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门口陆续走出几个同事,从旁边经过时,有意无意地瞥来几眼,宋谷雨被看得很不自在。

  “先上来吧。”江巡打开车门,“我刚好开车,可以送你回去。”

  宋谷雨看了轿车一眼,没有上去的想法,“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

  但是他话刚说完,天空就飘起了绵绵细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雨点滴到他脸上,凉冰冰的,他缩起脖子,觉得今天晚上比平常的下雨天更冷。

  “还有编曲的事情,”江巡站了一会儿,肩头已经有很薄的一层水色,“我送你回去,我们车上可以聊。”

  走去地铁口需要十分钟左右,宋谷雨没带伞很容易变成落汤鸡,最后还是点点头,跟江巡上车走了。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有一股冷调香水味,是江巡身上的味道,很淡,但把宋谷雨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宋谷雨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回过神来又有些尴尬,他皱皱鼻子,转身朝向车窗方向,手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某个APP软件,手指点在上面一页页滑下去。

  雨点密集地落到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刷走,前路又变得清晰可见。

  江巡问宋谷雨,“在看什么?”

  意料中没有得到答复,他便伸手握住宋谷雨的手,把手机从宋谷雨手里抽过来,错开眼一瞥,突然就笑了,“你又在看美食软件。”

  宋谷雨看他一眼,默默拿回手机,低着头继续刷美食软件,只是页面上滑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黑色轿车安静地跑在雨夜里,无声无息划出了很长的距离,沿着漂亮海岸一路前行,安静了没多久,江巡又对宋谷雨说:“宋谷雨,我带你去吃宵夜好不好?”

  宋谷雨摇摇头,“不要。”

  车载音乐早就停掉了,车内很小的东西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江巡却像没听见拒绝似的,轻笑着说:“你刚才就想好要吃什么了吧。”

  宋谷雨眨眨眼,否认了,“没有想。”

  然而江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路,专心猜测,“你会想吃什么?鱼丸?还是香芋麻薯?”

  宋谷雨偏过身子,看着窗玻璃上面滑落的水痕不说话,但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憋不住,和江巡分享了他今天晚上的宵夜计划,“想吃艇仔粥,下雨天适合喝粥,热热的,会很舒服。”

  江巡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伸手探到宋谷雨的指尖想摸摸他凉不凉,但这一次宋谷雨躲开了,于是他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

  “我知道有一家茶餐厅,艇仔粥做的很好吃,虎皮凤爪和粉蒸排骨也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

  下雨天在网上订餐很难匹配到派送员,有时候订单拥挤起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小时,等派送员送达粥都冷掉了。

  而且宋谷雨也很想去试试江巡口中的那家很好吃的茶餐厅,便同意了。

  十分钟后轿车拐过街道,在某家购物中心门口停下了。

  他们走进一家茶餐厅,服务员看到江巡,熟门熟路的,就带着他们进到二楼其中的一个包间。

  除了他们商量好的那三样,江巡又很快勾画几款点心,正中宋谷雨的心意。

  在江巡把餐单递给服务员,回过头来的前一瞬,宋谷雨低下头去把玩自己面前的那杯普洱茶。

  江巡:“我也饿了,多点一些。”

  宋谷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含含糊糊“哦”了一声。

  江巡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问宋谷雨,“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是讨厌我了吗?”

  宋谷雨很快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江巡还要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了,服务员端着一碟碟精美的茶点走进来,热情的招呼他们用餐。

  宋谷雨喝了暖乎乎的艇仔粥、酱香浓郁的虎皮凤爪、软糯鲜香的粉蒸排骨、还有其他一些也很好吃的点心,吃到最后捧着小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那个编曲,你有什么要求?”这时候宋谷雨想起了他们一直没谈的正事。

  “贴着原曲改,变动不用太大,其中有一个x-part你自己加东西进去,”江巡说,“不用有太大压力,那边有团队的人配合你,你按照平常那样去编,到时候我们再确定。”

  宋谷雨听得很认真,他没给别人编过曲,这跟他自己做音乐时自由随性的心情不同,头一回给别人编曲服务他很看重,特别这么有名气的,他有些害怕搞砸了,以后会影响自己的江湖口碑。

  江巡给他讲了大概会有多少样乐器,歌曲主要的旋律,一定会用上的段落等等很多信息,宋谷雨默默记在心里。

  江巡还说过几天带宋谷雨去见乐团的人,和他们碰面商讨会更加清晰。

  说起专业的事情,宋谷雨话变多了一点,在江巡面前,提了很多专业建议,说话条理清晰,逻辑顺畅,不像曾经那个老是独自躲在角落里待着的小社恐了。

  江巡看着他的脸,静静听他说,最后控制不住,还是问了,“你以前不是用贝斯的,为什么……”

  宋谷雨停住了,舌尖抵在齿间露出粉红的一小片,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气氛也凝固住了。

  江巡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宋谷雨的头发,温和道:“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宋谷雨站起身来,躲开他的手,似乎很抗拒他的亲近,“不要了。”

  江巡收回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

  宋谷雨点了点头,绕过江巡抱起旁边椅子上的双肩背包,跟在他身后安静地走出去。

  江巡拿着餐单到前台,签完账单,回头就看见宋谷雨抱着双肩背包,已经慢腾腾地走到茶餐厅大门的外面,他催了催收银员,拿好卡快步跟了上去。

  茶餐厅距离宋谷雨住的地方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轿车就行驶到了老城区城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在这里下就可以,我走进去。”

  老城区街道纵横错杂,一到下雨天道路就变得泥泞不堪,江巡的轿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在这种时候开进去会很容易弄脏。

  宋谷雨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江巡突然靠近,从身后握住他的手拽了回来。

  “再等等,我开进去你那栋楼下面。”

  宋谷雨皱皱眉,又想要拒绝,“这样你的车会弄脏,清洗很麻烦。”

  “不麻烦。”江巡直接锁上车门。

  宋谷雨指挥,江巡开车,很快车就开到了宋谷雨租住的那栋楼下。

  江巡拿着伞先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才给宋谷雨的车门解了锁,倾斜着伞遮挡住从车里出来的宋谷雨头上。

  伞不大,他自然地搂过宋谷雨的肩膀,举着伞,路过小花园那堆健身器材,陪着宋谷雨走进楼道。

  七八月份的粤湾,不下雨的时候热死人,到了下雨的夜晚,空气就会变成海洋,冷空气无时无刻不贴着人们的皮肤钻进去。

  江巡今天穿得很简单,黑色T恤灰色休闲裤,锁骨露出来,走动间,宋谷雨凉凉的脸不小心贴到了上面,感觉到了温暖。

  江巡比他高了快一个头,所以宋谷雨整个人被轻轻松松地拢住了,也被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包围了起来。

  宋谷雨被温暖得忘乎距离,被搂着走进楼道,一起走过了两层楼的楼梯。慢慢的,江巡的手往下,捉住了宋谷雨的手指,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他冰凉的指尖捂热,恢复成正常体温。

  上了三楼,宋谷雨租的房子再走过去一段走廊就到了,他轻轻推开江巡,抬头看他一眼,说:“我到了。”

  江巡站在走廊收起伞,脚步没动,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谷雨打开背包摸出钥匙,又抬头看他一眼,和他道别,“再见。”

  江巡没说话,走过来,凑近他,想亲吻他的脸颊,宋谷雨往后挪了一步,退出他的怀抱,摇摇头说:“不可以了。”

  他们现在又不是情侣,又不是朋友,甚至比陌生人关系还差一点,而陌生人不会产生亲吻另一个陌生人的想法。

  但是他的抵抗失败了,江巡又一次凑近,又一次低下头来,成功亲吻到了他的脸颊。

  宋谷雨愣愣站着,看着江巡跟他说再见,走下楼梯,走进雨里,打开车门坐上去,车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才伸手摸了摸被江巡亲过的侧脸。

  宋谷雨依然抱着他那个双肩背包,慢慢转身朝走廊尽头他那屋走去。

  老楼房没有安装电梯,走廊也是窄长型的,今天灯泡坏了,房东阿姨的儿子还来不及修,电路不稳导致灯泡忽明忽暗,闪得人眼睛疼,宋谷雨却像没事人一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直接走到了自己屋的门口。

  关门,开灯,他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双肩背包扔下,整个人一跃,埋头扑进了沙发里。

  下雨天引来飞蛾,光亮的白炽灯下,飞蛾扑棱着翅膀,绕着长条灯管上下翻飞,在一片寂静的室内发出细小的声响。

  慢慢的,这些声音又化成青春校园里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室内,显得温馨,又显得寂寥。

  那个年代久远的青春梦境,除了头一年,之后宋谷雨就再也没有做过,而今天江巡的出现,却引诱着宋谷雨再次沉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