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萧直视着文景的双眼,冷冷道:“我对你们过去的往事不感兴趣。”

  文景“哦”了一声:“你今天突然找我,有什么事么?”

  元萧看不惯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嗤笑道:“突不突然,你自己心里有数。”

  文景微微睁大了眼,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真的大男孩。

  若是之前,元萧或许还能信上一信,但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只觉得恶心。

  于是,元萧就直接说了,他想速战速决,不想在这儿跟他饶圈子。

  “我妈那边是你做的吧,和三年前一样,文景,你有什么能不能冲着我来,我妈没有招惹你吧?”

  文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微眯着眼看他,倒也没否认:“冲着你来怎么样呢?”

  元萧顿了一下,终究是说不出“放弃霍星洲”这种话,他退了一步:“你把那些东西收回来,我搬出去。”

  文景抬眼看了看他,似乎确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才开口:“放出去的东西我可以收回来,但是搬出去……”

  他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元萧心往下沉了沉:“那你想怎么样?让我退出么,不可能!”

  文景轻笑:“你留着有什么意思,星洲又不喜欢你,不过是感念你当年救了他弟弟,三年了,也够了,何必赖着不走,自找没趣呢?”

  过去,文景对元萧的打击从来都是旁敲侧击,现在直接点出痛点,可谓绝杀了。

  元萧心痛得难以自持,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他也不是不明白,但经由文景的口说出来,伤害直接翻了好几个等级。

  但不管多难过,他都不想在文景面前输了气势,于是强装镇定道:“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不说分手,他就不会主动提,我不退出,你永远没机会!”

  这是他的底牌,此刻亮出来,未免有些强弩之末的嫌疑。

  但没办法,他要跟文景谈条件,总要有点重量级的砝码傍身。

  果然,文景飞快地眯了眯眼,那一瞬间,元萧看出了他眼底的寒光。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眼前胶着的局面。

  ***

  文景淡淡扫了一眼左手边的手机,嘴角似有似无地扯了扯,像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给元萧递了一个眼神,就走出去接电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元萧从那个眼神里看到了危险的气息。

  双手都不自觉地冷了下去。

  元萧干咳了一声,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也顾不上欣赏霍星洲最喜欢的茶水是什么味道了。

  只过了几分钟,文景就走了进来。

  只看了一眼,元萧就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出去之前,他是咄咄逼人的,可是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气息。

  那个电话?

  元萧直觉是那个电话的问题,但他这会儿高度紧张,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文景又开始摆弄他的那一套茶具,偶尔抬头看过来,眼神里竟是满满的同情。

  元萧终究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听完他的问题,文景突然像是被他触及了某个开关,一个人在那儿笑了半天才接话:“也没什么,觉得你有点可怜。”

  元萧毫不留情地反击:“现在似乎是你更可怜吧?”

  谁知文景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大声了,元萧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文景笑了很久,一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元萧冷冷地看着他,心却一直一直往下沉。

  终于,文景拿起了他刚才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笑道:“给你听个好玩的东西。”

  那一刻,元萧有一种莫名想捂耳朵的冲动。

  文景却不管他,兀自点开了一个文件,还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很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元萧细听就知道,那是霍星洲的助理——方周的声音。

  “老板,真的要这么做?”

  对话中断了片刻,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嗯。”

  就一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元萧听懂了,这是一段录音,录的恰好是霍星洲和方周的对话。

  不知道文景从哪里弄到的,但还没等元萧想明白,那边又有声音了:“要是他运气不好呢?”

  这是方周问的。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录音也就中断了。

  元萧直觉跟自己有关,不然文景不会前后态度变化这么明显,但从这三句话里,实在是听不出什么。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文景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不忍心似的,往下拉了拉聊天框,又点开了另一个文件。

  这次传出的是霍星洲的声音:“那边怎么说?”

  方周:“下午来电话告知地址,那绑匪要求老板您亲自去。”

  霍星洲没说话,似乎是在翻什么文件,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方周:“您不能去!”

  纸张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

  霍星洲淡淡道:“下午去学校吧,元萧应该会来。”

  方周声音提高了一些:“他如果接到电话,一定会去的,他去倒是挺合适的,只是……”

  后面就没了,录音彻底停了。

  ***

  这两段录音一串起来,元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谁也不会比他更明白了。

  现在终于轮到他想笑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的霍星洲突然对他那么温柔了,都要上车离开了,还特地下车换了学士服跟他一起合照,原来是故意让他接到那通电话的。

  他那点引以为傲的勇气和深情,其实一直在人家的掌控范围内,甚至是被刻意引导和利用的。

  至于结果,他的生死,那根本就不在人家的考虑范围内。

  就像方周问的,要是他运气不好呢?

  幸好他运气还不错,居然活了下来,也不知道霍星洲和他在一起的这三年,有没有痛恨过当年的绑匪,为什么没有下手再重一点。

  文景刚才说可怜他,他到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自己都想可怜自己了。

  文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要是此时有一个人进来的话,就能看到一个全身颤抖,宛若神经病一样的人,正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座椅。

  元萧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他甚至不敢去回忆,但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晃悠,这是他一生的噩梦。

  或许以前,他还会有一丝庆幸,因为不管多痛苦,毕竟那是他和霍星洲在一起的契机。

  他是在为爱牺牲,这可以说是他满腔热爱的证据。

  过去他也是这么麻醉自己的,好让他在每一个做完噩梦的清晨,可以得到那么一些些的安慰。

  可如今呢?

  原来都是假的,他记了三年,念念不忘的笑容和温柔,现在都化作了一把一把的刀子,把他的心扎了个千疮百孔。

  元萧不断地反问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怎么会?”

  没有人能回答他。

  ***

  那天,元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的。

  不对,那个房子不能叫家,怎么能叫家呢?

  霍星洲已经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被霍星洲一把捏住了双肩,质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元萧抬起头,灯光很亮,他被刺激得眯起了眼。

  霍星洲脸上的担忧是那么真切,要是元萧还有力气的话,真想好好给他鼓鼓掌,就这演技,不去做演员真是浪费了。

  元萧什么也没说,挣开霍星洲的双手,径直去了浴室。

  霍星洲跟着走了过来,等他关了门,还站在门口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声音里居然还透着几分焦急。

  怎么了?

  元萧一瞬间在心里想了无数个报复他的方法,把他狠狠地打一顿,到霍氏去闹,让他身败名裂……

  可是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就凭他,又怎么可能伤得了霍星洲呢?

  从里到外,从身到心,他有哪一点是霍星洲的对手?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元萧看着镜中的自己,低低地笑出声来。

  过去他一直想问霍星洲对自己的感情如何,有没有在三年的相处中看到一点他的好,有没有喜欢上他一点。

  可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霍星洲似乎是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一直皱着眉看着他。

  但元萧看都不想看到他,直接去了客房,把门反锁了。

  入睡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幸好早就找好了住处,明天可以直接搬出去。”

  再也不用留在这里了,再也不用去想,这个人今天开不开心,明天会不会爱他了。

  门外。

  霍星洲轻拧了一把开关,发现元萧反锁了门,他觉得很不对劲,元萧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方周发了一条消息:“文景最近在做什么?”

  方周不会是金牌助理,很快就回了:“他今天很早就下班了。”

  霍星洲:“查一下他做了什么。”

  方周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