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谷雨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七点多快八点了，这个人还不走。
真是的。
他只好将装水的玻璃水壶拿出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自顾自地喝水。
江巡坐在旁边，见宋谷雨半天都不看过来，也不跟自己说话，无奈地笑笑, 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突然被摸, 宋谷雨转过头, 疑惑地看着他, 问：“有事吗？”
江巡问了一个曾经问过的问题，“你讨厌我了吗？”
宋谷雨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随即摇摇头，还是否认了, “没有。”
江巡：“那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
宋谷雨又沉默了片刻, 才说：“感觉没找到什么好聊的话题。”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们见面你会跟我说很多话，新编习题、课程活动、动漫周边、植物盆栽……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跟我说了。”
宋谷雨看着玻璃杯上面滑落的水痕, 垂着眼睫没有回答他。
江巡又突然伸手, 将温热的掌心轻轻放到宋谷雨脑袋上，问：“是因为我后来出国这件事情吗？”
宋谷雨放下玻璃杯, 动作很大地起身，偏头躲开江巡的手。
江巡没有让他走掉, 握住他的手, 宋谷雨挣扎, 他就微微用力, 不叫他甩掉，“你生我气了是吗？因为我突然走掉，出国留学了。”
宋谷雨抬起头，很生气地瞪着江巡，挣不开江巡的手，就努力往前拱，想把江巡推倒。
“宋谷雨。”江巡纹丝不动，反而抓住了宋谷雨的手臂，把他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里，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就直接出国的，当时……”
“你别说了！”宋谷雨很生气地打断了他，神情紧张，“别说，我不要听。”
江巡怔住了，很勉强地笑了笑，说“好”。
宋谷雨没看他，低头又挣了挣，这次挣开了，他站起来，有点假装忙碌地看了看卧室前放置乐器的地方，说：“有个歌谱不太熟，我得去练练琴。”
但是在走过沙发边的时候，江巡握住了他的手心，站起来，拉着他转回身来，垂眸看着他说：“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江巡用两只宽大干燥的手掌包住了宋谷雨的，神态温柔，说一些让宋谷雨困惑不解的话。
宋谷雨很不喜欢回想曾经和江巡相处的那些场景，因为都过去了，已经年代久远，再怎么努力记忆，也难以改变很多细节变得模糊的本质事实。
他只是知道，当时玫瑰花开错过了，大学开学没有住到一起，因为江巡突然头也不回地走掉，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神的时候，宋谷雨感觉到脸颊微痒，微微动了动，发现江巡的左手正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他别开脸去，退后几步想把自己的双手从江巡另只手里抽出来。
他没用多大力就自由了，因为江巡感觉到他的抵抗，很快松开了他。
宋谷雨转身来到放着乐器的架子前，取下一把贝斯，插上声卡带上耳机，翻开乐谱，低着头开始抚弄琴弦。
按着乐谱标注音符弹到最后几段，但不知道为什么，宋谷雨今天弹起来很不顺手，没办法，又把乐谱返回前面，重新再弹一遍。结果还是练习得不太顺利，他干脆拿下耳机，不打算听返音了。
他重弹两遍，江巡走过来，立在窗边，离他有一米多远，低头看他按在琴弦上的手。
这遍弹到一半又卡住了，宋谷雨有些烦躁地挪挪屁股，把贝斯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
等他调整好，江巡开口说话了，“你现在的主打乐器是贝斯，不弹吉他了？”
宋谷雨低着头按了按琴弦，过了几秒，才低低“嗯”了一声。
江巡：“为什么不弹了？”
宋谷雨抬起头，偏过脸看看江巡，江巡站在窗户背光的地方，脸上表情看不清楚，宋谷雨想了想，没有回答江巡的问题，反而问他，“我为什么一定要弹吉他？”
“以前你很喜欢，写了模范舍友指南，里面罗列了100条准则，有99条都规定我必须传授给你吉他技巧。”
宋谷雨觉得不可思议，说：“真的有吗。”
“有，”江巡声音低低的，把更细节的地方告诉他，“你一共写了九份，每份内容都不一样，但都有100个条款，最后的第九份，就是想要我教你吉他的相关事情。”
“哦，”宋谷雨又低头按了按琴弦，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对江巡说，“我不记得了。”
江巡就不说话了，放在窗户横栏上的手也顿住，久久未动，他的脸隐在光影下，本来应该看不清楚面容的，但宋谷雨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他那双涌动着莫名情绪的眼睛，仿佛他刚才说的那句不记得了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诅咒。
宋谷雨站起来，走到江巡面前，看着江巡平直没有情绪的嘴角，焦躁地伸手推了推江巡的胸口，大声叫他的名字，“江巡。”
“江巡，”宋谷雨很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也想捂住江巡的眼睛，因为江巡突然出现，来他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打破他本来平静的生活，让事情不受控了，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所以不断推江巡的胸口，想让江巡变正常一点，“你别这样看我。”
他不明白，江巡既然选择消失，那为什么不彻底从他的世界走掉，为什么还要回来，是这几天出现，后几天又要消失吗？他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只是短暂出现的江巡，所以他说：“你不要在这里了，出去吧，快点走掉！”
尽管宋谷雨用了很大力气推搡，江巡的身体还是像座山似的一动不动，也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走掉，而是伸手抱住了他。
这时候，远处的天边炸开了烟花，宋谷雨靠在江巡怀里，看着烟花一朵一朵炸开，在天空中亮眼绚丽的线条快要消弭的时候，他的后脑勺被轻轻摸了一下。
“宋谷雨。”江巡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贴在他耳边，很近很近地走进他脑海里。
宋谷雨推开他，看着窗外，过了几秒，江巡又从身后抱住他，说：“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
他说着要走，可好半会儿都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松开宋谷雨。
宋谷雨往前挪了挪，拉开距离，等了等，后脑勺突然微微犯痒。江巡又在后面偷亲他头发，宋谷雨想了想，转过身来，把江巡推远了一点。
江巡说：“我真的要走了。”
宋谷雨静静看着他，没说话，江巡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好好休息。”
“嗯……”
江巡又多停留了几秒，对宋谷雨说：“明天估计还要出去，上午九点半，我过来接你，好吗。”
宋谷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说去做什么吗？”
“没说太清楚，我等下回去看安排。”
“嗯，”宋谷雨说，“好吧。”
宋谷雨抓住窗户横栏，动动嘴唇，似乎想对江巡说些什么，但很快又闭上嘴巴，沉默了。
这时候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走到一个很晚的时间，江巡轻轻牵了牵宋谷雨的手，几秒后放开，又说了句“真的走了”。
然后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宋谷雨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默默自己打开门走出去了。
江巡离开后，宋谷雨走到沙发边坐下，取来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拿在手上打开，但看得有点心不在焉。
江巡那句“我真的走了”一直回旋在宋谷雨脑里，他看不下去书，便合上封面，站起来，拿着手机开门去买奶茶，打算今晚奢侈一把。
现在条件有限，宋谷雨不去大牌联盟店，只去自主品牌的小店购买，因为这样花钱最少，味道又差不多。
他进了奶茶店，接过餐牌一路看下去，点了一杯杨枝甘露，天晚了快要关店，所以老板给他送了一个草莓小蛋糕。
等老板制作饮料期间，宋谷雨坐在吧台看了一会儿漫画，饮料做好后，他接过来，转身正准备走回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汽车鸣叫混着男性说话的声音。
宋谷雨转过头，看到前方路灯下围着几个穿戴时尚的青年，江巡也在其中。
江巡侧对着宋谷雨站着，这边是他的视角盲区，此时他正在和一个漂了浅金发色的青年说话，青年脸部轮廓流畅，看起来像某位电影明星。
江巡说着说着，转头瞥了一眼，视线刚好扫过宋谷雨站定的位置，然后顿了一下。
在江巡有所动作之前，宋谷雨先转身了，他像没发现江巡那样，提着杨枝甘露和草莓小蛋糕，很快地走进拐角里。
其实宋谷雨回去最近的路程是从江巡他们站着的那个路灯下经过，但宋谷雨没有很想打招呼，所以绕到隔壁街上，从另一条巷子走回去。
走到住所楼下，宋谷雨的脚步可疑地缓了缓，然后彻底顿住了。
他转身返回巷子，犹豫了一会儿，走回江巡所在地方的附近，借着建筑物的遮挡，他躲在后面，探头探脑偷看路灯下的江巡。
江巡走开了几步，又被那个浅金发色的青年喊住，青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围哄笑，于是江巡也笑起来。
这时候的江巡不像在宋谷雨身边时那般低沉，他脸上的笑容是很肆意张扬的，周围的人也很乐意逗他高兴，唯他是从。
不知道为什么，宋谷雨看着，总觉得这样的江巡很虚幻，像一只随时飘走的风筝。宋谷雨不希望江巡是只风筝，他希望江巡是手办，这样就可以藏起来，永远不会忽然不见。
看了一会儿，江巡又开始转头，似乎在找什么，宋谷雨在他看过来前一瞬，退后几步走掉了。
回到家，宋谷雨拆开包装，喝了几口杨枝甘露，又开始吃老板送的草莓小蛋糕。
宋谷雨还在想事情，吃了几口，觉得饮料和蛋糕没有想象中好吃，甚至可以算食之无味，不过因为花了钱，又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宋谷雨还是捏着叉子，继续往塑料小盒里挖，一口一口把草莓小蛋糕吃掉了。
快吃完的时候，他手机响起来，是江巡打来的电话，他放下叉子，接通电话。
“要睡了吗？”江巡在那边问。
“还没有，在吃东西。”
“吃什么？”
宋谷雨回答了，江巡又问：“好吃吗。”宋谷雨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吃，就含含糊糊嘟囔出几个音节，然后放下电话打开扬声器，重新拿起叉子，继续把最后那点奶油吃掉。
江巡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回答，问：“你还有一会儿才睡觉吧？”
宋谷雨“嗯”了一声，江巡就说：“我还没回去，刚才车钥匙落在你家，我可以上来拿吗？”
宋谷雨找了找，看到了沙发缝里的车钥匙。
“很晚了。”江巡有点可怜地说，“刚才很久都打不到车，再打不到我就要走路回去了。”
宋谷雨拿起手机，走到窗边看了看，发现周围暗沉沉的，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就相信了他的说辞，“那你上来吧。”
等了几分钟，门就被敲响了。听到敲门声，宋谷雨这回没有未知的烦躁，很快地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果然是江巡。
不过宋谷雨没打算邀请江巡进去，把握在手里的车钥匙递给了他。然后说了“再见”，正准备关门时，却被挡住了，听见江巡问：“东西是你刚才下去买的吗？”
宋谷雨手放在门框上，抬脸看看江巡，默认了。
“也看到我了吧？”
宋谷雨又“嗯”一声。
“为什么看到我就走掉，还从更远的路回家？”
宋谷雨不太确定江巡问这些问题的意图，但还是如实告诉了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你那边人好多，我不太想过去。”
江巡没再问了，过了几秒，他上前一步，把宋谷雨抱进怀里，说：“好，你不想过来就不过来，但你不要走掉，站在原地等我一下好吗。”
宋谷雨没说话，江巡又抱了他片刻，亲亲他的额头，说：“别害怕，我会自己走来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