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巡说“可以”,但是需要先做一件事。

  “好啊。”宋谷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很急地往玄关方向走,脱掉拖鞋换成他自己的鞋子,然后站在门口等。

  “……你先过来,”江巡说,“手机呢?”

  宋谷雨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又抬头看向二楼,“放在房间了。”他这个时候不太想上去二楼,但江巡看着他不说话,他只好跑上去,又速度很快地跑下来,拿了手机递给江巡。

  “你把通话记录打开。”江巡说。

  宋谷雨解锁屏幕,按照江巡的要求点开,最新来电显示的是陈年的号码,他抬头看了江巡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江巡又示意他打开拦截黑名单,宋谷雨照做了,在右上角的骚扰拦截里面看到很长一串的被挡来电。

  江巡指了指上面来电次数最多的一个号码,没什么表情地说:“这是我的。”

  “哦。”宋谷雨很突然地想到了半个小时前姚喜说江巡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的事情,他当时因为很困就没想起来自己蹲在家门口做过标记骚扰拦截的操作。

  宋谷雨把那个打了超级多次的电话号码拖出黑名单,转移新建联系人,备注名字后保存到了通讯录里,拿给江巡看。

  江巡又打了打宋谷雨的电话,看到备注着“江巡”的号码成功挤掉“陈年”,重新铺满宋谷雨最新来电的界面时,他的表情才变得舒缓了一点,说:“不许再加入黑名单。”

  宋谷雨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后衣领突然被拽了一下,他掉头,看到江巡皱着眉,说:“跑那么快干什么。”

  “校服不要穿进去,”他说着,扔了一套休闲服给宋谷雨,“换上。”

  宋谷雨看了看已经准备好,正在打打闹闹的其他几个男生,抱着衣服进浴室胡乱套上。

  江巡给的衣服有点太大了,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点奇怪,锁骨露出了大半,下摆过臀,空荡荡的,显得他比实际年纪还小。

  宋谷雨走了几步都被裤子绊到,无奈蹲下去叠了一叠,收紧抽绳才感觉好了一点。

  江巡看着他的领口又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叫他跟上就转身走了。

  宋谷雨害怕被丢在别墅,但接下来的经历却比独自留在别墅更糟糕。

  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今天这场接近凌晨的晚场livehouse预订爆满,宋谷雨和江巡他们走路抵达场馆b11时,发现有很多人打车赶来。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45分,全市进入半休眠状态,打车过来听livehouse的人却从b11门口排到广场末尾广告牌,排了整整两条长队。好在江巡朋友买的是vvvip门票,拥有免排队权利,从专门的通道进去只需要一分钟。

  但宋谷雨已经萌生退意,不想进去了。

  因为早在抵达时,宋谷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悄悄和江巡说了,他想留在外面,等江巡他们听完livehouse再集合,但是江巡不许他乱走,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推进了b11。

  场馆里面人很多,金属音乐又太重,宋谷雨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心里很后悔刚才没再和江巡多坚持一下。

  仅仅是站着已经很恐怖,等人群涌动着甩头、开人体火车后就更恐怖了。

  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宋谷雨几乎被架起来,脚都快要悬空了,视野里是撞来撞去的人头,耳朵里是重度嘈杂的金属音乐,他被包围着,一切不好的恐怖体验从四面八方涌近,扑到他身上来。

  宋谷雨的精神高度紧绷,转头寻找江巡,就像在别墅二楼睡不着要待在江巡身边一样,在这里他也只和江巡一个人熟悉,于是本能地靠近了江巡。

  江巡看他挤过来,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就低头看了一眼,问:“怎么?”

  “江巡,我好像有一点点害怕。”宋谷雨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很亮的水色。

  他碰了碰江巡的手臂,然后伸手过去,试探性抱了抱江巡的腰,就像以前无助时抱住他的玩偶熊一样。

  这时人体火车又冲了过来,宋谷雨的手臂被撞得松开了,几秒后他又抬起来,重新抱住江巡的腰。江巡没有推开他,于是宋谷雨得寸进尺,越发收紧了手臂,把脸也埋到江巡怀里。

  livehouse结束,离场的时候,宋谷雨差点被人绊倒,江巡伸手接住了他。

  他们回别墅睡觉,宋谷雨感觉睡了没多久,江巡就来房间叫他了。

  宋谷雨迷迷糊糊收拾了一下,坐上姚喜的车,和江巡一起从勤务楼小门进去,又赶回宿舍拿书包。踩点赶上了第一节 英语早读课,但是他在听同学们朗读英语的时候就像在听和尚念经,最后眼皮打架,支撑不住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课间同桌急着上洗手间把他叫醒了,回来发现他的脸有点红,嘴唇也有点苍白,就担忧地问:“谷雨,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和老师请假回宿舍休息一下?”

  宋谷雨晕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她说了什么,摇摇头,又坐下趴在桌上睡觉。

  同桌还是有点担忧,帮他去找了班主任说明情况,班主任批了请假单,同桌回来说要送他去宿舍门口,宋谷雨才理解了同桌的好意。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拿了请假单,让同桌继续上课,说他自己一个人回宿舍楼就可以。他回到寝室关上门,爬上床裹紧被子,一直睡到中午放学铃声响起都没醒来。

  半个小时后,李健明和陈年吃完午饭回到宿舍,没多久江巡也回来了,看到空调没开,宋谷雨大热天的裹在被子里睡觉,就爬了两格阶梯,站在上面探手去摸宋谷雨的额头。

  宋谷雨还没睡够,被弄醒了有些生气,睁开眼睛看到江巡,更生气了,裹着被子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继续睡。

  江巡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看到对面人回的信息后,看着宋谷雨的背影问:“不吃饭吗?”

  宋谷雨假装没听见,对着空气说:“我睡着了。”

  身后就没有人说话了,过了几分钟,宋谷雨慢慢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江巡说“我先点个外卖,你睡醒了可以吃”这样的话,但是宋谷雨不确定江巡是不是真的说了,还是他肚子饿幻想出来的。

  不过宋谷雨觉得,如果他没有很想睡觉,在很清醒的情况下,他一定会说好,然后拜托江巡点南子椰椰家的炒米粉,等着江巡去大门口取来外卖,好好品尝一下学校食堂之外的味道。

  不管是幻想的还是真实发生了,这顿午饭宋谷雨终究没能吃成,他睡着睡着,身体突然变得很热,喉咙也变干了,发不太出来声音,他想下床找点水喝,却连掀开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有一只干燥的大手探到他额头摸了摸,宋谷雨隐约听到了江巡的声音,就和他说口渴,然后被喂了一点水。

  水杯被抽走之后,宋谷雨的世界开始变得颠簸,他好像被抱起来了,抱了一段路,耳朵就听见了汽车嘈杂的声音,后背接触到了皮质座椅,闻到了类似计程车车厢内的味道,没多久,又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凉的器械时不时在他身上某处探视,接着他就没有意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谷雨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白色空间,手上挂着吊水,房间门口江巡背对他站着,在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话。

  江巡:“病毒感染?”

  医生:“对,他身上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江巡:“什么意思,他只要被蚊子叮了就会感染病毒吗?”

  医生:“也不是,主要花斑蚊的攻击性很高,毒性也比普通蚊子高,严重的时候就有可能给人带来病毒感染。这次病人应该是靠近过相对比较潮湿、灌木茂盛的地方,才会遭到花斑蚊的叮咬,被咬之后过分抓挠,叮包挠破造成感染就出现了这次的发烧症状。”

  江巡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该怎么避免?”

  医生合上病历本,说:“尽量避免接近野外水塘或者水沟这些潮湿的地方,服装方面也可以注意一下,尽量避免穿深色服饰,因为深色比浅色更容易招惹蚊子。”

  江巡默默聆听了全部的注意事项,医生走后,他转身看到宋谷雨,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走到床前坐下。

  “医生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输完液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学校。”

  “哦。”宋谷雨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会点滴,又转回头去看江巡,对他说,“我有点饿。”

  江巡就站起来,说去医院外面的餐馆买点吃的东西回来,宋谷雨本来想要吃炒米粉,但是江巡不让,说生病了需要吃点有营养的,只给他买了香菇鸡肉粥。

  还好宋谷雨不是很挑嘴,默默捧着炖盅喝下了一大半。

  回学校以后,宋谷雨觉得江巡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好了一点,相处起来也比以前友善了很多。

  因为江巡不但遵守承诺教了他很多次吉他,还大发善心,在他的病还没好彻底之前,去空中花园帮他照顾了很久的植物。

  尽管宋谷雨很感激江巡,但这次外出的经历实在太糟糕了,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因此宋谷雨发誓不会再逃寝,即使是江巡喊他一起,他也不要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