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澄也打出了今日最诚实的问号。
在绝大部分魅魔的生涯设定里，上学念书就跟见死灵法师一样，硬性要求，但没人想。
若不是这些年万族党把义务教育推广成了十二年，大部分魅魔恐怕连高中都没念，就要去寻找未来的伴侣，好好享乐了。
桑染澄也一样。
“上学又不能吃不能睡，有什么用啊？”
穆嘉卉愣了一下。
桑染澄的态度没有任何冒犯意思。
她似乎只是单纯的不理解上学的意义，才会说出这种问题。
这让穆嘉卉更加不爽了。
她看着桑染澄，没法把她等同于过去村里那些觊觎她肚子、或者从骨子里蔑视女孩的无知村民。
桑染澄更像穆嘉卉那从小听刁民“女孩子上学没用，将来总要嫁人”的话长大，被彻底洗脑的邻居妹妹。
可怜，可悲，在不经意间堕离了人间，从此过上相夫教子，不停生孩子、做农活，还吃不饱的劳累生活。
穆嘉卉在考出深山后便没有回过家乡了。
别人有乡愁，她从没有，家乡于她而言只有无休止辣眼的漫天黄沙、浸过布鞋的冰冷泥地、人性中最纯粹的恶意，以及村头事村尾都晓的偌大村庄。
这愈发坚定了穆嘉卉的信念。
她一定要救桑染澄于水火，不能让她走上邻居妹妹的老路。
“知识改变命运啊！好大学可以带来好工作，好生活，最重要的是能拓宽你的眼界，让你在人世间有一席之地！”
穆嘉卉就差拍着胸脯拿着话题站上讲台发表她振聋发聩的演讲了。
桑染澄跟着穆嘉卉的话思索了起来。
“魅魔不需要那种身外之物嘛。而且我家还挺有钱的，我爹之前炒股赚了一笔，给我妈换了一套别墅呢。”至少桑染澄从未担心过温饱问题。
穆嘉卉确实忘了考虑桑染澄的家境。
想起支票上的那一串零，穆嘉卉大抵是有一点仇富的。
她爬上总裁位置后又不是没见过低学历的富家子孙，大多后悔的痛哭流涕。
穆嘉卉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说服桑染澄。
“没有学历会被人瞧不起的，自己肚子里没点知识也会被随便谁看扁，大家都觉得你差劲，获得不了社会认同，也是很痛苦的。”
桑染澄眨眨眼。
“可是大家都知道魅魔不聪明，不是读书的料呀，哪儿会苛责我？而且，我妈妈也只有初中学历，我看她挺快乐的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自己不聪明这一点？
该说她纯真还是该说她傻？
这没经历过生活捶打的小兔崽子。
穆嘉卉有些窒息，她是从小挨生活的捶打到打，挨怕了，可桑染澄不是啊。
而且从桑染澄的态度来看，她完全是那种被保护太好的小孩，过分善良天真，看不见外界对她的鄙夷、挖苦，以为自己用善对待他们，就能得到善意。
穆嘉卉敢肯定魅魔的社会地位低下。
不然哪儿来的种族光明正大的说出“魅魔不聪明”“性|淫、放荡”这种话，还把这个观念广泛传播开？
种族特征也是，穆嘉卉今天一天就只发现魅魔族会把特征藏起来，见不得人似的。
而别的种族都大方的将特征凸显出来，引以为荣。
更别提魅魔作为一个人数中等的种族，甚至没有一个属于她们的政党了。
穆嘉卉不知道的是，魅魔这个种族多是家庭主妇，视野都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哪儿来的心思去争属于她们的权力？
桑染澄多半感觉不到别的种族对她的恶意。
或是她习惯了，认为别人高她一头是正常的。
多危险的态度。穆嘉卉死死的盯住这天真的小姑娘，忽然有些悲哀。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桑染澄浸染十八年的思想。
“你家有钱，钱是你爸赚来的对吧？”
穆嘉卉深呼吸一次，又换了个角度劝桑染澄。
她只能尽自己的可能，去向桑染澄展示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桑染澄的尾巴彰显出她的无聊，颇有节奏的左右摇晃着。
“对呀，他现在开了个小公司，又赚了不少钱呢。”连带着她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提高了，不然今天那笔医药费她也舍不得交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跟你妈离婚？”
“噗。”听到这儿，桑染澄甚至笑出了声。
“穆穆~这个笑话可不好玩，他俩恩爱几十年了，咋可能离婚呀？”
她还拉起穆嘉卉的手，十分躁动，想做点成年人的事。
穆嘉卉把桑染澄的手捏住，按了下去。
“姑且当他深情。可他的财产始终也不是你的，怎么能靠别人……算了，我再问你，万一他公司垮了呢？”
桑染澄的粉桃尾巴顿时不安的抽动起来。
“不，不会吧？”她不懂金融，不懂市场，没有底气说出绝对不可能这种话。
“投资都有风险，更别说开小公司了。前期一定是高风险低收益，不知道啥时候就破产了。再问你一点，你们是魅魔，你父亲肯定不是吧？我看他没有兽征，多半是人类。我们人类也就百来岁的寿命，他若去世了，你们一家怎么办？”这自然是最现实，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桑染澄被问住了。
她哪里考虑过那么多问题？她的魅魔生活里只有享乐这个词。
可这新晋伴侣突然告诉她有一天她可能没法继续享乐，她的家人会先她一步走。
穆嘉卉的话就跟恶魔的低语一样，让桑染澄有些受不了。
桑染澄想着想着眼睛就红了。
“你好烦……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爸爸肯定会长命百，呃，呜……实在不行，我们把房子卖了，让他去找大巫女，那样他也可以有魅魔的……一半的寿命……呜哇！”
说着桑染澄就想掏手机去给她父母打电话。
时间有些晚了，电话当然没有打通。
桑染澄便又哭起来，这次是小声啜泣，只是又生穆嘉卉气了，转过身去，不让穆嘉卉碰她。
本来也不想跟她有太多肢体接触的穆嘉卉：……
“我不是有意要吓你，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没了父亲去依靠，你又没有学历，万一我那会儿还是个赚不到钱的废物穿越者，你没有人可以靠，怎么办？”
为了劝小姑娘学习，穆嘉卉不惜自损。
桑染澄当然不可能说出把穆嘉卉踹了找下一个更有钱的。
她抽噎着，心软了一半，嘴巴还在拒绝，：“我可是要靠亲密关系续命的，你，你要是不跟我玩，我会见死灵法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