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 又有人打来电话，江巡看见屏幕显示的名字立刻就接通了，下一秒, 宋谷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他好像吃上了碎碎冰，含含糊糊叫江巡的名字。
江巡握着手机，低低应了他一声。
“江巡。”宋谷雨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 兴奋地说, “关于玫瑰开花后应该怎么处理的问题, 我这里初步制定了一个计划。”
“刚才忘记和你说了, 花种传单我已经设计并印刷出来了。”
“等你把你家里那批玫瑰运来学校，开花以后用漂亮的雪梨纸包装起来，”他又咬了一口碎碎冰，声音再次变得含糊, “我们去街上发传单的时候可以带着, 一张传单配一朵花, 一起送给路人，好吗。”
江巡答应了，说“好”。然后听宋谷雨在那边讲计划实施的详细步骤, 直到车开进江家大门, 司机喊他下车，他才和宋谷雨说了再见。
去楼上陪爷爷上康复课, 课程结束送康复师离开后，江巡走到阳台, 把等会要运走的盆栽都整理出来。
林女士坐在客厅看新闻, 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问：“不养了？打算搬哪去？”
江巡低声说：“送人。”
她“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又转过头看新闻去了。
片刻后，她想想感觉不太对劲，直接起身走到阳台，靠在窗前，看着江巡问：“你该不会是拿去送给你那小女朋友的吧？真有的话你就告诉妈妈呗，妈妈又不会棒打鸳鸯。”
江巡换手套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对他妈说：“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我要是说出他的名字，你可能真的会打人。”
“怎么可能！”林女士笑了，追着问，“所以到底是谁啊？你偷偷说，我保证不告诉你爸。”
江巡刚想说话，就被裤兜里振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他拿出来一看，是串陌生号码，以往这种电话打来他都是直接挂断的，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就接通了。
“江巡，我是宋谷雨的妈妈，”电话那头的女声很严肃，对他说，“我在你家附近的简竹咖啡厅，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
下午五点钟左右，宋妈妈在公司一楼送完客户，脸上明媚的笑容垮下来，累的太阳穴狂跳，回到办公室瘫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继续整理最近几单国际贸易往来的文件。
差不多快六点的时候，助理拿了个牛皮纸袋进来，说是急件，送来的人请她务必尽快拆开查看。
宋妈妈以为印度那批货有消息了，接过来随手拆开。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个u盘，她翻开看了看，发现是宋谷雨和江巡站在一起的日常照片。
她皱皱眉，有些看不懂寄来照片的人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两个男生的生活日常吗，除了其中一个是她儿子，还有什么稀奇的。
但看都看了，宋妈妈索性把u盘接入电脑，点开里面的文件，看到是几个视频片段。
她一面点击播放视频，一面拿起桌上的文件，看市场经理刚送来的策划案。
视频上还是宋谷雨和江巡，背景有时候是她陪宋谷雨去过一次的美食街和露天电影看台，有时候是宋谷雨学校的玻璃房，有时候是他们家附近的小公园。
宋妈妈分心看了一会儿，视频上都是两个男生友好相处的细节，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刚打算伸手关掉，就看到江巡抱住了宋谷雨，然后低下头来亲他。
宋妈妈按在鼠标上的手顿住了，没有关掉视频，面色凝重地看完了全部。几个视频里，两个男生在露天电影看台，学校玻璃房，他们家附近小公园里都有拥抱接吻。视频没有声音，但看得出来宋谷雨不是被强迫的，和江巡接吻，他心甘情愿。
宋妈妈脑子很乱，打开搜索引擎想搜索同性恋相关话题，但打了几个字后，她还是删掉了。
坐在椅子上想了几分钟，她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拿上钥匙下楼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车子快进入小区车库时，她看到宋谷雨从小区门口走出来。
她开口喊了一声，宋谷雨转头四处张望，然后循着声音走到车库这边来，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叫她妈妈。
此时傍晚六点二十分，天冷路灯开得早，宋妈妈在昏黄的路灯下抬眼，发现她的儿子已经长高长大，四肢修长清瘦，脸庞俊逸，可以去和女生谈恋爱，也可以……去和男生谈恋爱。
她想问宋谷雨，他和江巡是认真的吗？如果是认真的，以后该怎么扛住世人的异样的眼光？动动嘴唇，最后却什么都不敢问。
宋谷雨看她半天不说话，低头看看手机，说：“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谷雨。”宋妈妈刚想喊他跟自己回家，就听到有喇叭声响起，身后排队进车库的人等的不耐烦了，催她开走，她只好转着方向盘先开进去。
宋谷雨回头看了一眼，看他妈车动了，又低头看看手机，怕来不及就对他妈说：“妈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很快地跑进地铁站。
等宋妈妈找到车位停好车，从车库出来的时候，宋谷雨已经跑掉了。她拿出包里的手机，打算给他打电话，没想到有人先一步给她打了。
“是宋谷雨的妈妈吧，我是江烨，江巡的爸爸。”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情绪，对宋妈妈说，“我这里收到一些东西，觉得有必要和你探讨一下。”
挂了电话，宋妈妈又把车开出来，前往和对方约定的临廊茶馆。
在路上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同性恋情这样罕见的事情发现在他们孩子身上，他们应该怎么样正确引导，避免孩子走上歧路。
没想到刚坐下，对方就甩出一张支票，用一种看似礼貌，实际傲慢的态度，对她说：“我知道贵司有批货卡在印度海关很久了，印度就是这样的，货物一上船，无论是什么报价模式，只要公单显示印度客户信息，提货单在不在你手上都不重要，你已经失去货物权，超期就会被海关拍卖，损失惨重。”
“据我所知，你们做这批货抵押了不少资产，资金已经周转不过来了，这里是五千万，你收了，只要让你儿子离开粤湾几年，印度那批货我可以帮你通关，同时融资给贵司周转。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等江巡淡忘了，他还是可以回来的。”
“为什么不是你儿子离开？”宋妈妈问。
江烨饮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说：“我倒是早有计划要送他去留学的，谁知道他搞上了同性恋，最近闹别扭不同意出国，只能委屈你儿子了。”
宋妈妈笑了笑，说：“我确实被印度那批货搞得焦头烂额，也确实很缺资金。”
江烨也笑了笑，很满意她的回答，抬手示意她继续，“所以？”
“所以，即使我很缺钱，即使此时发生在我儿子身上的爱情还很稚嫩，我也不会用金钱去摧毁他。”宋妈妈盯着江烨，说，“所以收起你这几个臭钱，如果真要委屈谁，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儿子。”
“离我儿子远点，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污他的眼，”宋妈妈站起身来，“至于江巡，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出国。”说完转身离开了茶馆。
出去后打电话约江巡在咖啡厅见面，江巡很快就答应了，宋妈妈停好车走进去的时候，江巡已经坐在窗边等。
宋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走进去，在江巡对面坐下，抬眼望过去。
男生身高腿长，肤色健康，面容英俊，个头比她儿子高十多厘米，随意穿着休闲服，在周围装饰花草的遮挡下，还是有不少女生朝他看来，很优越，确实拥有一副令人心动的相貌。
他没说话，宋妈妈也没说话，一时间相对无言。
静静坐了一会儿，江巡开口打破沉默，说：“我喜欢宋谷雨。”
宋妈妈显然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住了，但片刻后，又摇着头笑起来。
这时候服务员送来咖啡又离开，宋妈妈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后看了看窗外的灯火，说：“江巡，有时候喜欢会带来灾难。”
江巡没有说话，宋妈妈转过脸来，看着他说：“你说你喜欢宋谷雨，那接下来你们要面对什么，你知道吗？”
“我会保护他，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江巡说，“他喜欢我，刚好我也喜欢他，我们应该在一起。”
“哦，你们应该在一起，”宋妈妈扶了扶墨镜，有点生气地说，“那你爸妈呢？他们不同意，你们要怎么在一起？你要怎么抗衡？”
“江巡，”她看着江巡，说，“我像你们这种年纪也喜欢过人。”
“但年轻时候的感情再浓烈又能怎么样呢，抵不过岁月磋磨，斗不过家人反对，就像砰然炸开的烟花，很快就会消失了，留不下任何痕迹的，你明白吗？”
江巡没有回答，片刻后，宋妈妈又要说话的时候，江巡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垂眼望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宋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