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仙侠武侠>十丈红尘长生仙>第三十一章 离寨
  晚来风急,三杯两盏。

  酒中饮的是孤独凄凉,人世无常。

  香奴瘫在藤椅里憨态可掬,铁碗里堆满了各色菜肴,她却一口未动。反倒是那一瓮猴儿酿,倒又大半入了香奴的肚子。

  桌案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酒已过三巡,菜尝过五味。薛钊言谈如常,对向而坐的柴如意却已酒意上脸。

  女子手托香腮,轻轻叹息,薛钊便嗅到混着酒气的如兰叹息。

  “柴小姐为何叹息?”

  柴如意目光迷离,道:“我叹世道不公,也谈自己命苦。”

  薛钊笑了,说道:“柴小姐命苦?今日我刚好听闻寨中一事……”他娓娓道来,将秀姑的事说了一遍。

  不曾添油加醋,讲述得清汤寡水,偏偏骇得柴如意汗毛倒竖。

  略略回味,柴如意嗔道:“先生是说我‘为赋新词强说愁’吗?”

  “不敢。”薛钊道:“只是在我看来,柴小姐之愁,并非无法可解。”

  解法很简单,跳出柴家便好。

  柴如意也曾想过,心中偏偏割舍不得。于是便道:“有时我真羡慕先生,遁入深山修行,兴致来了,便来这凡尘俗世走一遭。”酒意袭面,柴如意放开了许多,不再自称奴家。她嬉笑一声,道:“嘻,不如先生瞧瞧我有没有根骨,若有根骨,不如先生收个女弟子如何?”

  她嬉笑着探出手来,露出一截皓腕。

  薛钊探手过去,剑指悬于命门,略略渡过一丝真炁,俄尔便收回,摇头道:“柴小姐根骨寻常,若耗费十年之功,说不准能入道。”

  修行不易,入门便是两难。一则要看先天元精,二则要看先天根骨。

  前者自婴孩坐胎时便已注定,后者也极难改易。是以世间修行者有如凤毛麟角,极为稀少。

  “呵,看来我修不成玄,回头只能遁入空门了。”

  薛钊正色道:“佛门那一套,大多都是懵人的,柴小姐还是不信为好。”

  柴如意笑着饮尽杯中残酒,转而说道:“我啊,是跳不出柴府了。就看四月里府试,表兄能否折桂。”

  薛钊道:“马兄近来读书极为用功,想来会有所收获。”话才出口,薛钊便觉得不对,于是找补道:“柴小姐勿要烦恼,小姐与马兄青梅竹马,也许过些时日就有转机。”

  柴如意收敛了笑容,灼灼看着薛钊道:“薛先生,撮合表兄与我的是娘亲,我从来都只当他是兄长。”顿了顿,又道:“若选夫君,表兄在我心中或许只是不讨厌吧。”看書溂

  原来如此。马世清与殷谦岳,一个不讨厌,一个很讨厌,每一个谈得上喜欢,所以柴如意这会如此忧愁。

  豪门闺女,万般不由己。

  薛钊给不出法子,便只是沉默以对。

  “呵,喝多了酒,奴家口不择言了。”她又改了自称,也许醉意退了?

  薛钊起身,拱手道:“酒足饭饱,柴小姐既然醉了,那我先告辞。”

  “好,奴家不胜酒力,”她强撑着桌案起身,招呼道:“菘蓝,代我送一下薛先生。”

  菘蓝迈着小碎步进来,乖巧应诺。

  薛钊抱了香奴,又看向那堆满菜肴的铁碗。

  菘蓝就道:“先生放心,回头我刷洗干净再送过去。”

  “劳烦了。”

  薛钊大步而去,菘蓝乖巧的缀在其身后半步。

  临到院门口,怀中香奴被颠得翻腾了下身子,而后梦呓道:“道士,我还要喝酒。”

  菘蓝骇得怔在那里,浑身发抖。

  说话了,说话了!九节狼说话了!

  巷子里有苗人往来,薛钊看向菘蓝,食指竖在唇间比划了下,随即转身而去。

  菘蓝抖了半晌,双腿发麻,挪步踉跄奔回。进到吊脚楼里,到底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

  “诶唷!”

  柴如意手托香腮,闭目小憩,随口道:“毛躁。”

  菘蓝顾不得疼痛,挣扎爬起来叫道:“小,小姐,说,说话了!香奴说话了!”

  美目陡然睁开,瞪视了一眼菘蓝,呵斥道:“一惊一乍。说便说了,将此事埋在心里,不许到处乱说。”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

  菘蓝憋闷,咬着嘴唇到底应了下来:“是,菘蓝知道了。”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

  隔日柴如意醒来,复又是柴家的掌家大小姐,催着款头问询各寨,又事无巨细的意义讲明,而后定下文契。

  薛钊清早与五名护院对练了剑术,便带着香奴漫山遍野的游逛。香奴喜欢城中的美食,也喜欢山野中的放肆。

  薛钊问她更喜欢哪个,香奴比较不出来,贪心的说最好每月一半住在城中,一半去到山里。

  下午时,薛钊与香奴还在竹林里撞见了一头猫熊。圆滚滚的身子,看着呆萌,实则极为凶厉。

  见了香奴与薛钊,猫熊便‘鞥鞥’有声地追将过来。若不是香奴幻化了身形,只怕还要纠缠不休。

  赶走了猫熊,香奴挖了几根笋子,却又不吃,只是在竹林里嬉戏着。

  薛钊斩了一截竹子,扣了孔洞做了根吹不出声响的笛子,最后又丢弃掉。靠在两根粗大的毛竹上,身形晃悠,双手抱头,薛钊突然道:“说起来……日后说不定香奴跟那猫熊都叫一个名字呢。”br>
  “哈?”

  薛钊不确定道:“它叫大熊猫,你叫小熊猫。”

  香奴讨厌猫熊,在华蓥山中便跟香奴抢笋子,说道:“古怪,实在想不出我与它有什么相同的。”

  薛钊认真想了想,说:“还是有一点的——”他看向香奴:“——你们都挺萌。”

  香奴丢了笋子,捡起那根不会响的竹笛,攥在掌中胡乱耍着。忽而道:“道士,我回头也学剑好不好?”

  “嗯?”薛钊想了下香奴化作三丈熊怪,手中拿着好似牙签般的长剑……画风实在怪异。于是就道:“你天生神力,不如用棍子、锤子吧,总觉得剑不合你用。”

  “可是道士你又不会使棍,我又去跟谁学?”

  “简单,李教头棍法超群,回头我请教请教再教给你。”

  香奴忽闪着眼睛,心中还是不满,总觉得道士用了剑,自己自然也要用剑。

  薛钊就道:“而且棍法好学。江湖上有个说法,叫年刀、月棍、一辈子枪。你学了棍法,要不了多久就能掌握。”

  香奴忽然就觉得用棍也不错。

  转过天,一切妥当。

  临行时款头下了血本,组织寨子里的男女载歌载舞欢送柴如意。

  薛钊看着那张笑得花团锦簇的老脸,心想款头此番必然得了大利。

  几名护院三碗土烧下肚,顿时涨红了脸。薛钊也饮了三碗,香奴就说道士变臭了,嫌弃的钻回了木箱。

  薛钊瞧见了阿茹,她与两个小姊妹热情地朝着薛钊招手;也瞧见了秀姑,她躲得远远的,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寨子里的男女唱着、跳着,将一行人等送至山口,直到转过山梁才消失不见。

  薛钊骑着走骡随行油壁车后,听着车里的菘蓝数落着苗人的不是。大抵是‘看人下菜碟’‘不见兔子不撒鹰’之类的。

  暖阳高照,忽有凉风袭来。薛钊转头,便见山梁上的松树上,藏着一团黑影。

  那老鬼到底还是来送行了。

  车厢里又传来柴如意的声音,与菘蓝商议着行程。此行还要去安澜与江津,待回返渝城,大抵就要三月了。