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城是一个十分讲秩序的城池，不管你有多高的修为、多厉害的来历，在这里想往上升一级仙品，都得老老实实地递交玉碟。
萤灯站在一个高高的柜台前，就见一只硕大的喇叭花精怪低下头来对她道：“仙人的修为足以担任上仙，但还需考验心性。”
“好说。”她问，“怎么考？”
喇叭花精一边伸着叶子翻动手里的册子一边道：“仙子会下凡到一个地方，只要能控制住不用仙术干扰凡人命数，即算过关。”
这多简单啊，萤灯想，她本就是个凡人，在凡间不用仙术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想也不想地就推开了那扇下凡的雕花木门。
“这位上神。”喇叭花精扭头看向酆玄，“此次考验只能她一人去，您留步。”
酆玄面沉如水：“有危险？”
喇叭花精喇喇地笑了两声：“仙子只要不用仙术就不会有危险，您放心，这只是低阶的小考验，近百年通过的上仙足足有九成九。”
萤灯那么渴望升上仙，一定比别人还更努力地通过。
酆玄抿唇，再次抬眼看向那扇木门。
萤灯吱哇乱叫着朝凡间落去。
云朵一层层散开，千里高空之下很快出现了城池。
她原本还想着要不直接找个地方躲着把时间熬过去，但等看清了下面的场景之后，萤灯的表情顷刻凝重。
灰暗的城池，站满血迹的城墙，无数人横尸街边，远处还隐隐有炮火声。
竟是一座在被侵略的城池。
城门沦陷，寇贼肆虐，这些没人性的畜生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磨碾人泥，刺刀挑婴，女尸盈车。
头发花白的老人上一秒还扑在孙儿身上嚎哭，下一瞬就被尖刃穿透胸膛，颤巍地倒在了血泊里。
逃窜的女眷被抓着头发拖回暗巷，反抗的男丁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救世的侠者慷慨赴死，卖城的小人苟且偷生。
萤灯看得喉咙发紧，当即就捏诀变出她的大炮，把炮口对准了寇贼的脑门。
“世间人有世间人的命数。”有声音从她背后远远传来，“不可擅自干涉。”
说得有道理。
但是。
“去他的命数。”萤灯咬牙道，“老娘要他们死！”
轰——
炮声响起，她只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一花，整个人登时被弹回了亭午城。
睁眼侧身，萤灯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酆玄抽剑就横在了喇叭花精面前。
“别，这不怪我啊。”喇叭花精连连摆手，“是她自己心性不定，难以担上仙之责。”
“什么上仙不上仙的，我不要了。”抹掉嘴角边的血，萤灯抬起泛红的双眼，“放我回去，马上放我回去！”
酆玄按住了她的肩：“冷静些，这里的试炼只是幻境，不是真实的。”
萤灯一愣，转过头来问他：“就是说，里头发生的事也都不存在？”
“不是。”喇叭花精答，“里头就是用发生过的事做成的幻境。”
拳头重新握紧，萤灯气愤地站起了身。
酆玄抚住她的头顶，轻声道：“先离开这里。”
柜台前还有许多来升任的神仙，大家都是进门片刻出来便过关了，只有她，失败了不说，身上还脏兮兮的全是血。
萤灯气着气着就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他这么爱面子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接她这么个小试炼都过不去的废仙……
“我比较好奇你看见了什么。”酆玄道，“竟能让你放弃升上仙。”
萤灯迟疑：“说来话长。”
“慢慢说。”他道，“我有的是时间。”
两人坐回仙车里，一开始萤灯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的世界很遥远，说给他听他也不会懂。
但酆玄听得实在太认真了，眼里满是闪烁的光，看她停顿，还会紧跟着问她：“然后呢？”
于是萤灯就开始仔细给他介绍她所在的时代，介绍那些屈辱辛酸的历史与过往。
“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见那些场面。”她颤着睫毛道，“但刚刚，血透过书页，溅在我身上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还是会选择架炮。
不过若能再理智一点，她会先找到那个时代里心怀梦想的前辈们，告诉他们后来我们老厉害老厉害了，往后也还会更厉害。
长吐一口气，萤灯喃喃：“我在一个仙侠剧里乱说什么呢。”
侧头看去，酆玄却没有觉得她奇怪。
他只道：“既如此，上仙的名头不要便是，我带你去藏剑阁。”br>
萤灯愣了愣，接着就忍不住笑了。
上神脾气不好，但却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不管她说多少惊世骇俗的话，他都只觉得有趣，从来不打断和教育她。
能在异世里遇见这么个人，是她的幸运。
眯起眼靠在他肩上，萤灯嘟囔：“我这小仙的名头，怕是寻不到什么好剑吧。”
酆玄身子微僵，停顿半晌才稍稍放松肩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可咱俩先前有损毁藏剑阁的前科，会不会被人拦着不让进？”
他一本正经地道：“不会，我和这里的藏剑阁主有些交情。只不过那阁主认生，你待会儿得先在别处等一等，待我传音给你，你再过来。”
“也行。”萤灯道，“这亭午城挺有意思，我且逛逛。”
仙车在街边停下，两人各自分头走。
萤灯看着酆玄的背影，觉得他近几日真是消瘦不少，看着都让人心疼。
让人心疼的酆玄柔弱地走过街道，一拐进巷口，整个人就恢复了正常。
龙息翻腾而出，卷过空中大量的灵气，顺滑地落回了他的手心。他再抬眼，猩红的眼眸凌厉看向远处的藏剑阁。
尽管亭午城不能打斗，但藏剑阁主陆睦是个比他哥哥陆和胆小得多的人。
于是一番“友好”的交流之后，陆睦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藏剑池的大门。
他扫了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就这些？”
陆睦哭笑不得：“能用来铸剑的神血失落几万年了，现在的剑至多是用灵石或者神石铸成，您担待。”看書喇
没好气地扔给他一大包灵气珠，酆玄道：“待会儿少说话，她看上什么就让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