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晨的鞭炮从四点便开始放了,“噼里啪啦”的响个没完没了,李越和只觉得自己刚被折腾完便又被吵醒,奈何陈远睡的像头死猪,还不停打着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六点钟的时候李越和彻底睡不着了。因为**了没清洗,发起了低烧,加上一夜被折腾了三次浑身的酸痛,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李越和想着跟李泽旭聊几句,无奈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书桌上,他实在没力气去拿,于是从床头上摸到了陈远的手机。

  打开微信给李泽旭发了个语音拜年,还没收到回音呢,便看到了昨晚盛泽发来的微信。

  盛泽说,“谢谢远哥这段时间的照顾,帮我争取资源,嘘寒问暖,还为我做饭,你是我离开家以后对我最好的人。”

  李越和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冷哼。手指滑倒聊天框上,本想就这样删掉,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生讨厌,只得作罢。陈远这个他不知道用过多少次看过多少回的手机刹那变得烫手,李越和一下子把它扔回到床头上。

  于是失了耐心,一脚把陈远踹了起来。

  陈远醒了酒气,被李越和这副明显被糟蹋了的模样吓的不行。昨夜的记忆便瞬间如潮水般涌来。陈远连忙探**子来拿嘴试了试李越和的体温,然后慌慌张张的去找体温计。

  陈远一边把体温计夹在李越和夹肢窝下面,一边偷偷拿眼睛瞅他,最后怯懦的说,“哥哥,我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

  李越和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冷哼一声,“你别把锅甩给猪油。你明明就是色令智昏!”

  陈远点点头,“对对对,哥哥你说的对,你的美貌蒙了我的心。”

  李越和嘴角抽抽。得,这人还没清醒过来呢。

  陈远拿出体温计,“哥哥,三十八度了。”

  李越和气急败坏,不愿意搭理他。

  陈远自知有愧,只得伏低做小好生安慰着,最后一把把他揽起来,“我抱你去洗洗呗,不能留在身体里。”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一说李越和更气了,又是一脚踹过去,说,“谁愿意留在体内了,陈远你说怪谁。”

  陈远低下头,“怪我怪我。”

  说完伸手又要去抱李越和。

  李越和一巴掌打在陈远的手上,“浴室在外面,爸妈都在呢,你抱我去洗算什么样子。你老实在这呆着,我自己去洗。”

  陈远不乐意了,说,“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可在乎的?”,不由分说不由拒绝的把李越和抱进浴室里。

  两个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床单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而阳台上的大洗衣机正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

  李越和跟陈母对视了片刻,两个人皆是老脸通红。

  李越和回屋后一拳打在陈远胸口上,“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陈远不以为然,笑嘻嘻的说,“食色性也,哥哥实在太好吃啦。”

  因为发烧,李越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带着些懒散和依赖的模样,深得陈远的心。

  陈远粘在李越和身后,陪着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越和一肚子气没地方发。

  初一来拜年的一茬接一茬,李越和身上不舒坦也懒得出去,懒洋洋的赖在床上,跟李泽旭通了个电话。

  “泽旭,今年不忙吧,过完年抽空出来聚聚呗。”

  “嗯,忙,过完年准备搞个电视剧拍拍,扩展下业务。”对面的李泽旭懒洋洋的说。“唉老李,你咋有鼻音,生病了?”

  李越和面儿上一红,不愿意说这病,于是打个哈哈过去,“啧,当年投钱给你真是划算,翻了多少倍了啊。”

  李泽旭笑,“唉你好歹也是个二股东,咋一点儿都不上心呢。你自己说说,除了公司一成立那三年,你后来来过乐音几次啊?你也不怕我跟老何老秦他们动手脚。”

  李越和满不在乎,手里玩着陈远的Zippo打火机,噼里啪啦做响,“这不是有我家阿远代理行权么。再说娱乐圈里这些事儿我又不感兴趣,还不如在BM当个码农呢。”

  李越和没等李泽旭取笑他老土*丝,便又悠悠说,“更何况,你要真想坑我,我也不用反抗。咱俩这些年的感情,你要点儿钱要点儿股份,哥哥肯定是给的。”

  李泽旭敛了笑,相识三十年,从小儿当邻居大了当同学,一起从开裆裤到高中毕业,他自然知道李越和是什么秉性的人。李越和在外人看来,对谁都好,但了解了他之后就会明白,对谁都好就是对谁都不好,对谁都带着疏离。可若是成了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成了他放在心里的人,那他则会变得毫无底线,予取予求,不求回报。

  对自己是,对陈远陈越也是。

  当年李越和刚回国,跟家里断了往来,一分一厘全靠自个儿爆肝码程序赚,饶是这样,自己仅是求了他两句,他便把能拿的出的钱全投了出来。明明是看不到未来的项目,李越和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泽旭顿了顿,说,“老李你这性子真是……可若是小远要坑你呢……”

  李越和叹了口气,“啧,我无儿无女的,要这些钱这些股份有什么用呢。乐音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本来就是要送给阿远和小越的。他想要就拿去呗。”

  接着李越和笑了笑,“你也甭吃你师弟的醋,你在我这儿呢,永远是弟弟。”

  李泽旭心里一阵恶寒,啐了一口,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点儿脸成么,谁特么吃陈远的醋了?”

  李越和说,“嗯嗯嗯,没吃就再接再厉,新年对我家阿远好点儿,别奴役他欺负他。哥哥我可心疼着呢。”

  好巧不巧,陈远推门进来,显然是听到了李越和对李泽旭的嘱托,皱了皱眉,心道,无论自己多大了,李越和都永远把他当小孩儿呢。“哥哥你给泽旭哥打电话呢?你跟他说声,师傅病了,过完年抽空一起回去看看他。”

  李泽旭和陈远大学念的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只不过一过李泽旭比陈远大了几级。因为都是孙章教授的得意门生,所以二人从大学起就有了师兄弟的名分。陈远为人老实巴交又听话,说白了就是有点傻了吧唧的实心眼。在中戏那个人精扎堆的地方没少受了同窗的气。他自己尤自不觉,李泽旭却看不过。于是帮衬他不少,也乐得带这个傻乎乎的弟弟出去玩,所以也就促成了他跟李越和这段孽缘。

  李泽旭是个异性恋,也知道李越和纯粹是被陈远掰弯的,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气恼陈远当初对李越和的死缠烂打。

  可李泽旭偏偏又看过李越和刚回国时那副如陷地狱的模样,行尸走肉,失魂落魄,所以他知道也陈远对李越和来说是怎样一种救赎。可以说,没有陈远的悉心照料整日陪伴,李越和估计难以走出那段悲痛。

  可这回报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竟真的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可这似乎又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现在都还是平静幸福的模样。反倒是自己,兜兜转转,至今没有一个家。

  如若时光倒流,李泽旭不知自己还会不会在那个晚上,叫上陈远一起去当初那个酒吧。

  不过好在人生没有如果,他也不必劳神费力去想这个人生难题。

  话说回来。李泽旭这人跟陈远比起来算是感情淡薄,又加之毕业后工作实在繁忙,所以跟恩师孙章的联系远不如陈远密切。所以当他从陈远那里得知孙章重病的消息后,李泽旭有了片刻的恍惚。

  李泽旭总觉得人生漫漫,那些人还有很长的时间,一切都会在原地等他,而他只需要奋力向前。

  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真的错了。

  他突然想起很多平素里根本不会去想或是有意回避的东西,想起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红着脸骂他不思进取,想起那个清高孤傲的老教授低声下气为他求取资源,想起那个慈祥温和的长者在他毕业前夕的谆谆教导……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李越和的声音再次将他拉入现实。

  他想了想,突然觉得那些应酬,周旋,仿佛不再那么重要,于是说,“那就初八吧。去看看孙老师。”

  李越和应了一声,说,“就着你的时间就行,陈远说他都可以。”

  电话对面的李泽旭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不仅比不上李越和,现在连陈远都比不上了。

  漂泊了多年的孤舟,在这场湿淋淋的雨中摇摇坠坠,渴望着一个可以将他包容的港口和一场酣畅淋漓的归程。

  初二的晚上,陈远带着李越和跟几个高中时代的哥们儿小聚。

  火锅把包厢熥的热烘烘的,又麻又辣的底料弥漫在房间里,让几个男人上了几分头。

  男人聚在一起,三杯酒下肚,嘴边儿便再没准头儿,从当年狂追陈远的校花的第三任丈夫一路唏嘘到陈远的现任,最后得出结论:怪不得当年谁追你你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原来根本就差了性别。

  李越和知道陈远是天然弯,更何况是高中时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没醋可吃,他也就全程乐呵呵的像听故事一样。末了还问,“有校花照片么,给哥哥看看比不比得上我的美国前女友俊俏。”

  几个好友分分感慨,找个同性伴侣过一辈子还真不错,床下是兄弟,床上是情人,能喝酒划拳,也能快言快语,远胜过家里还没到更年期便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妻子。

  陈远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道,只要日子长久了,谁人还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形式不同,生活的本质确是一样的,差只差在两颗心上。于是桌子下面握紧了李越和的手,心里想着,哪里是同性伴侣好,明明是哥哥好。

  第三天一早,一家三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特产,便作别了陈父陈母。

  临走时分,陈母眼巴巴的看着陈越跟李越和,似有话要说。

  李越和转身把手里的包递给陈远,回过身来拽了拽陈母的手,说,“妈,你放心。明年我们还来。卡里的钱千万别省着,我也没什么别的长辈了……”

  陈母一一应下,待他们走了很久,才朝着门外自言自语,说,“其实这样,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