠西表情木然地下了车，脚步带风地走进了酒店。
本该共进晚餐的夜晚，本该浓情蜜意的夜晚，本该是两个人的夜晚，被明柚“抛下”的晏柠西怎么可能吃得下饭。
她颓丧地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而桌上的手机里循环播放着她从明柚超话里保存下来的cut，听着明柚的声音，就像是明柚正在身旁。
这些视频和音频，她听了看了上百遍，她为明柚的每一次出镜都感到骄傲。
网络上喜爱明柚的人有成千上万，处处可见称呼明柚为“老婆”的粉丝，尤其评论区清一色的土味情话和“老婆好美”、“老婆我爱你”、“老婆今天想我了吗”、“老婆梦里见”等灌水留言，但明柚从来没有回复过。
为这事，齐雪歆私底下还专门给晏柠西上过关于“粉圈文化”的课，说是打预防针，让她提前适应自己有个坐拥三千后宫佳丽的“明星女友”，少吃飞醋，多保养。
她摸摸自己的脸，不愿把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和容貌焦虑一词联系起来。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明柚给她发消息。把室内温度调到18℃，晏柠西拿着手机，走向了浴室。
明柚让她追她一年，那她就把明柚做过的事也做一遍，那样，明柚是不是就能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