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江枫的眼睫颤了颤。
楚云柏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正视自己的眼睛。手下的人脸蛋又瘦了一圈，就是这么捏着都捏不出脸颊肉。这么漂亮又脆弱的一张脸。
他闭了闭眼。
然后，他问怀里的人：“江枫, 你觉得我只是想玩玩, 是吗？”
江枫看着他, 用力地摇头。
“不。”楚云柏残忍地道, “你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觉得我只是想上你, 或者是受了别人的影响误以为冲动是喜欢，不管是哪一种，都只是一时兴起。”
“你没有这么说。”他道，“但你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
江枫的眼泪骤然涌出了眼眶, 他拼命地解释：“不是的, 我没有。”
楚云柏别过了眼。
少顷，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怪你。”他道。
江枫怔住了。
楚云柏看着他，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非要说的话, 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又急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这件事是我的错。”
他不应该这么逼江枫。
最好的办法是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 让江枫想清楚。
只是他们从前就很少分开，是他的私心太重, 想让江枫在考虑的同时又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才会让江枫有那么大的压力。
江枫本来就性格敏感, 他不会觉得是先表白的人唐突, 只会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说不定, 江枫还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引诱了他。
楚云柏重复了一遍：“我不怪你。”
这句话是真心的。
“但是。”楚云柏顿了顿，“哪怕是这样，我都不能接受你刚刚说的话。”
江枫整个人都僵在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要逃避，楚云柏强迫他抬起脸。
他轻轻说：“江枫，我做了你十六年的哥哥，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教过你这样自轻自贱？”
江枫脸色骤然煞白。
“你说啊。”楚云柏笑了笑，“有没有？”
他用力地捏着江枫的脸蛋，逼他看自己，这回终于发了狠，“我教你不喜欢也委屈自己不拒绝，我教你把自己送给别人睡，我教你不把自己当人只当发泄工具，我教你这些了，是吗。”
“没有，你没有。”江枫终于崩溃，“别问了楚云柏……你别问了，我错了！”
“我错了。”他哭得几乎要说不出话，声音哽着一抽一抽，“我知道错了楚云柏。可是你要我怎么办，我不想你伤心，我不想你伤心的你对我那么好。你不要觉得我随便好不好，我不是谁都可以的……只有对，只有对你是这样。我错了……”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落在楚云柏的手背，烫得吓人。
楚云柏顿了顿。
少顷，他开了口：“别哭了。”
江枫还是在哭。哭得伤心欲绝。
重逢之后他所有的眼泪好像都是因为楚云柏而掉。
他哭得几乎要背过气，楚云柏把他揽进怀里，慢慢替他顺气，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错了”还有“我也不想的”。他闭了闭眼。
许久之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江枫伏在楚云柏的肩上，还在抽抽，像是什么委屈的小动物。
他终于顺过了一口气，抽抽嗒嗒地说：
“楚云柏。”
“嗯。”楚云柏说。
“对不起。”江枫哑着嗓子，“我好像出了个馊主意。”
他说的所有话都是事实。
下定决心要满足楚云柏的心愿是事实，不想让他伤心也是事实，纠结了许久也是事实。
他觉得这样是两全其美，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是他还是搞砸了。
“没关系。”楚云柏顿了顿，“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应该的。”
江枫：“……”
他瞪着楚云柏，气得又哽住了。
楚云柏笑笑。
然后，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有很多东西想问，比如为什么宁可自轻成这样也不愿意直接拒绝他，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其实并不排斥和他的亲密，为什么又要因为他的失望哭得那么伤心。
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问。
他不想再看见江枫在他面前掉眼泪了。
“小枫。”他开口，叫江枫的小名。
江枫抬头，眼睛里水光莹润，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就这样吧。”楚云柏轻轻道。
-
片刻后，江枫不确定地开了口：“你……什么意思？”
楚云柏垂了眼。
“字面意思。”他平静地道，“我放弃了。”
“我想了想，你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他笑了笑，“其实我本来没打算那么快告诉你的，是那次你在网上约我，我怕你乱来，才提前开了口。像你说的，或许我真的是一时冲动也说不定。”
“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俩都冷静一下。或许时间久了，我就想通了。”
江枫张了张口。
“更何况。”楚云柏道，“这样对你确实也不好。你本来压力就很大，我还给你额外增加了一份压力，今天我才发现，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
“所以。”他吐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我这段时间不会离开A市。”他站起身，“你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不过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别见面了。等到我们俩都调整好了再说，好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江枫看着他，怔怔的。
已经成了一具沾着泪痕的，漂亮的，完全不会给出反应的木偶。
楚云柏垂了眼，放在身侧的手蜷紧了几分。
他自顾自地道：“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晚安。”他说。
*
这是那天晚上楚云柏对江枫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那一周他们最后一次独处。
他说完那句话，就直接离开了江枫的房间。那晚之后，江枫继续在A市的剩下最后两场打歌，然后是一些零散的通告。远的太远，按照以往，近的楚云柏肯定会来，但是这回都没有。
他回楚家吃过饭，而他每次回去的时候，楚云柏都不在。
甚至于在公司，他也很少遇到人。
从前他觉得他和楚云柏工作和私事上的关联太紧密，根本不可能长时间不见面，这也是他的顾虑之一。万一以后分手，一定很尴尬。
直到现在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不见面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只是从前……
是楚云柏一直在执着。
好在想看他们互动的粉丝虽然失望，但是有接机在前，楚云柏又不是明星，倒也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而E-ternity成员累死累活，加上江枫说楚云柏工作忙，倒也信以为真。只有谈谦关心了他一句。
“最近怎么样？”某一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来江枫的房间坐了坐，问他。
江枫说：“还行。”
他不想把和楚云柏吵架的事和谈谦说。
不想让他担心。
谈谦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愈发尖俏的下巴，沉默了一瞬。
江枫怕他多想，还是多撒了一句谎：“没什么……只是我还没想好，所以暂时没跟他见面。”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愣。
随即，他自嘲地想。
什么叫他还没想好，所以没见面。
明明上赶着自荐枕席的事都做过了，楚云柏也已经拒绝了他，他可真够厚脸皮的。
谈谦却信以为真。
他笑着叹了口气：“喜欢果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这句话比起感叹更像是自言自语。
江枫怔了一下。
他想起了谈谦之前的反常。其实他心中一直隐隐地有一个预感，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他说：“谦哥你是不是……”
“嘘。”
谈谦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
“怎么发现的。”
“其实很明显。”江枫犹豫了一瞬，低声道，“你特意在队内出柜，而且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平时你也不怎么出去社交，最有可能的就是身边的人。”
“而且……”他道，“你可能没发现，闲下来的时候，你的眼神总是落到他的身上。”
谈谦怔住了。
少顷，他垂了眼，轻轻地道：“原来这么明显啊。”
江枫不知道该说什么：“谦哥。”
“你想说，他看起来很有可能是直的。”谈谦平静地说，“是吗。”
江枫哑然。
同性恋对同类一般都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在他看来，崔子烨性格大大咧咧，又喜欢把漂亮妹妹挂嘴边，实在不太像是弯的，至少也是没开窍的类型，哪怕开窍了，喜欢的也很大可能是女孩。
只是他没想到，谈谦也知道。
……也是。
谈谦一向聪明，他能发现的事，谈谦怎么可能没发现。
“那怎么办呢。”谈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不能控制我自己啊，如果愿意，我宁可自己喜欢的是你。这样都不会这么麻烦。”
这句话他是以半开玩笑的态度说的。
江枫也笑了笑，有些无奈：“谦哥你……别开我玩笑。”
“其实有想过放弃。”谈谦说。
江枫一怔。
“在他问我是不是最近有女朋友的时候。”谈谦道，“我想着，算了。我跟他认识都这么久了，要谈早谈上了，何必再执着。”
“但是……”他轻轻地道，“小五，很多事，我们是控制不了的。”
比如喜欢，再比如爱。
“我可以对自己摆一万个理由。”谈谦看着他，“证明我喜欢他是一件收益有多低的、几乎称得上糟糕的事，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你前一晚给自己做一万条心理建设，第二天见到他的那一刻，这些心理建设就自己消失了，很神奇。你只想靠近他，有个念头在心里对你说‘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他笑了笑，“后来，我就顺其自然了。”
“人类同时拥有理智和情感。”他道，“大多数时候，我们拥有理智。但是也有些时候，理智是无法战胜情感的，但这并不总是坏事，不是吗？至少未来，我不会后悔我当初没有跨出这一步，没有因为所谓的‘理智’而放弃一个喜欢的人，一段美好的回忆。”
江枫愣愣地看着他，少顷，抿紧了唇。
“早点睡。小五。”谈谦拍了拍他的肩，“还有，记得替我保密。”
江枫缓慢地回过了神。
片刻后，他低声道：“我会的。”
谈谦走后，江枫在床沿坐下来。看了眼手机。他和楚云柏的消息停留在接机那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天。
-我回来了[定位]
-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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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小猫表情包散发着爱心泡泡，看起来傻里傻气。
如果真的做一只可以装傻的小猫咪就好了。
江枫想。
他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始编辑消息。
-对不起。
至少他该再郑重地道个歉。
他对自己说。
现在想想，他的方案的确荒谬又可笑。
他以为只要强调自己愿意，楚云柏就不至于那么生气。但他忘了，如果楚云柏真的爱他，那么看到他这么自轻自贱，不会觉得满足，反而会难过。
……是他错了。
是他为了让事情尽量完美地解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伤害了楚云柏。
江枫吸了吸鼻子。
打完这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红色的感叹号冒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
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手指猛然攥紧了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
楚云柏已经把他拉黑了。
*
郑泊羽晃进嘉灿总裁办公室的时候，楚云柏正在跟楚云曦的经纪人谈话。
他在半开的门口敲了敲门，眉目清冷的男人瞥了他一眼，然后道：“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以后云曦有什么事麻烦直接和我说，不管是什么事。”
男人点了点头。
经过郑泊羽的时候他看到了男人额上的薄汗。
他心下有了数，进去随手带上门：“怎么，宝贝弟弟最近遇上事了？”
楚云柏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郑泊羽怔了怔。
他这才发现，距离上次见面明明没过去多久，楚云柏看上去却像已经瘦了一圈。
气色也比往常疲惫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怎么了。”他顾不上说自己的事，敛了笑意，有些讶异，“看着跟丢了魂似的。云曦的事很麻烦？”
“算是。”楚云柏道。
他最近确实事情比较多。
还没来得及找楚云曦谈话，楚云曦就遇到了线下anti。
还好这次巧合，楚云柏当时就在现场，那个放在门口快递盒里的□□弹出来的时候他一把把楚云曦拉开了，这才幸免于难。
但把容慧琳吓得不轻。
郑泊羽听得心惊胆战：“不是，谁这么恨啊？”
“一个生活不幸只会在网上随机挑选幸运儿发泄的人。”楚云柏道。
郑泊羽：“……”
“当然，现在他彻底生活不幸了。”楚云柏淡淡地道。
“应该的。”郑泊羽咋舌，“可怜的云曦宝贝，估计吓坏了吧。”
“不过，不止这事吧。”郑泊羽偷眼瞅他。
他了解楚云柏，这种事只会让他烦心，不会让他失魂落魄。让他失魂落魄的从来只有一个人。嗯，一朵漂亮矜贵只可惜不是他的的小玫瑰。
他咳嗽了一声：“你跟小枫最近怎么样了。”
楚云柏顿了顿：“闹翻了。”
郑泊羽：。
意料之中。
“我就说。”他道，“得了，这下你就彻底死心吧。反正小枫也拒绝你了，你自己调理调理得了，别再祸害人了，人小偶像最近也挺忙的。”
楚云柏说：“什么死心？为什么死心？”
郑泊羽：“……”
他盯着楚云柏的脸看了一会儿，敛了笑意。
再开口，他是真的有些严肃了：“云柏，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楚云柏顿了顿。
“你也觉得我不认真。”他轻声道。
郑泊羽很敏锐：“还有谁觉得你不认真？小枫？”
楚云柏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些事他可以和郑泊羽说。比如他对江枫的喜欢。有些事不能。他再生江枫的气，都不会把江枫的脆弱崩溃甚至将自己贬低到尘埃的话告诉别人。
哪怕这个人是他们共同的发小。
他只是道：“你以为我会怎么不认真。”
郑泊羽哑然。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才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我可没有恶意揣测你啊。我就是觉得你可能就是一时上头。小枫拒绝你了就冷静了。”
他确实没想过楚云柏会和“执着”这个词挂上钩。
但也不至于觉得楚云柏就是玩玩。开玩笑，没那个苗头的时候楚云柏都快把江枫捧上天了。
以他的判断，楚云柏对江枫的感情就夹杂在上头和爱中间，至多是喜欢的地步。
至于日后真的在一起乃至见家长，那他是确实不敢想的。
“你说你……”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然咱就算了，你看我不也走出来了。我跟小枫也那么久的感情了好吧。不比你俩差的。”
楚云柏：“……”
他用一种“你又发病了么？”的眼神看着郑泊羽。
“好吧当我没说。”郑泊羽迅速改口。
楚云柏不想跟他多讨论这件事了，他将笔盖上笔帽：“你找我什么事。”
郑泊羽顿了顿。
“哦。”他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来问问，你们是不是也有演员部啊，演员部招人的话大概都是什么条件啊。”
-
办公室里的冷气打得很足，楚云柏听了他的话，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嘉灿的演员部？”
“啊。”郑泊羽一脸无辜，“不然呢。”
楚云柏顿了顿。
“你是想问对外招募还是内推。”他道，“对外每个季度只开一次，这个季度已经过了。”
郑泊羽摸了摸鼻子：“那内推呢。”
“我司禁止旗下艺人搞潜规则。”楚云柏淡淡地道，“让你的小情人跟你断了再来。”
郑泊羽：“……”
“艹。”他忍不住道，“楚云柏，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吗。”
他叹了口气，终于不抱侥幸心理，“算了，本来也没指望进嘉灿。那你有别的合适的公司推荐吗。要正规点大点的，最好资源多点的。”
楚云柏思索了一下：“人是什么风格的，想走什么路线自己有没有规划，最好给一份基本资料，回头我帮你问问招聘部。”
“啊？”郑泊羽听愣了，他皱紧了眉，“这么麻烦啊。”
嘴上说着麻烦，他还是费劲回忆了一下，“呃，风格，挺媚的？有点像小狐狸。路线……哎。算了，我回去问问。”
楚云柏：“……”
“行。”他道，“回头你发给我，我转给那边，有消息了通知你。”
他还以为这人是洗心革面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郑泊羽站起身：“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我收到了你们家的请柬，这回的酒会是个什么性质的啊？”
“就随便聚聚。”楚云柏道。
“得。”郑泊羽打了个响指，“了解。”
他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重新关上，窗外传来隐约的雨声，楚云柏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了一旁静默的手机上。
少顷，他闭了闭眼。
这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
至少对他来说，他以前再怎么样，都没有用过拉黑这样的手段。江枫倒是耍脾气删了他好几次，后来又灰溜溜加回来，在验证里撒娇卖乖。
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
他总是害怕从江枫的脸上看到委屈和难过。
他第一次对江枫这么过分，但是微信拉黑不意味着切断所有联系方式。
江枫可以发短信，也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甚至微博私信，再不济，他给了江枫办公室的卡，江枫随时可以来找他。
但是江枫没有。
他曾经抱着一线希望。他想江枫是不是也喜欢他才会这么纵容他。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三年前他就该知道，他以为会永远属于他的，其实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心想事成。
终究只是一句活在虚幻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