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个电话给你爸。”在“祁家子嗣”四个字下，祁晏母亲稍微有些动容，但即使态度放软，她仍旧没忘记教训祁晏，“平日里胡闹就算了，现在拿人命开玩笑，简直无法无天！你等着你爸打死你！”
骂完，许是不想听祁晏反驳，祁晏母亲直接把电话挂了。
祁晏确实要反驳来着，听筒那端传来的忙音把他来到唇边的话全堵了回去。他不情愿地扫了眼屏幕，然后叹息，不过下一秒又笑了。
这事由母亲跟大司田说，祁晏挨打是肯定的，但少了很多骂。
他将手机装回口袋，兴冲冲地走回林宇所在的病房，坐等好消息。
林篱此时正在旁边的桌子上坐着看小人书，祁晏路过他，顺手撸了下小家伙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高兴？”林宇见他眉开眼笑的，问。
“因为有好消息。”祁晏道，“等事情定下来我再告诉哥。”
林宇不解，他缓慢眨了下眼睛。
祁晏只摸摸他的头：“乖。”
“找你的是刑蔚吗？”林宇突然问。
祁晏僵了下，然后点头：“对啊。”
林宇把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找你什么事？”
祁晏想瞒着的，但林宇那双漆黑的眸盯着他，迟迟没挪开，他只能垂下眼帘，回避似的小声道：“死人了。”
林宇沉默。
数秒后，他接着问：“跟你有关？”
“嗯。”
林宇是聪明的，他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所以你买早餐用了那么久，是做了什么？你对岚瑶下手，然后她死了？”
一针见血。
祁晏顿时觉得有些口干，他舔了下唇：“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林宇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岚瑶死了，大司马查到我头上，我爸想要保住我，就不得不让我尽早跟哥领证。”祁晏越说语速越快，他握住林宇的手，“那女人就是个祸害，她想杀了哥，还有我跟哥的孩子，还想对我的家族不利。”
“我知道你没有错，但是我……”林宇噎了下，唇瓣发颤，“但是我需要时间消化，我以为你只是给她个教训，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祁晏注意到林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原先弥漫在眼底的笑意逐渐被担忧驱逐。在察觉林宇将手从自己掌心一点点抽出时，他立刻重新攥牢对方。
“哥，我给你时间接受，她毕竟生你养你，前十几年，哥一直都跟她生活在一起。她再可恶，跟哥也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祁晏道，“可是她威胁了我们孩子的生命，甚至用哥在乎的弟弟威胁哥，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林宇点头，却用力甩开祁晏的手，他蒙住脸，叹息自双手缝隙传出，很闷，很沉重，声带仿佛承受不住他厚重的情绪，发出的音色都沙哑无比，“祁晏，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林宇扯了扯嘴角，“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先出去呆会儿吧，我没事的。”
“哥……”祁晏的表情还是闪过一丝受伤。
他狼狈地从座位上起身，高挑的身影立在林宇的病床前，踟蹰着，又有些无助。许是怎么都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嘴角一点点下落：“那哥缓过来后，能别不理我吗？”
林宇声音堵在了嗓子眼，强行说话时有些哽咽：“没关系的，我不会不理你。我马上就好，只是需要缓缓……”
“我把林篱也带走。”祁晏道。
林宇没给反应。
祁晏等了好几分钟，没等到回话，他果断将一脸错愕的林篱从椅子上抱起，“小家伙，我们出去。”
“祁晏哥哥，岚瑶是妈妈的名字。”林篱歪着头问，“妈妈死了吗？”
祁晏看着林篱玻璃球一样晶莹纯真的眸，那肯定的残忍的答案，一时竟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开始怀疑自己低估了亲情的羁绊。
他亲手杀了怀里孩子的妈妈。
他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
“阿篱，来我这儿。”林宇的话让祁晏回避了这个犀利的问题。
祁晏立刻将小孩子抱到林宇身边放下，逃似的开门离去。
病房内的气氛在祁晏离开的瞬间变得格外压抑。
林宇攥住林篱的手，眼睫发颤。
林篱见状，开口道：“哥哥，你别难过。”
“哥哥不难过。”林宇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却扯不出一丝安抚的笑，“只是心里有点堵，憋得慌。”
林篱闻言，一点点弯腰，用小脸蹭蹭林宇的脸，“没有事，阿篱会一直陪着哥哥。”
“阿篱，妈妈和爸爸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林篱道，“可是如果只能选一个，阿篱只选哥哥。妈妈把阿篱带走了，阿篱不想吃饭，也不想玩玩具，还做了好多梦，梦里都是哥哥不要阿篱了。所以每天早上起来，阿篱都哭得很伤心。”
“乖。”林宇偏头亲亲林篱的小脸，“在阿篱长大前，哥哥会一直陪着阿篱。哥哥也是，没有爸爸妈妈没关系，只要有阿篱就够了。”
“还要有祁晏哥哥。”林篱笑道，“阿篱喜欢祁晏哥哥。”
“嗯，还有祁晏。”林宇看着林篱童真的笑脸，眼底缓慢流露出笑意。
他没办法对岚瑶的死冷眼旁观，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对方再烂，也曾给予过林宇一星半点的母爱。
哪怕那些母爱，稀薄到林宇根本记不起来。
可他也不怪祁晏。
祁晏为了他做了这么出格的事，结果全由对方一人承担，以至于林宇心底压抑，却不知如何排解。
“祁晏哥哥早上买的粥好好吃。”林篱笑弯双眸，“阿篱把一盒都吃完了，但是桌上还有一盒，那是祁晏哥哥的。”
“什么？”林宇仰头看向桌面，那里有个塑料袋，装的是祁晏的早餐。
祁晏只顾着喂林宇，从早上起床忙活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阿篱去把祁晏哥哥叫进来吧楠漨。”林宇愧疚了，心疼了，“让他把粥喝掉。”
“好！”林篱眼睛亮了。
他立刻蹦蹦跳跳地跑向出口，踮脚握住门把手，打开门，脑袋探出去了，却没看到祁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