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抱着小云吞轻拍哄着, 过了许久他才歇了声,被吓了那一下崽崽小小的身体还打起了哆嗦,隔着襁褓都能明显的感觉到。

“没事了没事了啊, 咱们小云吞是最勇敢的宝宝,不怕不怕。”沈若柔声哄着,手在崽崽后背一下一下抚过去。

顾允也没闲着,从书包里拿出了小云吞的玩具,就拿到他眼前逗他玩儿, 叫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崽崽的玩具是逛集市的时候买回来的木质小马,四条腿还能动的, 崽崽还不会玩, 都是二狗在他面前拧着小马的腿一动一动叫他看。每每这时候小云吞便会看得目不转睛。

现在也不例外。

小云吞大眼睛里头还含着眼泪,小鼻子都哭红了,满脸都是泪痕, 瞧着怪可怜的。

但看着玩具小马的视线却很认真, 还想伸手去抓。

沈若心里压着的气闷稍稍减轻了点,小孩子不禁吓, 方才那一下自己都稳不住身体,要不是顾允反应快把小云吞抱紧了还拽住了自己,那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头一回带孩子到镇上玩一趟, 就遭遇了这种事。

听到崽崽大哭一时间哄都哄不住, 沈若心里很不好过。

顾允把那玩具小马缠上布条, 放到小云吞身边叫他自己碰着玩儿,随后便直接起身从沈若对面坐到了他身边。

沈若一颗心都记挂在崽崽身上, 瞧他现在像是没事了的样子,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到腰身一紧, 温暖有力的手臂环了过来搂住了他, 沈若抿了下唇顺势靠进顾允怀里。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顾允清凌凌的嗓音传进耳蜗,沈若感觉到自己头顶上一只温热大手用力地揉了揉。

这人怎么拿自己当小云吞哄啊,还用自己之前对小云吞说的话来说。

“有我在,别怕。”顾允偏头过来在沈若额上落了个吻。

沈若很快就被哄好了,心里的那一点点的郁闷也因他而烟消云散。

忍不住抿起唇瓣弯起眼睛冲他笑。

“……”

他这一笑灵动温柔极了,顾允不自觉地将双臂微微收紧,像拥着一捧春雪。

明知道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回想到了那日的场景,是白雪绽樱,是红色桃心在眼前摇晃,耳边还有悠远的低吟……

都怪刘大夫。顾允叹道。

那木盒子放在书包当中,每次他只要一打开拿东西就不可避免的看见它。

沈若见他出神,没忍住空出一只手去捏了下他的脸颊,就像捏自家崽崽那样。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问道。

顾允回神脸迅速红起来,却没有偏过脸去只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他一阵沉默,随后才道:“在想,刘大夫送的礼物。”

不,你不许想!

沈若闻言耳根顿时就烧了起来,红晕沾染像是海里的珊瑚。

他立刻伸手去捂住小云吞的耳朵,生怕顾允要说出什么限制级话题。男人对上心爱之人有欲望太正常了,怀中那罐子似乎也发起热来。

“这东西我曾在书上见过,只有寥寥几行字,还是头一回瞧见实物。”顾允的语气简直不能更正经。

沈若轻轻地“哦”了声,将自己捂住崽崽耳朵的手收了回来。

“家中养了羊,但这东西却是用羊肠做的,你可介意?”顾允从自家已逝阿爹的手札中瞧见过,有些人家家中养了什么便不愿意吃什么,用那种动物的皮或是其他的部位做东西,会介意。

沈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是说介意吧,那顾允和他……呃,难不成就不用了?

可要说不介意,为什么有种欢迎他用上这玩意儿来上他的既视感!

沈若内心的小人默默捂脸,他还是头一回犯了难。

顾允算是个半吊子兽医,对动物的了解多些,要是若哥儿介意,他也能从书中找到别的东西来替代。这个总是要提前备好的,总不好因为害臊就一直不问,要是到了新婚那日再说,可就来不及了。

正好想到,顾允便问出了口,却没想到若哥儿竟然不肯回答,只红着一张脸眼睛微抬那般瞧着他。

好像是有些难为他了,这种事儿顾允觉得应该自己来准备。

问什么问,直接把能替代的都备上不就成了?

顾允一下子想通之后,就不再纠结这个。

结果却听到若哥儿小小声回答道:“……都行吧,别人家养猪的不是照样吃猪肉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嘛,沈若抱紧了崽崽侧过身去。

婚期越来越近了,那也就表明他得赶快忘记第一次所带给他的阴影,由身到心的接纳顾允。

顾允“嗯”了声,拿了竹筒递过去给他:“喝点水。”

沈若有点不好意思,但确实口干,便就着他举起竹筒的手喝了点。这一日忙着瞧二狗考试又照顾崽崽,还和许家人详谈了不少事,都没能好好地喝口水。

顾允也就着竹筒上沈若碰过的地方喝水。

镇上的路面不像村里的泥巴路坑坑洼洼,走起来摇摇晃晃的,马车行走在镇里的路面上很稳当,小云吞被顾允抱了去,已然哭累了睡着了。

沈若松了松力气,有点依赖地靠在了顾允肩头。今日要是只有自己抱着崽崽在马车上,那危险就避无可避了,虽说自己肯定会尽全力护着崽崽,但是绝对会因为惯性摔一个屁股墩儿。

顾允的承诺从来都不是空口白话,他说过要保护自己和小云吞,他就会做到。

沈若嘴角不住地上扬,额角抵着身边人的肩膀,没忍住轻轻地就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

顾允单手抱住崽崽,另一手伸过去将沈若揽住了,沈若立刻偏过头去看他。

顾允觉得他做什么都可爱,没忍住吻了下他的眼睫,说道:“眯一会儿吧。”

“喔。”沈若揉了揉发烫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顾允呼吸放轻了,看一眼小云吞睡得香甜,便将视线落在了另一侧。

……看不够。

伙计经过那件事之后赶马车的速度更缓慢了些,生怕什么时候又从边上蹿出来个人,走得也全都是大路找平缓的地方走,原本只需要一炷香便能到的地方,竟然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沈若在马车停下之后睁开了眼,睫毛微抬便对上了顾允的视线。

“醒了?”顾允道。

“唔,好像快到了。”沈若抬手想要揉眼睛,手却被顾允一把抓住,指节被他捏了捏。

“忍一忍,用手揉眼睛不好。”他道。

沈若乖巧点头,他刚刚醒来还迷糊着,转而去瞧小云吞,见崽崽长着小嘴一呼一吸,睡得可香了,便放下了心。

外头伙计喊道:“沈老板,顾秀才,已经到’阑珊珠宝行‘门口了。”

“好,辛苦你了。”沈若给他递了几个铜板,准备下车。

那伙计没忍住笑,但却不肯收:“不用不用,沈老板你也太客气了。”

沈若看着外头的红棕色马匹,随口问道:“这些马匹是你家老板买的么?”

伙计挠了挠头笑道:“那倒不是,自家养马还要准备地方草料各种东西,不划算,这些马儿都是在镇上马行里头租来的。”

沈若闻言眼睛一亮,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牛车还给了沈汉三之后,自家拉货都是用那独轮车靠脚力上镇上,劳累不说还速度慢,但若是有了马拉车,那可就不一样了!

“你详细跟我说说?”沈若先下了车,就在那伙计旁边兴致勃勃地问,将手里的铜钱递给他。

这回那伙计笑着收下了,心中感念着沈老板赏的钱,详尽的回答道:“镇上马行里的马儿租一匹一个月的价格是按两种算法,一个是要用马的时候去他们马行里拉,无论什么时候要用都可以,一月一两银子。这样不需要管草料,也不用自家的地方,随用随取。还有一种是将马儿领回家去,草料要自家喂,病了也要自家医,这类是一月五贯钱。”

如果把马儿租回家,可比用完送回来要用去领足足便宜一半!

沈若心动不已,五贯钱平摊给每日也就是差不多十七文不到,这可太划算了!毕竟当初坐沈汉三的牛车一来一回也要十个铜板呢。

“多谢,我了解了。”沈若决定今天就去租一匹马带回家去,还差拉货的板车,这个倒是简单,直接去木工厂定一个就成。

板车做做还是很快的,不出三天就能做好!

那伙计道:“沈老板想要去租吗?我倒是对马儿的品相有些见解,不如我同你一起去,还能帮着瞧瞧免得你被那马行坑了。”

沈若闻言谢过他,但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不必,你自回去吧。”

那伙计殷勤极了,对沈若道:“这些马儿都是我挑选的,就叫我陪你走一趟?”

“真不用。”沈若见顾允抱着小云吞下车,脸上不由带上笑容。

迎着阳光,面容姣好的小哥儿展颜一笑,叫那伙计看呆了。

他还想再说,但却听走下车来的顾秀才道:“不必劳烦,我自会帮着看。”

沈若点点头,说道:“顾允对这方面也懂的不少,就不用麻烦你了。”

那伙计对上顾允的视线顿时浑身一僵,尴尬地笑了下摸了摸后脑说道:“那好吧,既然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沈若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看向那伙计,走到顾允身边靠过去瞧小云吞。

伙计跳上了马车前头驾车的位置,眼神中带着些艳羡,随后便转过头去驾着车离开了。

顾允瞧着对刚才的事儿还无知无觉的沈若,心中无奈极了。

自己心爱的小哥儿太招人喜欢了怎么办?

那伙计不过才见几面,那眼神都黏在了沈若脸上,那股殷勤劲儿叫顾允很不舒服。

看马的品相这件事,顾允也会,自然不能叫别人陪着沈若去。

“小云吞,咱们到咯。”沈若轻轻道了句。

小云吞还在呼呼大睡,小脸蛋红扑扑的。

“阑珊”里头客人还挺多,瞧见沈若和顾允抱着孩子进来,纷纷和他们打招呼。

镇上人里头不认得他们的人也少,沈若深觉得以后要进“阑珊”或许都走运货的后门比较好。

大家就要说话聚拢过来,沈若立刻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声,示意大家安静。

小云吞还在睡着,大家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沈若冲着体贴的客人们笑了下,“阑珊”中的伙计走上前来说老板他们都在二楼雅间,沈若便点了头,带着顾允和孩子往二楼去了。

雅间内。

蓝帆正带着二狗写大字,二狗踩在圆凳子上,蓝帆站在他身后,捏住他的小手一同捏着毛笔在纸上书写着。

沈丰和柳杉在一边瞧着,欣慰不已。他们也算是跟着顾允和沈若上了几堂家庭扫盲课的,便都在一旁跟着二狗学。

沈大山和李善桃坐在一边也瞧着,时不时夸几句,气氛融洽极了。

“若哥儿他们怎么还没来?”李善桃有些担忧地说道。

沈若推门的时候正巧听见自家阿娘这么一句,他笑着道:“我们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瞧了过来,二狗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从圆凳子上跳了下去,像枚小弩箭似的扑了过来。

“小叔!你们可算回来啦。”二狗抱紧了沈若的腰。

“嗯,我们到’珍宝居‘去瞧了眼,之后又到许氏布庄里同许老板一家吃了饭,谈了点生意才回来。”沈若将自己回来晚的原因告知。

顾允抱着小云吞进来之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大家在说话,但小云吞还在呼呼大睡,看来是真的累狠了。

蓝帆放下笔,去瞧顾允,他还是头一回瞧见顾允抱着孩子的样子:“顾子诺你抱着小云吞,瞧着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沈若顿时没忍住喷笑出声,蓝帆以前去他们家的时候因着崽崽还很小怕冲撞是没见过的,就先前跟着他们一家出去秋游时候看见了小云吞,还抱了被尿了一身,之后再见便是今日了。

还真是头一回瞧见顾允抱孩子。

顾允“嗯”了声说道:“毕竟我是小云吞的阿父。”

不是像模像样,他就是孩子的爹。

沈若是突然回想起了顾允头一回抱小云吞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像块雕塑似的,把崽崽都硌地不舒服了。但是崽崽像是知道这人是他阿父,竟然头一回抱没有尿他一身呢!

所以才忍不住笑出声。

蓝帆酸得很,凑过去瞧小云吞,上午时候只顾着看二狗,也没能仔细再瞧瞧这崽崽。

距离上次抱他过了不短的时间了,他道:“瞧着长大了不少。”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想到要把他带出来。”沈若道。

“叫我抱抱呗?”蓝帆坐到顾允身边,冲他伸出手。

……果然谁都想抱崽崽,沈若哭笑不得地想。

顾允勉为其难地将怀里的孩子放到蓝帆手里,“你动作轻点,别吵醒了他。”

蓝帆点头:“知道知道。”他脸上流露出大大的笑容。

沈大山也想抱孩子,此刻便坐去了蓝帆身边,等着接手。

“先前那么多人追着二狗,你们是怎么逃脱的?”沈若揽住二狗,也在桌边坐下好奇问道。

二狗立刻激动起来,手舞足蹈道:“小叔,他们好吓人,二狗不喜欢这样。有人跑得很快差点将我的鞋子都给拽掉了,幸好蓝叔叔跑得快,我们从后门溜进来之后那些人就找不到我们啦!”

蓝帆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皱眉,说道:“这些人喊二狗做’小神童‘恨不得把他抢走似的,这阵仗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太疯狂了。”

一回想起来他就腿肚子抽筋,要知道他忙于管理这么大一家珠宝行早就疏于锻炼了,这一跑起来几乎快要把肺叶子都给咳出来似的。还叫二狗担心的不得了,进了“阑珊”之后是又给他扇风又给他倒水。

二狗嘟了嘟嘴,清亮的童声道:“我不喜欢他们这样。”

“嗯,咱们二狗只不过是比其他小朋友更努力更用功,才不是什么’小神童‘呢。”沈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

沈丰和柳杉一开始听到别人夸奖自家孩子是“小神童”心中还窃喜,高兴极了。没有谁家的孩子能像他们生的一样这么厉害的。

但是后来瞧见那么多人一拥而上几乎要把自家孩子给淹没,那股子疯狂劲儿叫他们冷汗直冒。

他们是根本无心玩耍,直接顺着人流追了过去。

“这劳什子’小神童‘谁爱当谁当去,咱们二狗不认。”沈丰牛眼睛一瞪说道。

他可不想自家儿子这般小就出名,今日幸好有蓝帆抱着他跑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沈大山和李善桃也连连点头,这虚的名头要来不过是好听而已,还会引来这么多人的觊觎,还不如不要。但是别人要传自家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巴啊。

可真难办了。

沈若道:“蓝帆先前当机立断把二狗抱进怀里了,那些人应当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得到二狗的脸。等过段时间,镇上人应该就不会这么关注这件事了。”

今天完全是因为刚刚完成了考核,叫许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考进了镇上书院,而且还有外镇人和别的地方赶来的人,导致储水镇上一下子人特别多,跟赶集似的。

等明日人就会少去一些,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吧。

沈丰点点头说道:“明儿个我亲自把二狗送进书院里去,等下了学我再去接一趟就是了。”

“这样最好,比较安全。”家人一致认同,毕竟二狗年纪小要是叫他自己上下学往“珍宝居”去,被人抱走他都抵抗不了,还摊上一个“小神童”的名头,危险指数倍增啊。

二狗知道自己叫家人多操心了,但是没有拒绝,能和阿爹多呆一会儿也叫他小小的心里高兴。

沈大山和李善桃他们腿脚没有年轻人快,挤也挤不动便也不去添乱。直接往杂货店和粮油店里去买了些家用的东西,之后就直接问了路到“阑珊”来汇合了。

沈若点了点头,说道:“阿兄每日推着独轮车上镇上来太费劲了,我打算去镇上马行租一匹马回家,这样能轻松些,况且还要接送二狗,马车毕竟快些,不叫二狗迟到。”

沈若知道自己一说要租马自家阿兄肯定要说自己走得也很快为啥要多花那么一份钱,所以他直接把二狗拿出来说,沈丰就无话可说了。

他张开的嘴闭上了,又张开,道:“马行租马贵么?”

“不算贵。”沈若将那伙计告诉他的两种租马的方式和家里人说了。

沈大山立刻道:“那就第二种,把马牵回家去。虎头山上都是草,反正我每日都要去割青草喂羊咩咩,多养一只马也不费力。”

“是了,阿爹养牲畜很有一手。先前沈大哥都说,他的牛儿在咱们家养着喂着比他自个儿养得还好呢!”沈若适时拍了个马屁,笑着道。

沈大山轻咳两声,明显是受用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是的,你爹我也没多费劲儿。”

“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善桃听不下去,笑着打断道:“就是家里还缺个板车,要不把那独轮车拆了改改?”

“那可不行。”沈大山难得没有为了省钱而同意这事儿,执拗道。

沈若心领神会对李善桃道:“叫木工厂做个板车就好了,独轮车还好好的拆它干嘛?而且……这可是阿爹娶阿娘的时候用的车,可是咱们家的宝贝啊。”

沈丰和柳杉闻言也跟着笑起来,倒是李善桃闹了个大红脸:“就那么辆破车……”嘴里却不饶人。

沈大山摸了摸后脑,嘿嘿一笑道:“破车你也不嫌弃,还是嫁我了。”

李善桃立马转移话题,去问沈若关于马行的事情。

蓝帆在一边抱着小云吞,看着他们一家人的互动,爹娘和睦,兄友弟恭,婆媳关系也好,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哪怕当初过得穷困,也没有丢掉立身之本,他其实,很羡慕。

蓝帆回想起自家父亲那么多个姨娘,还有自己的许多兄弟姐妹,便觉得哪怕人再多,也没有像沈家这般亲近更像个和美的大家庭。

一时间便看愣了,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马行正好离’珍宝居‘也不远,我们先去租上马,待会儿正好接上周浪一同回去,村长家还有个空闲的板车先朝他借一下,等木工厂将我去定的板车做好了,再把借来的还回去。”沈若的安排井井有条,这样明日就能直接用马车来拉货了,那独轮车就先在许氏布庄的仓库中寄放一下,等哪天马车空的时候直接放到板车上运回去。

这样也省得周浪今儿个还要推着独轮车回沈家村去。

大家都说好。

村长家大儿子将他们送来镇上之后沈若便叫他回去了,虽说他非要空出一天接送他们一家,但是木工厂运货的活计自然是不能停的,要是和客人爽约了木工厂的信誉便会受到影响。

一开始村长大儿子还不肯走,生怕沈若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不太好回去,沈若便说他们在镇上有朋友,可以找人送他们回去,那村长大儿子一听沉吟了片刻才答应。

那些货物今日停一天不送,也就是要他明日里策牛奔腾的送,估摸着要到午夜去了。

沈若这么说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心中感念着。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沈若便打算走,还要去马行租马呢,不能再继续呆在“阑珊”了。

蓝帆送他们到门口,二狗站在他身边,因着要走了,二狗粘人得紧,一迭声地喊着“蓝叔叔、蓝叔叔。”

蓝帆便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以后你就是学院里的读书郎了,反正离得不远,等中午下了学叫你阿爹把你送来我这儿可好?”

“这……”沈丰有些迟疑,这也太麻烦蓝帆了吧。

二狗看向自家阿爹,有点想答应,但是还要自家爹娘点头才行呢。

柳杉知道他和自家二狗很合得来,而且又是给她开了不少提成的大老板,同若哥儿和顾允都那般亲近的关系了,便和沈丰对视一眼,说道:“行啊,二狗要是中午的时候过来这儿,可不能给你蓝叔叔添乱子。”

“我会可乖可乖哒!”二狗高兴地不得了,笑着抱紧了蓝帆的大腿。

“既然你们答应了,那中午下学时候我派阿富去接二狗,等傍晚再下学时候你们去接回家。”蓝帆揉了揉二狗的头发,笑着道。

“成。”沈丰答应了。先前他还会吃醋自家儿子竟然同别的男人那般亲近,但是现在不会了,他能感觉到蓝帆是真心对自家儿子好的,是二狗的贵人。

蓝帆便转头对着二狗道:“我只会派阿富去接你,要是来接你的人不是阿富,不是亲人,你可不要上别人的车哦。”

二狗乖巧点头,虽然他还不太懂为什么,但是他肯定不会上陌生人的车的!

沈若闻言心想,蓝帆想的真周到。毕竟现在镇上都在传二狗“小神童”的名头,叫阿富去接才能跟着走,也算是一种保护。不然要是有人借着蓝帆的名义或是沈丰好友之类的话把二狗拐走了怎么办?

蓝帆的心思也是挺细的,特别是在对二狗的方方面面上。

“这是先前那枫叶系列的提成,正好你们过来了,那就先结给你们。”蓝帆招了招手,伙计便送上来两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都是银子和铜板。

“好。”沈若伸手接过,他们除了是好友之外也是商业伙伴,该拿的银钱沈若自然不会推辞。柳杉也拿了她的那一份,里面还有部分是柳兰香的,先前她也来帮着做了不少,之后再分给她。

蓝帆不知从哪儿抽出了折扇,扇了扇风道:“下一期的赠品活动,还需得你继续费心了。”

“嗯,你放心吧。”沈若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叫人一时间挪不开眼。

阿富远远地驾着马车过来,挥着手喊道:“我回来了,等久了吧?快上车!我带你们大家去马行。”

二狗和蓝帆不舍贴贴,最后才被他抱上了马车。

“明儿见。”蓝帆道。

二狗点点头,扬起小脸冲着蓝帆笑了:“明天见!”

阿富见大家都坐进去了,说道:“坐稳咯,咱们出发!”

马车缓缓离去,蓝帆在后门处站了站,正要转身回去,余光中却在墙角那边瞥到了一片衣角。

龟缩在墙角的人小心地挪动着步子,结果肩膀却被折扇的扇柄敲了一下。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偷看?”蓝帆冷冷出言问道。

那人转过头来,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身旁还躺着一个打翻的竹篮子。

她被吓到直接坐在了地上,抬头看向那个逆光的人影说道:“我没有偷看,我、我就是路过!”

“那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蓝帆狠狠皱眉,见她面容苍老,眼里却带着点精光,瞧着面相就不是什么和善人。

“我就是被绊了下脚,而且我离得这么远能瞧见啥?你这个后生好不讲理,我就是路过!”她说完之后顿时有了勇气似的,站起身来捡起竹篮子就要走。

蓝帆没有阻拦,方才自己虽然说了赠品的事情,但是“珍宝居”给自家供货的事儿在镇上已然是人尽皆知,这人应当不会想到“念宝”上去。

难不成这人真是如她所说的,路过?

蓝帆不再继续想,正要转身回去,便瞧见墙角处有一张素白帕子。

他将折扇一收,俯身拾起来瞧。

帕子上面绣着的是一株红梅,见过沈若画的图样之后再瞧见这图样,便觉得枝叶错乱,花型也一般,只是看久了,感觉还有点眼熟。

他循着记忆翻一面,果然在角落中找到了两个用黄色绣线绣的字“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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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春花被人发现之后心脏跳得极快,跑走的时候差点没被路上的石子绊一跤,她恶狠狠地对着那石子出气:“该死的破石子儿也敢拦老娘的路!该死的该死的!”

也不知道是骂石子还是骂别的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一头白发散乱在面颊上也不管,活像个疯婆子。

周围人瞧见她了立刻绕着她走,遇上个有毛病的人,可真晦气!

她篮子里只有几片菜叶子,先前打翻之后沾了灰尘,此刻她骂完了石子又拿出里面的菜叶子一张张吹,眼睛都红了。好不容易吹干净了些,提着篮子,整理了下头发,才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间小小的破院子。

这便是她如今在镇上的家了。

她一进门就听见沈宏打骂刘芬芳的声响,她早已听习惯,将竹篮子放在灶台上生起火来。加了水煮着,便走进小院子里去瞧。

“沈宏,你这个月的工钱支了吗?”刘春花对着啼哭不止的刘芬芳熟若无睹,只对着沈宏说话。

沈宏闻言顿时暴起,对自己老娘也不客气,喊道:“钱钱钱!就知道要钱!我一个人赚这么点银钱根本不够你们花!现在好了,黄老板已经把富贵辞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以后咱们就饿死算了!”

他在外头当孙子都快要憋疯,结果每每回了家所有人都要问他拿钱,他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银钱,全部都叫沈富贵给败光了。家里这两个老不死的,那棺材本不肯拿出来花用,只知道问他要钱。

他冷着一张脸,见刘春花脸上有气,顿时收了自己的脾气,对着刘春花哭道:“娘啊,儿子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你们做的这些帕子黄老板已经看不上眼,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你也不想儿子活不下去吧?”

他已经找刘春花和沈牛山要过许多次银钱,但是他们只说没有钱,但他是知道的。当初他们每年回六里屯帮衬秋收的时候都能从刘家娘家拿回来不少银钱,不可能没有钱的!

但这两个老不死的把钱藏得太深,他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叫他们自己拿出来才行。

沈宏面上滚下热泪,继续道:“这日子太难过了,娘,只要你们愿意把钱拿出来,我周转一番,之后能赚更多的银钱还你们。求求你们帮帮儿子吧!”

刘春花也冷了脸,她哪里还有钱,她的钱全都给了最疼爱的孙儿了!

但是这话不能和沈宏说,以前沈宏总不在家在镇上当掌柜时候还不显,现在相处久了,这人就原形毕露。刘春花知道,只要沈宏知道他们手里还有“棺材本”那他就不会不管他们俩老货,可要是他知道他们没有钱,那下场……

刘春花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色厉内茬道:“不可能!那棺材本可是我和你爹未来的本钱,你身强力壮地怎么可能赚不到钱?!大不了去偷去抢,反正这棺材本不可能给你!”

“你说什么?!”沈宏气得冲上去就要掐刘春花的脖子。

刘春花顿时眼泪就从眼眶里出来了,这就是她的好儿子啊!宠了那么多年的好儿子!

她狠狠地给了沈宏一巴掌:“你!竟然想要掐死老娘?沈宏!我和牛山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才是那只白眼狼!”

刘春花心里在滴血,心口堵的死死的,想要骂他的话一时间骂不出口。

沈宏被一巴掌打醒,想起棺材本还没到手呢,立刻道:“娘,方才是我冲动了。儿子是真的没办法了啊,需要钱救急啊!要不然赌坊里的人就要把富贵的手给砍断,我也是没办法啊!”他痛哭流涕喊道。

刘春花红着眼睛想起先前在“阑珊珠宝行”瞧见的画面,他们那一大家子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还有那两个小的,都是被抱着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她此生头一回感受到了浓烈地后悔的情绪,她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自家大儿子曾经对她是那般好。而沈宏,只会从她这里拿好处,说好听话哄着她!

但是她悔悟地太迟了,看着沈宏她心头梗住:“沈宏!我说了,不会把钱给你的!富贵的事也是他自己做错了!没钱碰什么赌?”

那些银钱都给了沈富贵,她最最疼爱的大孙子却拿去吃喝嫖赌,还要叫他们填窟窿!那窟窿可是越来越大,那老丈人却一分钱都不肯为沈富贵出,孙媳妇也只呆在金家不肯住过来!

真是失败啊!

沈宏此刻也冷静下来,知道不能将自家老娘激怒透了,要是他们拿着钱远走高飞,自己就更没有办法了。他问道:“叫你们做的帕子都做好了吗?明天我要拿去给黄老板。”

他死死地捏住拳头,一想起黄老板要找沈若谈合作,还叫他不能出现的事情,他就恨得蚂蚁噬心。

“做好了。”刘春花心被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伤透了,有气无力地回道。头上的白发更多了些。

“好。辛苦阿娘了。”沈宏笑着看向她。

刘春花被他这阴恻恻的笑给吓了一跳,立刻摇头说不辛苦,就往小小的厨屋钻。

沈宏看向身边木愣愣只知道哭的刘芬芳,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哭什么哭!快去把那些帕子都给我挨个儿叠好了!”

刘春花洗干净菜叶子煮菜汤,这些全都是她在卖菜的摊子收摊之后捡来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在镇上什么东西都要花钱,买捆柴火都要钱,倒夜香也要钱,什么什么都要钱!而他们一家除了这间破院子,其他值钱的东西全都卖了,包括那头牛!

但是这些银钱全都叫沈富贵给败光了!

回想起她和沈牛山刚上镇上时候手里捏着些银子,还能在外头学着镇上人上酒楼吃饭,去茶楼听书。结果好日子不长,不过半个月家里就成了这样。

她从小宠到大的儿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她竟然这般大年纪了才看清!

刘春花眼泪流了满脸,端起一碗菜汤进了边上的柴房,这里便是他们住的地方了。

“牛山啊,起来喝点汤。”她心里怨愤一点不比沈宏要少,她后悔啊!

她识人不清啊!她这一辈子就像个笑话啊!

沈牛山瘫在茅草铺就的地面上,动弹不得,他中了风,但没有钱医治,只能吊着一口气。

刘春花给他喂菜汤,哭得不能自已:“好苦啊,这日子好苦!牛山啊,我后悔了。以前不该那样对老大的!还有沈若,他现在可出息啦。还有沈丰的崽,今儿我瞧见了,镇上好多人都喊他’小神童‘……”

沈牛山眼泪滚落,嘴歪眼斜说不出话,只能“呜呜”。

要是当初他们没有……那么现在他们俩也能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我们都做错了,牛山,我们错得离谱!”

刘春花逐渐支撑不住佝偻的身体,蜷缩起来悲痛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