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谷雨有时候拥有超级强大的意志力,他按耐住心怀不轨的心思,像往常那样镇定地去教室上晚自习。18点45分至21点30分这段时间,他刷了两套数学模拟卷和一套理综模拟卷,刚停笔,下课铃就响了。

  他胡乱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和几支笔,很快地走出教室,跑下一楼,看见江巡没有急着去空中花园那边,而是和几个经常一起踢球的男生同行,一边聊天一边往宿舍楼方向走。

  宋谷雨落后几米,慢吞吞缀在人群后面走,直到江巡结束聊天,和那几个男生分别,他才加快脚步跑上去,好像很巧合地碰到江巡,和他一起回到宿舍楼。

  回到寝室,宋谷雨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收拾文具,实际上却拿眼睛乱瞟,时刻注意着江巡的动向。

  江巡动作很快,进浴室换了套黑色休闲服出来,和李建明以及陈年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拿上手机推门走了。

  宋谷雨爬上床用被子罩住枕头,要拿书包和手机走的时候,抬头看见了江巡空荡荡的床位,又手忙脚乱爬上去,好心帮他做了以假乱真的人体伪装。

  担心江巡走太快,他跳下床后胡乱抓起书桌上的手机就跟了出去。

  冲下楼梯,躲过宿管阿姨锐利的眼睛,宋谷雨一路上借助各种灌木和建筑物,小心翼翼跟在江巡身后。

  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江巡突然改变方向,转身走进通往二号教学楼的分叉路,宋谷雨担心跟丢,赶紧猛猛冲跑了过去。

  刚拐过建筑物,就看到江巡双手抱臂,懒懒斜靠在大理石墙面上,大概听到脚步声了抬眼望了过来。

  男生一身黑色,斜挎着书包,看着宋谷雨挑了挑眉,问:“跟踪我?”

  宋谷雨有点紧张,但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妈妈见面,就勇敢地否认了,嘴巴硬硬地说:“才没有,我是自己来的。”

  “那你等会别哭。”江巡没多说什么,只丢下这一句就叫他跟上。

  宋谷雨看着男生高大的背影,在心里嘀嘀咕咕地狡辩。

  只不过逃个寝而已,我怎么可能哭,哭多丢脸啊。

  这时候校园里还有学生和老师走动,他们避开人群,沿着3号实验楼往前走,穿过人烟稀少的小树林,终于来到空中花园底下。

  弯腰从阶梯进去,里面有一条小路,路面很窄,两人并排走很勉强,宋谷雨就直接走到前面去。

  这里没有安装电灯,光线很微弱,走动间,很容易刮到没人修剪的树枝,一两分钟的时间,宋谷雨手上就多了几道印子。但很快有人靠近,周围的树枝被拨开,这以后就再也没有树枝刮到他身上来了。

  又继续走了几分钟,江巡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这些树枝乱七八糟的,你平时老跑来,被戳到不痛?”

  宋谷雨想说白天的时候不会,是晚上看不见才增加行走困难的,不过他一伸手摸到了记忆里的雕塑体,就忘记说了。

  “到了。”宋谷雨十分激动,转身抓住江巡的手臂,心跳因为即将要做坏事而加快,他小声对江巡说,“就在前面,前面那个门可以出去。”

  说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刚想照给江巡看,光源就被捂住了,听到江巡压低声音和他说:“那边好像有人。”

  宋谷雨转头,果然看到几道乱晃的光线,鞋底与树叶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谁在那里?出来!”

  “我草,教导主任,赶紧跑。”

  十多米远的小道上,一对约会的学生情侣从石排休闲椅上起身,惊慌失措朝着实验楼方向跑去。

  “站住,再跑被我抓到你们就要吃大过!”教导主任矫健躲开树枝,灵活地拖着圆滚滚的身材奔来。

  宋谷雨还愣着,江巡已经找好藏身之处,抓着他躲到了雕塑与石台之间。

  前面一溜人跑过来又跑过去,学生情侣仗着熟悉地形的经验成功甩掉了尾巴,教导主任跑到最后气喘吁吁,停在江巡和宋谷雨藏身的雕塑前面指挥其他人追赶。

  他和留下来的另一个人说话,大声抱怨最近抓不完的学生情侣,说他们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反而沉迷情情爱爱的小把戏,将来要吃任性放纵自己的大亏。

  雕塑和石台间隔很窄,如果一个成年男人走过去,大概只能勉强通过。所以宋谷雨和江巡面对面站着,就距离很近,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听教导主任的抱怨,也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九月份的粤湾,入夜后依然闷热,江巡身上的温度很高,宋谷雨觉得他很烫,就伸手抵了一下,想叫他往后站站。

  江巡呼吸变沉了一点,不但没有动,还抬手握住了宋谷雨的手腕,头低下来,轻声和宋谷雨说:“不要乱动。”

  外面教导主任手电筒晃到了小门,走过去检查,发现只是虚掩着,就用身上的备用钥匙把门给锁上,又休息了一会儿,他才和另一个人走了。

  江巡和宋谷雨出来只能翻墙,还好供勤务人员进出的内墙建得不高,江巡手长脚长,踩着门几个借力就翻到了墙上,跳下去后,他叫宋谷雨用同样的方式出去。

  宋谷雨也以为自己可以,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他手脚僵硬,根本无法像江巡那样灵活,仅仅是踩着小门上墙,他的膝盖就已经不小心狠撞了好几次。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等上去了,蹲在墙头往下看,控制不住腿抖的时候,他才知道江巡说的别哭是什么意思。

  太高太陡了,超级吓人的。

  “跳下来。”江巡说。

  宋谷雨抱着腿,想和江巡说不敢,又怕他嫌弃自己直接走人,就狠狠心闭眼往下跳──

  想象中的巨痛没有到来,宋谷雨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睁开眼睛,看见江巡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听见他说:“太笨了。”

  后来怎么走的宋谷雨不太有印象了,他迷迷糊糊被江巡拉着,出了教职工勤务楼,走到大道上。

  江巡打了个电话,过几分钟就有一个叫姚喜的人开车来接他们。

  姚喜人如其名,性格很好,十分关注宋谷雨的情绪,在车上聊天时,姚喜说他会打爵士架子鼓,玩吉他也很厉害,还和江巡组了个乐队。

  宋谷雨对他们的乐队很感兴趣,不过他觉得姚喜的吉他应该没有江巡厉害,因为他听江巡弹吉他时,情绪是跳动的,像在大海底下看见五彩斑斓游动的鱼群,是很纯粹的艺术享受。

  车在路上开了十分钟左右,不远,就在粤湾郊区别墅群停下。进去的时候,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晚上十点,很多别墅已经灯火昏暗,富人们早早熄灯准备入睡,只有门前照明的橘黄色路灯兢兢业业温暖晚归的路人。

  别墅门口,刚下车宋谷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喝彩,客厅沙发有人跳起来,激动地喊着“好球”“xx牛逼”“对,跟丫死磕”这样的字眼。

  里面几人看球入迷,宋谷雨不想进去打扰,觉得在这里和江巡告别刚好,就和江巡说:“我要走了。”

  江巡闻言一愣,看了他一眼,问:“你要去哪里?”

  宋谷雨还没想好怎么和妈妈说逃寝的事情,不是很想和江巡说得太明白,含糊道:“我和别人有约。”

  江巡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看了宋谷雨好一会儿,说:“那你走吧。”

  “哦,好吧。”宋谷雨说。

  他转身要走,江巡又突然开口叫他停下,语气很不好的问他。

  “急着去哪,你有车吗?他会来接你吗?”

  妈妈不知道他在校外,自然不可能来接他,宋谷雨想着可以在打车软件下单,就说:“我叫好车了,司机在前面等我。”

  “你这么迫不及待,他知道吗?”江巡有点尖酸刻薄地说,“真想见你,他怎么连个车都舍不得派出来。”

  宋谷雨不说话了,走了几步才回头,说:“我自己去。”

  江巡目光沉沉,好半天才说:“随便你。”

  于是宋谷雨转身就走。

  江巡甩上车门,跟在宋谷雨身后,看着他走出别墅门口,皱皱眉,又叫了声“宋谷雨”,“又没人赶你,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真的叫好车了吗?”他说着,打算去找姚喜出来开车,“我送你去。”

  宋谷雨对他第一个问题点点头,又对他后一句话摇摇头,“不用了,就在前面,我走过去就好了。”说着快走了几步,慢慢就跑远了。

  江巡脚步只是顿了几顿,前面橘黄色路灯下的清瘦男生就跑没影了,他往外走了几步,想了想,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男生的联系方式。

  “……”

  江巡解锁手机屏幕,打开微信给陈年弹了一条消息过去。

  【宋谷雨微信推给我一下,电话号码也要。】

  【你俩今天都私奔了你还没他联系方式?】

  【别他妈废话了,赶紧的。】

  陈年推了宋谷雨的微信,发了11位一串的数字,结尾还发了个吃瓜看好戏的表情包。

  江巡默念电话号码,打开通讯录把号码输入进去,备注上宋谷雨,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默默看了绿色拨键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按下去,收起手机转身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