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往张永超肚子上抡那一拳的时候就知道会被报复。
无所谓。
张永超说他怂说他脸大说他什么都行, 把脏水泼到楚云柏身上就是不行。
他的脑子从未如此清醒。
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楚云柏的表白，他的慌乱。楚云柏的逼近，他的退缩。他鼓起勇气的靠近、荒诞的提议, 楚云柏的失望。
他和楚云柏, 他们俩这段时间好像都变了一个人。
他无数个午夜梦回觉得楚云柏变得陌生, 强势又小心, 生怕碰碎他又想弄碎他, 那么矛盾。但他现在想, 楚云柏或许看他也是这样。
自己靠近又保持距离，说着你疯了又在做着和疯子缠绵的梦。
一句“我不想”拖了那么久说不出口。
因为“喜欢”两个字，他们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觉得楚云柏认真。
楚云柏……
楚云柏不敢觉得，他这么优柔寡断, 其实也是因为“喜欢”。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他喜欢楚云柏喜欢得要死。他还没真的贱到对一个追求者愧疚就舍身的地步, 他不是不会拒绝。就像当年他为了平息自己的愧疚不管不顾地离开楚家，离开楚云柏。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承认是一回事，但是这份喜欢的确实实在在存在。
这次他没有离开。
不仅没有离开, 楚云柏离开了。他还会因为别人一句侮辱他的话就破防。
江枫突然有点儿想笑。
他想原来他这么喜欢楚云柏啊。也不知道楚云柏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当然, 在眼下这不是重点。
江枫动手得太突然, 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片刻后, 张永超才发出了一声杀猪似的嚎叫：“江枫你他妈敢打我！”
事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张永超想要还手, 因为太虚而根本没打过江枫。
江枫虽然体质差了点，但好歹一天练舞也要练个好几个小时, 还是比酒囊饭袋强上许多。他反手把张永超按在地上, 让他那张讨人厌的嘴接触大地的拥抱。
张永超气疯了, 挣扎着起来对着旁边吓傻了的跟班喊：“你们他妈是瞎了吗！”
跟班终于回过神, 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地把江枫拉开，又把张永超扶了起来。张永超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巴掌就扇到了江枫的脸上：
“你他妈再在老子面前横啊？！”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等到听到动静的宾客赶过来，林航一把江枫护在身后时，江枫的脸已经有些肿了。
他有些遗憾地想，到底还是闹大了。
挺对不起家里人的。
他不是觉得楚凭和容慧琳会跟他计较这些，只是总会有嘴碎的人对楚家人指指点点，他只是不太想这样。
但是……算了。
江枫看着张永超，对方显然比他气得要重得多，眼睛里还带着酒醒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恐慌。
他冲对方和善地笑了笑。
今天之后，他应该就见不到张永超了。
他挺愉快地想。
还没等他从神在在的状态中回过神，他突然就被扯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
楚凭和容慧琳已经都赶到了花园。
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有眼色的人也都很自觉。恰好宴会本来也就几乎到了尾声，便都纷纷表示告辞。楚家作为主人家，必然要有始有终。夫妻俩一边送客，一边不住地朝着江枫这边看，眼里含了担忧。
这期间容慧琳几次想把楚云柏叫过去，却迟迟没能跟他对上视线，好在楚云曦回过神之后看了看情况，先走到了她身边，她这才松了口气，把小儿子拉过去交代了几句。
江枫坐在椅子上。
楚云柏紧紧地抓着他的肩，看着他脸上的伤。
他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反复开合了几次之后，才轻声道：“疼不疼？”
声音竟然有些抖。
江枫顿了顿。他刚刚意识到了自己对楚云柏最真实的感情。这会儿不太能看对方的脸。
他别过了眼，胡乱地道：“……还好。”
楚云柏沉默了下来。
江枫不知道他从自己这两个字的回答中想到了什么。
他又想到了那个鲜红的感叹号。想通了之后，那种绵密的疼痛就都找到了根源。他抿了抿唇，心绪平静地等着对方把他放开，回到原来的距离。
但是一直到楚云曦跟容慧琳说完话回来，楚云柏都还是紧紧地扶着他的肩。
家庭医生赶了过来，楚云柏接过棉签，垂着眼给江枫细细地上药，江枫不合时宜地想楚云柏好像真的很喜欢他这张脸，搞不好是见色起意。这个自虐一样的想法在看到楚云柏眼里显而易见的心疼和怒意时尽数消失。
他的手指微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下一秒，一旁的张永超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楚少。”他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
张永超已经忍了很久。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被楚家的保镖按着，不管他说什么，这些人都没把他放开。他至今还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而他的小弟们早就不知所踪。
他心下已经慌成一片，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楚家不会为了一个养子跟张家闹翻。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已经变得不能再难看，只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底气：“……刚刚是江枫先动的手，在场的人可都看见了，楚少不会这么不讲理吧？”
楚云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小枫才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自从这两天江枫耐心地陪着他选衣服学礼仪、今天又陪着他出席宴会之后，他对江枫的亲近已经升级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几乎到了仰慕的地步。
换做平时，就算心里觉得再过分，他都不会在陌生人面前主动出声反驳，不管对方侮辱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然后，他对楚云柏轻声道：“哥，妈说这边的事你看着办就可以。”
张永超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说：“楚云柏！你要干什么！”
江枫望天。
他心说大哥人还没说要干嘛呢……虚张声势喊这么大声你是有多怕。
而且楚云柏完全吃软不吃硬好不好。
果不其然，张永超喊完，楚云柏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淡淡地开了口：“把他嘴堵上。”
然后……
世界清净了。
*
张永超被张家接走的时候，两边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是被一个电话叫过来的张家家主、他物理意义上的父亲亲自打的。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张永超人都懵了，也顾不得什么两家的体面和交情了，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吼：
“爸！明明是江枫那个冒牌货先动的手，您为什么要打我！”
江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他爹咬着牙，打得更狠了。
他一边打一边骂：“小兔崽子，一天不看住你就给我惹事！你说谁呢，啊？你说谁呢？”
一连打了十几个巴掌，他才停了手。
他走到楚云柏面前，额上都是薄汗，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云柏啊，你看，这，永超他确实做错了事。我让他跟小枫道个歉，你看行吗？”
江枫想说话，楚云曦在他身后拉了拉他。
他扭头，露出一个疑问的神色。
楚云曦抿了抿唇，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小枫，你别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江枫佯装讶异：“哇。”
“我们云曦。”他笑着说，“黑化了呀。”
“是为了我吗？”他眨了眨眼。
楚云曦：“……”
他涨红了脸：“小枫！”
调戏归调戏，江枫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已经不是楚家人了，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着楚云柏的安排就是了。不过说起来……他抽了抽嘴角，视线往下。
楚云柏为什么还牵着他。
他不嫌热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而楚云柏对张家家主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张永超挨了打，而楚张两家所谓谈好的生意也要重新商榷。临走的时候张永超人都被打傻了，江枫瞅着似乎都快有点轻微脑震荡，而他爹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这就是教育失败的坏处。
一个人惹事，能连累整个家族倒霉。
张家人走之后，容慧琳快步走过来，先是点了下江枫的额头，又气又恨地说了句：“你呀！有什么事来前边找我们、哪怕直接喊一声都行的呀！怎么就非得直接动手！”
然后才把他揽过去，心疼地看他脸上的伤，“上过药了吗？痛不痛？啊？”
“上过了，不痛。”江枫小声安慰她，乖乖的。
其实面对楚云柏的时候他都觉得没什么，但是面对这样的容慧琳，他鼻子又有点酸，又觉得有些尴尬和愧疚，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楚凭看出来了，在一旁叫容慧琳的名字：“慧琳，让他们兄弟几个说说话吧。现在也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容慧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江枫，又看了一眼楚凭，最终还是跟楚凭去了前厅。
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叮嘱了江枫一句：“晚上都没吃什么，一会儿要是饿了跟妈说啊。”
江枫笑着点了头，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花园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江枫这会儿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有些懊恼地想容慧琳说得对啊他干嘛不喊一声，反正造的是楚云柏的谣让本人来就好了干嘛他还要上赶着……能不能穿越回去哦。
还没想完，耳边就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小枫，可以聊聊么？”
“小枫，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江枫：“……”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显然也愣住的兄弟俩，抽了抽嘴角：“你俩，要不先商量一下……谁先？”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看到评论区关于枫柏的一些想法和做法讨论都挺多的，不知道这章开头有没有解答一些疑惑，其实就是四个字：爱生忧怖
知道大家急，但他俩确实不像普通情侣，
小枫还有点心结，下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