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竹马无猜【完结】>第15章 暗处之祸

  上海的雨从来不会让你摸清脾气,毒辣当头得没有一丝云气可几分钟后就可能因天降不测而打乱得路面上行人匆匆。那种发丝滴珠,衣服极不妥帖地粘在身上的狼狈,似乎就没人不在上海的夏天经历过。

  钱墨承的音响开得有些大了而对落雨后知后觉,却下意识地想起近几天那个每天要去虹口开工的人没带着伞,他动了动眉头,触亮了手机屏幕却未见信息弹窗。

  “不是小孩不是傻子的,瞎操心什么!”

  他低声自言道,从电脑前起身重重地舒展了番筋骨光脚走到了客厅,打开冰箱惊奇地发现毕佑竟然给饮料啤酒补了货,再开到速冻层,竟然还有好些可爱多和奶昔杯。

  “不是没钱了吗,你这么买是打算走路去虹口啊?!”

  一条信息甩了出去,窗户上的动静越发的大,果然夏天里连同雨水都是个狂暴的脾气,他看了眼手里的芬达,离那天毕佑哭着睡过去已已经过了四天,而他们也因毕佑的早出晚归几乎没得碰面说上几句。

  那晚他蜷缩在父母的房间睡到了早上,顶着脖子的酸痛发现家里只剩下自己,随后接连两天都是如此,不过好在他早上总是匆忙地制造出一些动静,不是穿裤子太匆忙摔到了地上,就是原本出了门忘了拿些什么只好又回来一趟,自己撑着沉重的眼皮起床想跟他告个别,结果都是晚了一步,晚上倒是能睡到半夜察觉身旁有人,可是毕佑如果睡着了,那是得山崩地裂都未必能叫得醒的!

  他晃了晃轻飘飘的可乐罐,转身往垃圾桶里一个精准空心准备接着回房画他的暑假作业,这才注意到原本昨天在茶几上的三页纸挪去了餐桌,而在他的一行“还不错”下面多了一行有些潦草的“不是我写的,是阿花!”

  他扬了扬嘴角,这是他昨天在客厅发现的一份手抄的和弦谱,他胆大妄为地拿了毕佑的琴试着刮了一段,发现是个特别的调子,就随手写了个评语。

  终于听到了信息的提示,可是看到那家伙的消息顿时好心情全无,反而多了些无名火

  “忙了点,没事”差点发出去的暴打表情包被他想想后又缩回了手指,朝着那蘑菇头像一个白眼,随后又扎进了绘图仪的线条色彩之中,再起身时已经有了些晚霞的影子。

  暖黄的微光打上额头,映在眼中,他看了看天,一口气还没喘完便被颇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一天没顾及的头发依旧是赤脚匆匆跑出,在猫眼之中窥见了双有些光泽寡淡的眼睛。

  “忍冬?!你怎么来了呀!”

  他赶忙开门,周忍冬被他一脸的热情搞得有些慌张局促,有些生硬地告诉他是毕佑让他过来的,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他半小时内给钱墨承拨了五次电话,钱墨承尴尬地意识到自己进屋之前跟毕佑赌气把手机调了静音。

  “想吃什么喝什么随意,就当自己家!”

  他有些惭愧地把零食和饮料摆满了茶几,周忍冬拿起了离他最近的雪碧,喝了一口,钱墨承也口干舌燥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真好看!”周忍冬猝不及防的这句让他呛到了鼻孔,这倒让那原本拘谨的脸松懈了不少。

  他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不大不小的房子,不得不说这是钱墨承第一次见到这人笑,那一整晚周忍冬都似乎是刚才门外那种毫无朝气的木讷样子,他的脸有些两极分化,冰冷时让人感到极其不好接近或是莫名紧张,可这一笑,却瞬间戾气全无,甚至有些未成年男生的稚气残余。

  “那个……我叫你老钱,你也叫我阿花好了,虽然以前觉得阿海这么叫我很欠揍,但是自从进去了一趟,反而有人叫我全名感觉更不舒服”

  钱墨承尴尬地笑了笑,又拿出了个可爱多在他面前晃了晃,周忍冬倒是眼中金光乍起,开心地接了过去。

  “忍……阿花你有20了吗?”

  周忍冬的头发长得有些参差,想必是当时被匆忙剪掉的,他的手上还有些带着痂的小口子,怕是那一个多月里吃的苦头。

  “严格来说有了,我年底二十了!”

  这时他手机的消息提示响了,钱墨承瞟见是那个蘑菇头像在跟他说让他跟钱墨承聊聊,自己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来,钱墨承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动了几下手指。

  “聊得挺好!你不回来都行!”

  丢了手机之后他再低头瞧了瞧他与地砖亲密接触的脚。

  “我也喜欢光着脚,因为小时候我爸也这样,他说节奏感会更好”

  钱墨承又掏出了个香草可爱多给他,看来真的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周忍冬对任何吃的喝的都能津津有味,钱墨承也因为憋屈了四天没怎么和人说话,两人很快就闲扯得满面笑容。

  “那天我给了毕佑我为乐队些的曲子,他说他有合适的词可以入曲,让我跟你要来先看看”

  钱墨承本能地一声疑惑,毕佑可没跟他提到这件事,他赶忙发了信息去问,可十分钟过去了也没得一个字回复。

  “你等等,我找找”心里咒骂着起了身,他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张手抄乐谱,再拿起它时好像打开了某扇大门一样忽然转身进屋,他径直走向毕佑霸占了去的那个枕头将它抄起,果不其然在枕头里找到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摊开看到了同样的乐谱,只是用蓝色的笔标注了自己认为更好的和弦,也谱上了歌词。

  他出到客厅将纸给了周忍冬,周忍冬看着的样子如同一个差错纠题的高中生一样认真,他低头瞧了瞧那纤长匀称的手指。

  “你应该也会弦乐吧?”

  周忍冬点点头,眼睛丝毫没有挪开那张纸的意思。

  “我起初学的是贝斯,我爸就是贝斯手,他教我的!”

  钱墨承瞧得出他似乎对毕佑的词很是满意,那双眼睛越往下走越是神采奕奕,再转向自己时,已是那晚大仁哥讲他名字的来由那会儿的时候了。

  “听说墨承哥也没爸爸了?我们一样呀!”

  这话让钱墨承有些尴尬,忽然想起阿海曾经提起周忍冬的爸爸明明是再婚了不顾他,这怎么又变成没爸爸了呢?!

  “阿海跟你说我爸爸再婚了对吧?”

  钱墨承点点头并表示如果他不愿意说可以不说,周忍冬反而很释然的模样,眉眼里泛起温柔的涟漪,是一种让人极其舒服的感觉。

  “都一个乐队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爸爸没有再婚,那是他为了让我妈离婚撒的谎,他想出去流浪找他存在的理由,想去西北大漠这些。”

  钱墨承听得更是尴尬,满脸表情透露着这是个什么荒唐的爹和荒唐的理由,随后周忍冬笑的笑泛出些苦涩。

  “他在宁夏的公路上被运输的货车撞死了,听说他当时违规公路停车,似乎在拍夕阳”

  车祸,这两个如同黑暗混沌的压抑扑上了钱墨承的心头。他不晓得别人听到周忍冬爸爸的死因会不会觉得滑稽,就像钱霈的死因那样在追悼会上让不少他原本工作地点和半生不熟的亲友口中那样罪有应得,虽然周忍冬没提及一言一语,但他已经感到了眼前这人或许和自己一样,对这个改叫爸爸的人是一种爱恨难言的复杂。

  “那个……希望你别太纠结……”周忍冬一愣,随后挠了挠头

  “没什么,姨妈对我很好,何况如果这件事迟早都要来,那么早些来,少见几面也不是坏事,越往后,我怕我就真的舍不得了!”

  他这话中的无奈让钱墨承不知如何出言接下,他开始理解了自己因为钱霈的事闹情绪时身后那个总能将他拉出心灵地狱的家伙是费了多大的劲,心里有些泛起温热,连没告诉他谱子放哪的仇都能一笔勾销。

  门外传来了钥匙的摩擦,只见藏蓝色T恤上带着彩色斑驳的人混着一股油彩颜料的味道终于出现了,周忍冬迫不及待地对他表示加以谱词修改的曲子自己非常满意,而他不小心瞥到了钱墨承带着埋怨的眼神,赶忙躲到了周忍冬身后,将人当成盾牌一样推着靠近。

  “真忙!真忙!你看我这一身……”

  瞧见钱墨承有所松动,赶忙拍了把周忍冬的肩膀。

  “你的鞋找到没啊?”周忍冬无奈一叹掏出手机往他面前凑了凑

  “找到了,在垃圾中转处,被剪了,你呢?”

  毕佑看到后收起了玩闹的模样,也掏出手机,恰巧钱墨承也凑了过来,看到了他手机中一张七八支散乱折断的画笔和几把被烧黑了的油画铲。

  “彼此彼此,我还好说,倒是你一个来了总共也就一星期的人,能得罪谁得罪成这副样子!”

  钱墨承心里发毛,拽着他俩的手腕在两张相片之间不断转着眼珠。

  那些画笔是毕佑大前天晚上两人一起去画具店买的,而现在笔头被烧,笔杆折断,周忍冬的那双鞋正是那晚愚人穿的,鞋带被抽了个干净,鞋舌和侧面有割裂的刀痕,对方好似还不解气,点了火烧过鞋头边沿的包胶,活脱像从哪个灾难现场里刨出来的证物!

  “从手法来看,咱俩惹上了同一个!”

  钱墨承当然想开口问个究竟,但一抬眼就看到毕佑瞥着嘴把另一只手一摊表明自己也不知道,他眉头紧锁地放下了两人的手腕,毕佑赶忙兴高采烈地去冰箱掏汽水喝。

  “你还笑得出来,那些笔可是新的,还不算便宜”

  毕佑没答他,大口灌下了整罐,随后又是两手一摊

  “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也没法子呀!横竖你见我活这二十多年被人玩阴的还少吗?!我就是在想阿花是怎么被我给拖累了才是”

  “没有!我没事,鞋子没了我领了这个月薪水就能买,只是你只是笔被折了?家里没什么事情吧?”

  毕佑转向钱墨承挑了挑眉,钱墨承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家里有什么不对劲,他似乎明白了周忍冬的意思,赶忙问回去。

  “你那该不会有情况吧?!”

  周忍冬点点头,又划了划手机转过屏幕对着两人,那是两件被破了红色颜料的T恤。两人顿时心中一沉,钱墨承认出了其中一件也是愚人那晚他穿身上的,而毕佑认出了,那颜料的质感正是他在店里今天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的那瓶颜色!

  “大概是今天中午十一点的时候我去愚人的天台收衣服发现的,还好只是泼了我的,要是还有其他人的,我就真不知道怎么赔了!”

  三人这番交流后无一不是怒火中烧,要不是毕佑的肚子传来了两声空空如也的抗议,他们就真的能被气饱。

  在那天演出之前的面馆吃了晚饭,两人跟着周忍冬进了愚人,看了好一轮发现人不在的时候没再有新的伤害造成也搜不出啥证据只好先告了别。

  今天的雨虽说突然,可终究没下透彻,上海夏季的闷热并不是两阵小打小闹的风雨就能驱散的,反而因为今天的雨让气压更低了些,心里的火和头顶而来的压迫感让毕佑烦躁至极。他垂着脑袋,钱墨承瞥见他好像在找着路上有没有什么碎石易拉罐能踢来解气,可现如今街道环境怎么容许这些显眼的存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下午还说我没心没肺呢!这会儿是觉得我罪有应得了?”钱墨承表情一僵,变了神情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是跟你有难同当的!这会儿还得陪着你去买笔付钱呢”

  说道这个毕佑更是烦到了极点,那些颜料油彩掏空了他的钱包,这几天原本就是指着钱墨承赊给他的钱吃饭,这会儿又多一笔,想到这他就恨不得马上将那人揪出来先打再骂,造价赔偿。

  “天啊,这么下去我得怎么还啊!当真是吃你的用你的,还跟你睡了!老钱,不如我就卖给你吧!”

  钱墨承挪了一步躲开了他故意倒过来的身子,但是这点把戏怎么会没被毕佑看穿,他眼疾手快地扒上了钱墨承的手臂,稳稳地将自己的头靠上了他的肩膀,不知情群众从后面看来,就是一对身材高挑的情侣饭后出来腻歪人的打闹。

  “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找到你改好的谱子?”

  钱墨承耸肩将他的半边脸甩下,毕佑捋了捋那一头头发,散乱之中瞧见那酒窝随着嘴角而起

  “我还能藏哪?我藏哪的前提不从来都是得你找得到吗!”

  这要说起初中时这小子被老师冤枉弄坏了教室里的灯片机,他一番争辩后直接夺门而出。

  当时钱墨承本以为只是闹脾气回了家,谁知道大半夜里莫文婷心急如焚地拍响了自家的门,大人们都外出去找,只有他淡定地请求进了这家伙的房间,不知为什么脚就挪到了床边,莫名其妙地抓起了他的枕头,枕头套里有一张纸条画着生气的表情和一个定西路的地址。

  他将纸条捏进手心,赶上了夜间巴士往那边去,果不其然找到了网咖里正戴着耳机热血奋战的熟悉面孔,而这家伙见到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极其淡定,只是来了句

  “带钱了吗?我身上的钱都给了包夜,现在好饿!”

  毕佑重复了一遍,心里如同浇上了一杯清凉饮料少了些烦躁,他望着早已多年不见星辰的天空长长地透了口气,自己也无缘无故笑。

  “还是跟你学的!”

  钱墨承没出声,毕佑从他眼里闪过的光知道他在想十几年前的事,那个总以为自己的敏感不被察觉的漂亮小孩总是会半夜在小小的日记本上写下一天的心情。毕佑曾经在某个暑假毫不礼貌地乱翻出了那个沉甸甸的本子,他挨了他狠狠一拳却没让那酒窝因痛消失,气急败坏的钱墨承对着满脸嬉皮笑脸的人,看着他的酒窝里溢出满满的高兴。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喜欢跟我玩!我也很喜欢跟你玩呀!我妈说跟好看的人玩我也会变好看的!”

  他不记得听完这话后自己的心情了,但在那天后他身边便多了个并肩的讨厌鬼……

  “有病!”他忽然出口一句,随后意识到自己沉浸得太深,慌张地想要和毕佑解释,可谁知撞上了那熟悉的酒窝。

  “跟好看的人一起玩,我也会变好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