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荞从来没觉得日子这般难熬过,因着早产,他和孩子都要多休养些时日,因此,他这月子坐得比别人久了许多。照常的一月他都头疼,何况时间还长了些。

  要不是月娥嫂子和姜明月时常来找他闲话,他只怕要憋死在卧房了。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养了段时间他就能下地走了,不像之前摔坏了腿,去哪都得陆青松抱,一点路都走不了,脚闲得发疼。如今,他在床上待烦了,可以适当下床挪两步,活动两圈。

  陆安也渐渐白胖了起来,不像刚出生那会儿,皱巴巴的。以前,因着对孩子的喜爱,他们觉得陆安皱巴巴的小脸也可爱极了。

  但是如今,陆安是真的好看,整个人白白嫩嫩的,眉眼也长开了些,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就钻到了别人心里去,可喜人着呢。

  黎哥儿也格外喜欢这个弟弟,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弟弟,两个人挨在一块儿,啊啊啊地用他们才能明白的话聊着天。一大一小的小粉团子,叫人看了就喜欢,只想伸手一左一右,把两个小娃娃都抱在怀里。

  安哥儿到底早出来了些时日,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又多养了些时间才办满月酒,因此,安哥儿的满月酒定在五月中旬。

  一大早,陆家人就来了新屋,帮着准备红鸡蛋。满月酒这一日,要给每个客人都发上两个红鸡蛋,以示“添丁”之喜,顺道把喜气分发给大家,谋个吉祥的好意头。

  没一会儿,唐岳也带着唐家人来了,十几天前,唐父唐母就搬到了镇上,如今过来桃李村,他们再也不必早早地起来赶夜路了。

  唐荞和陆青松一早就站在了院门口,迎接各位亲戚朋友,此刻见到唐家的马车驶来,两人急忙走上前去,迎接唐家人。

  院子里的人见到马车,也支着脑袋朝院外打量。

  这陆家,真是好福气啊,谁不知道,陆家的姻亲是唐家湾那穷窝窝的。以前他们还觉着,这唐荞模样生得好有什么用,家境实在是太艰难了些,谁承想,人唐荞有门做豆腐的手艺,能赚钱着呢,那银钱,自个儿就往他兜里钻。

  能赚钱就算了,关键是,人家还孝顺呐。

  季双去哪不炫耀啊,说他的大儿夫郎孝顺,三天两头就往老屋送东西,还时常拿钱孝敬他,叫他买些零嘴吃吃。

  季双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还吃什么零嘴呀。但是吧,荞哥儿他们有心,小辈的一片心意,我也不能拂了去,你们说是不是?”

  他们心里是又恨又羡慕,最后,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接下这话。

  以为唐荞和陆青松两人成器就算了,怎料,人陆家就是富贵命,岳家发达了。听说啊,陆青松的大舅哥做买卖发了家,都当上大掌柜了。人还把爹娘都接到了镇上住,唐家那新宅子,气派得不行。

  这叫什么,这就叫山窝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也怪他们自家没这样的运道,没娶着荞哥儿,否则,他们也能有个镇上的姻亲了,这多有面啊。

  他们没这命,坐不上唐家那华丽的马车,但是能饱眼福瞧上一瞧,也不错了。

  车夫停在了陆家院门前,车夫掀开马车帘子,唐母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唐荞上前两步,搀扶着唐母下了马车。

  唐母如今可是大变样,一袭紫色袄裙,亮眼得紧。她头上还别了根银簪子,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唐母这一打扮起来,活生生年轻了好几岁。一扫往日灰扑扑的形象,整个人贵气了起来,当真是红气养人。

  除了唐家人,霜哥儿的阿么也来了,他还牵着一个九岁小女孩。

  说到这个,唐母当初还生了几天闷气。原来,这阿么和小桃都是霜哥儿前夫家里的人,霜哥儿是个寡夫郎。

  霜哥儿是个孤儿,从小养在叔叔家,后来被叔叔卖给了他前夫冲喜续弦。可是冲喜没成,他嫁过去第二日,他前夫就去了,留下年老的阿么和年幼的小桃给他养。

  唐母起初知道霜哥儿是个二婚夫郎,心里有些不乐意。

  她哭哭啼啼地和唐荞嘟囔,“你大哥也是,这么好一个汉子,找个青头姑娘不行嘛,找那霜哥儿作甚,又不是娶不着了。便是不喜欢女娘,就喜欢小哥儿,也得找个头婚的才是,娶个二婚夫郎回家做什么。”

  “娘!”

  唐荞苦口婆心地劝人:“只要为人好,对你们孝顺,对我哥尽心,二婚夫郎又怎么了。”

  他拉着唐母的手,温声道:“就霜哥儿的秉性,不知强过了多少头婚的女娘、小哥儿。头婚又如何,若是娶着个厉害角色,家里成日鸡飞狗跳的,要这头婚有什么用。老话说得好:娶妻当娶贤。家里的事儿,霜哥儿哪样没有处理妥当?”

  唐荞拍拍唐母的手背,“娘啊,有了霜哥儿这样的儿夫郎,您就偷着乐吧。”

  见唐母低头沉思,唐荞趁热打铁,又给唐母下了一剂猛药,“娘,您别忘了,当初我也差点成了二婚夫郎的,你觉着我比不上那些头婚的小哥儿吗?”

  唐母立即回话,她斩金截铁道:“怎么可能,我们家荞哥儿最好了。”

  唐荞轻笑,“对啊。”

  他没有再多言,他知道,阿娘虽然爱哭了些,但是人机灵,响鼓不用重锤敲,轻轻一点,阿娘就能转过这个弯,跨过心里那道坎。

  这世道对小哥儿难,小哥儿再嫁本就不容易,他自己都差点步上了这条路,必然不会眼睁睁瞧着霜哥儿受这份委屈。也不会让家人心生偏见,使得小哥儿难上加难。

  其实,阿娘很喜欢霜哥儿,她也觉得霜哥儿是个极好的小哥儿。

  只是,在阿娘心中,自然还是自己的儿子分量重,自己的儿子一表人才,如今又出人头地了,娶的是个二婚夫郎,作为母亲,她一时转不过弯来,为儿子觉着委屈,这也没什么,哪个母亲不是为了孩子好。

  阿娘转不过这弯来,他点拨点拨就好了。

  后来,阿娘自个也想通了,管他几婚呢,对唐岳尽心,对二老孝顺,这就够了。有人在阿娘跟前说霜哥儿,阿娘还会护着霜哥儿,回嘴骂人呢。

  过了那道坎,一家人就和和气气的了。唐母和霜哥儿的阿么聊得来,两人还时常串门子呢,小桃也是个可人的,唐母白得这么个乖巧的孙女,也高兴着呢。

  因此,来吃满月酒,唐母拉着小桃和她坐一辆车,一路上搂着她说笑。

  霜哥儿的阿么下了马车,唐荞走过去叫人,“亲家阿么屋里坐。”

  霜哥儿的阿么笑着点了点头,“哎,好。”

  两人迎着他们进了院子。

  唐荞揉揉小桃的脑袋,“弟弟在屋里,你去找弟弟玩吧。”

  小桃乐滋滋点头,“嗯,好。”她松开了阿嬷的手,朝着屋里跑去。

  陆青松和陆春禾则是在后面接唐家人送来的祝礼。

  满月酒这天,作为娘家人的唐家可是重要角色,他们得带着祝礼来吃席。祝礼,多半是背带、新衣、米和鸡蛋,若是有心,送些猪肉就再好不过了。总之,娘家带的祝礼越重,就说明越满意这哥婿。

  陆青松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陆春禾和陆大虎紧随其后,两人扛着大半扇猪肉,猪肉上顶着一朵喜气的大红花,院子里的村人们见着这一幕,眼里满满都是艳羡。唐家真是好手笔,只怕这半扇猪就花了不少银钱。

  招待着唐家人坐下,简单说了两句,唐荞和陆青松又出门迎接其他亲戚去了。

  王师傅和萧师兄也带了重礼前来,两人引着他们进院子。之前在医馆,他们已经去瞧过唐荞和陆安了,萧师兄格外喜欢安哥儿,此刻也是,他没见着安哥儿,伸长了脖颈朝屋子里打量。

  唐荞见状,笑道:“安哥儿正睡着呢,一会儿抱出来给你瞧瞧。”

  萧师兄红着耳朵,微微点了点头,“嗯。”

  “荞哥儿。”

  唐荞回首,见着了儿时玩伴,他笑着对师父说,“师父,你和师哥屋里坐。”

  王师傅点头示意,他摆摆手,笑道:“忙去吧。”

  唐荞“哎”了声,迈着愉悦地步子,快步走到了院门口。

  “新月,冲冲,大爽,你们来了。”

  冲冲点点头,笑道:“嗯,我们可是来随大礼的。”

  其余两人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大爽道:“怎么不把我的好侄子抱出来瞧瞧。”

  唐荞引着她们往院子里走,“那小家伙还屋里睡着呢。”

  “哇哇哇~”

  正说呢,小桃就抱着孩子跑了出来,“叔么,安哥儿哭了,怎么办?”

  “没事。”

  唐荞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他一边拍着安哥的背,一边安抚着:“哦哦哦,不哭不哭,阿么在呢。”

  安哥儿刚睡醒,睁眼没见着阿么,立即就瘪了嘴,哭嚎起来。屋子里的人都哄不好,这才叫小桃抱他出来。此刻在唐荞的怀里,感知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的哭声没两下就歇了起来,他看向阿么卖乖,弯起眼睛傻笑。

  他眼里还蓄着点点泪花呢,此刻呵呵地笑着,喜人得很,这小模样,招人喜欢。

  唐荞抱着孩子凑到三人跟前,笑道:“看吧,安哥儿都知道你们来了,要起来接姨姨呢。”

  新月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安哥儿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他还扭着脑袋看向新月,望着这个漂亮姨姨不转眼。

  “我可以抱一抱吗?”

  唐荞笑道:“当然可以了,安哥儿半点都不认生,不会哭的。”他把安哥儿递到了新月怀里。

  新月抱起安哥儿,高兴地扬起了嘴角,她低头跟安哥儿自我介绍,“安哥儿,我是你新月姨姨。”

  “呵呵~”

  新月大喜,看向两个小伙伴,她乐道:“安哥儿笑了,他冲我笑了!”

  大爽摩拳擦掌,“给我也抱抱。”

  她接过孩子,“嘚嘚嘚”地逗弄起安哥儿来,安哥儿嘟着嘴一张一合,半晌后他微微皱了眉,他盯着大爽的嘴巴不转眼,似乎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不能发出“嘚嘚嘚”的声音。

  “啊~,啊~”

  大爽笑道:“小家伙,你还学我呢。”

  冲冲迫不及待地接过孩子,“到我了。”

  “安哥儿,我是冲冲姨姨。”

  “唔~”

  唐荞在一旁无奈,他掏出小手帕帮安哥儿擦口水,“小邋遢,又玩口水。”

  冲冲笑道:“他见我们说话,也想说呢。”

  她低头逗弄安哥儿,“是不是呀?”

  “啊。”

  一旁的人见状,皆开怀地笑了起来。

  还有其他人争着抱安哥儿,冲冲没抱多久,就把孩子递给了下一个人。

  唐荞拉着几人坐到了一旁,端着瓜子递给几人,“来来来,这边坐,咱们好好唠一唠,一会儿你们就坐这吃饭。”

  三人异口同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